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拆尸洗骨【完结】>第25章 密事

  陆染暗叫倒霉。

  和李易之拆了几招,便惊觉这李易之如此熟悉自己的招数,但他内力泛泛注定吃亏,看来今晚要见到圣上必须是要用非常之法了。

  ——“圣......”他准备大叫,李易之却迅速出手,点了他几处大穴,打开一扇房门将他推了进去。

  一进房内,陆染便周身打颤。抬头看了看,屋内却并无冰缶。偌大的房间中立了一展金灿灿的屏风隐隐约约遮住了后面的床榻。

  扫了眼这夺目而来的屏风,陆染不禁愣了愣神——这样奢侈的物件和圣上崇尚的简朴之风显然格格不入,倒很像推他进来的李家老大的风格。难道这里便是他在宫中的居所?

  早就听说这姓李的奢侈成性。在军中时候就要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就连弓弩暗器都要黄金锻造,还随身带着把金瓜子充做暗器......没想到现在居住在宫中值守也如此奢侈无度,死性不改!

  眼见那屏风的框架由黄金打造,其上用金线绣满了一朵朵半开半闭的桃花,仿佛不够华丽一般,在两角还挂了金铃。

  陆染再次忿忿——谁不知道黄金是大业最尊贵之人才能使用,这人却偏要事事逾矩!

  还在腹诽之中,门外响起来几声细微的叩门声。

  陆染以为是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宫中的其他侍卫,便使劲扭动了身躯想弄出点响动,却发现自己不仅被点了哑穴,全身上下只剩下脖颈能够蜷缩,不由暗恨这李家人卑鄙。

  “新来的?不知道夏至七日此地不需人值守?”李易之瞥了瞥徒劳挣扎的陆染,轻言了一句想打发来人,可没想到叩门声却继续响起——两长两短,缓慢而执着。

  他的表情忽然僵住,随后插上门闩,提起陆染的领子便往屏风内拖拽。

  听见屋内的动静,门外的敲门声静默下来,但门外之人却依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李易之顿了一顿,轻声呵斥,斥责声中竟藏了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柔软。

  这丝柔软让杵在门外的人影似乎收到了什么鼓励,迅速朝东侧的窗户窜去,李易之也只好扔下陆染匆匆赶向窗边。

  正当他准备关窗,门外的人影已利落地跳了进来。烛火将来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随之而来的压迫感也层层叠叠而来,让此时被摔在屏风后的陆染也莫名感到心悸。

  他竖起耳朵听着屏风外的动静,瞪大了眼睛探看——只听到来人问了一句:“你还好吗?”,房中便只剩下沉默。

  过了许久,那人犹豫着腾出右手,像触碰珍贵的宝物一般一点点靠近李易之未带面具的半边面颊,却被李易之轻叱了一声避开:“随意出入禁宫,是不要命了?!”

  收到这声叱咤,那不速之客的面上居然欣喜起来,带着点洋洋自得扬起右手,咧了咧嘴角:“我的功夫君还不知?这禁宫与我小阎罗来说不过是一缕平地而已!。”

  陆染看了看那人掌心中如地狱火焰般泛起的红光,在心中纳闷:此人称自己为小阎罗?

  可三年前,以烈焰掌闻名的江湖第一高手谢阎为了些许小事就灭了正派十三门,惹得正派人士群情激愤,合力剿杀,从此之后江湖上便再没了小阎罗的称号,难道他竟没死?

  想到此处,陆染咽了口唾沫,用尽全力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那个自称为小阎罗之人的长相。

  而那边的李易之仿佛已有察觉,抬手一拂,一粒金瓜子划过——所过之处,屋中烛火尽数熄灭。

  光影一瞬,金瓜子与屏风的框架相碰,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那小阎罗趁机上前将李易之抵靠在盛满桃花的屏风之上,带着万般希翼道:"君灭了烛火,是在担心我暴露行踪?”

  见他到此时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并没察觉有人躲藏在屏风之后,李易之松了口气,偏了偏头避开了他焦灼的目光,轻叱道:“疯够了没?疯够了就赶紧走!”

  用金线织就的桃枝反射着月光,正好在李易之未戴面具的半边脸上撒上星星点点。

  将他抵靠在屏风面前的小阎罗气息变得急促起来,咬牙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不!除非你和我一起走!难道这鬼地方你还没待够?”

  李易之愣了一愣,任由来人抱紧了自己......

  屏风之上,用金线绣出的桃枝纷繁摇曳。

  一层薄娟之后,陆染心中一紧,本能地想避开眼前这对纠缠的人影。然而李易之带着半张面具的侧脸却被抵靠在他眼前辗转喘息,似乎将他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掀开了模糊的一角......

  屋内虽无烛火,但他明白屏风后的是一张和前朝三皇子萧云歌几乎重叠的脸。

  一阵阵烦乱从心底涌到咽喉,陆染不自觉在心中哀叹了一声,连气息也絮乱起来。

  “够了,谢同之!”短短一瞬,屏风外的李易之已用力推开覆盖在自己身上之人,掩盖着慌乱地离开了屏风数步,等到来人再次上前,已被他决绝避开。

  “今日你夜闯禁宫,难道就是为了这个?”见谢同之眼神依然炽热,李易之顿了一顿,干脆转过身去,深吸了口气。

  “不,不是。”听到李易之叫他如今的全名,谢同之本想再上前一步,也只敢悻悻收回脚步,落寞地垂下了眼,“义父让我进宫是为了带走斐弟。我只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你......”

  ——“那为何李斐现在还跪在南书房外丢人现眼?”

  “.....都怪为弟疏忽,没能在半路上杀掉陆染和那叶风……”

  说到此,谢同之抬了抬眼,带着一点点畏缩地看向李易之的背影:“自从斐弟得知叶风下落不明陆染一个人逃回了上京,便如同发疯一般频繁入宫......他大概是求个官职留在上京,好向陆染打听那个叶风的下落......”

  ——“谢同之!从始至今我就没允过你们对陆染出手!你和父亲为什么就不听?”

  果然,李易之动了真气,谢同之赶紧缩回眼来,单膝跪地:“兄长莫气!是弟弟错了!如今那叶风已被南宫家劫走,陆染又龟缩在侯府不出,斐弟就算留在盛京也没用。”

  “南宫家?南宫家的怎么会在大邺现身?”

  听到“南宫家”三字,李易之竟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颤抖里有激奋,有难堪,甚至还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恐惧。

  谢同之心痛至极,却又不敢上前,只能焦急地注视着前方的背影,朝他安慰:“兄长放心,我们的人没和南宫家的多做纠缠。叶风落在那些人手里自然不会长命。过些日子,斐弟的心思应该就淡了……”

  ——“既然父亲让你今夜便将李斐带回去,那便由不得他等!”

  “可,斐弟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为弟明白他的心思,就知道现下是怎么也带不走他的,就如同......如同当初我怎么也带不走你那般......”

  “当初?”李易之陡然握紧拳头,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翻腾不止的悲怆:“谢阎!当初你人在江湖,天高海阔,没人能拘得了你!可如今你既认了我爹为义父,就该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提什么当初!”

  听到此,谢同之这才真慌了神,连忙双膝触地,双手抱拳:“兄长放心!等为弟结果了那人,便立刻带斐弟返回江源,再也不,再也不.....”

  说到此时,他再也说不下去,似乎是因为接下来的承诺是他永远也无法达成的诺言。

  李易之也微微愣神,但仔细琢磨过谢同之的话头又觉得有哪里有些不妥,顿了一顿,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倒吸口气:“所以......你今日入宫,说是为了带走李斐,其实......还是为了截杀陆染?”

  “是!”谢同之恶狠狠地点了点头:“因为为弟得到消息,不久前御史台已将陆染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承给了萧定乾那狗皇帝!我不能让那狗贼借机再对你下手,对李家下手!

  “今日探子来报,陆染不知为何混进了宫中。既然夏至七日萧定乾那狗皇帝不在宫里,我不如趁此机会宰了那小子让他无法作证!也让萧定乾知道知道,他要是再敢伤你,我也会想办法宰了他......”

  见他还要说出些什么,李易之立刻呵止了他:“谢同之,你给我住口。我反复告诫你多次,陆染的命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为什么?”谢同之立刻便急了:“为什么从那时候起,兄长便对陆染高看一头?难道,难道是因为那个三皇子萧云歌?那灾星活着的时候祸祸你,死了也把你祸害至此!为什么你还没清醒,为什么还要为他护着那个陆染......”

  “别说了!”李易之也急了起来:“事到如今,御史台那帮东西呈上了证据又如何?至于我留着陆染,自然有我的道理......”

  说到此,李易之瞥了瞥屏风处,抬手截断了谢同之的唠叨:“你赶紧带李斐离开!告诉他,现下他有怎样的心思都得收起来!因为,如今早已不是当初!”

  听着这一语双关之话,谢同之终于垂下了头。

  二人的谈话却让陆染暗自心惊。

  这谢同之竟然真是当初那个江湖人人喊打的小阎罗谢阎!没想到如今他不仅没死,还投到了太宰麾下,认了太宰为父。

  这人口口声声提及没能在半路杀掉自己和知秋,那彼岸花一定和他李家脱不了关系!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察觉此人和李易之都知晓南宫家,看上去还与之有什么瓜葛!

  但夏至七日圣上不在宫中。那李易之又不知打着什么主意不让谢阎对自己动手,要是那两人用什么阴谋诡计暗害了自己,不仅是那些冤死之人无法昭雪,就连叶风……叶知秋的下落便再也寻不到了。

  想到此,他干脆把心一横,想运气冲破被封闭的穴道,可他平日里只够支撑点轻功的气海又哪里能陡生内力?

  正在焦急,屏风两角的金铃忽然响起,地底之下传来了几声沉重的声响。谢同之似乎有些奇怪:“怎么今日地宫处却会有响动?夏至七日,那狗皇帝都不在宫中的……”

  地宫?陆染正犹自吃惊,已听到李易之对谢同之的催促:“赶紧走。万一情况有变,让父亲提前做好准备。“

  话音一落,屏风外的谢同之便推开了窗户,可抬脚之时又仿佛放心不下什么似的回首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屋外的长廊之上已亮起了烛火,谢同之赶紧又将脚缩了回去,向李易之道:“宫女们已经在长廊上点灯了......难道?真是那狗皇帝回来了”

  两人互望了一眼,皱起眉头。

  谢同之虽然自持武功高强,但寻思万一被那些点灯的宫人瞥见自己从李易之的住所出没,那便让身在深宫的李易之多担一丝危险。他虽艺高胆大,但怎么也不敢拿李易之的安危做赌注。一想到此,便急促地打量了房间一眼,迅速往屏风后闪去。

  李易之正“唉”了一声,屏风后已传来一阵骚动。

  ——“是你?”

  听到谢同之充满火药味的低吼,李易之赶忙绕过屏风,却看到身材高大的谢同之已一手抓着陆染的领口,一边不可置信地转头向他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你房里.......”

  那双眼眸里有疑惑,有不解,还有失望。李易之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喝叱:“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胡想些什么?!”

  “我胡想?”谢同之顿了一顿,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人,不断地摇起头来:“怪不得!刚才我一进来便熄灭了烛火......原来是为了他!你居然是为了你!陆染!你跟我说清楚!......你,你们两人是不是在军中时便已......"

  ——“你放屁!”李易之上前一步给了他一耳光,压制住怒火低声道:“都火烧眉毛了还不放手?你要在这里杀了他,尸首怎么办?赶紧把他塞进床底,你也给我进去!”

  “我不去!”谢同之牛劲儿上来,任由他怎么掰扯也不放开掐住陆染的手。

  此时,一墙之隔的磕头声和宫人们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房中东侧已有一暗门正缓缓启动。李易之急得跺了跺脚,匆匆整理了衣衫,朝声音处赶去。

  眼看暗门缓缓打开,谢同之这才忍着妒火将陆染一脚踢进床底,自己也不情不愿地钻了进去。

  屏风后的拱月六柱床床底镂空,正好能容下两个汉子挤成一团,帷幔长拖入地,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谢同之和陆染的身形。李易之向内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

  随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一点点显现在连接南书房的暗门处,他连忙双膝跪地。

  看着大业君主萧定乾堪堪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算他已做好准备,还是忍不住胆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