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莫须有 荒唐言【完结】>第26章 大乱

  朝内闹得天翻地覆,朝外自然也不甘人后。

  总有人不安分的。

  九月,徐敬业等以扶持庐陵王李显为号召,在扬州举兵反武,十多天内就聚合了十万部众。

  武则天当即以左玉钤为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大总管,率兵三十万前往征讨。

  兵力的悬殊让战争进行的很快,再说造反这件事,你得大伙都支持你才好办。

  你在人家安安静静吃饭的时候,一巴掌掀翻了对方的饭碗,然后壮志凌云地让他一起和你造反。

  多大毛病?

  平民百姓安安分分吃口热乎的饭不容易,再说上头是哪位当政,千百年来,也不见得和他们有多大关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如是也。

  呵,造反?第一个打的就是你!

  “快!快!打开城门,打开城门!”一群狼狈的逃兵在森林中快速掠过。身后穷追不舍的是无数的刀光剑影,浓密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树林。

  终于,当死神的镰刀挥向可怜的羊羔,城墙上的反叛者用漫天箭雨压制掩护着那批狼狈的人马逃进城池。

  月辉下,暗影如同潮水般退去,密林中的落叶簌簌作响,像是庆祝他们又活过一天,又像是预示着他们将进入地狱,而欢呼。

  “ 左将军,徐敬业已入城池”禀报的部下似乎有些懊恼。

  “无妨,下令军队好好休整,准备决战!”

  “是!”

  是夜,主帐内灯火通明,各部高级将领聚集一处,他们都明白这将是最后一场恶战。

  自徐敬业反叛,经过大大小小的战役,终于快要迎来了结局。

  但就在这时,营外将士突然来报:

  “将军,营外有自称是来投降的将领,对方表示徐敬业想求和”

  部下询问的看向主座上的人,得到那人的示意后将人领了进来。

  “将军,如此大事,旁人在场怕是不合适吧?”

  许可揶揄地看了看营帐内身穿铠甲,手持寒光闪闪刀剑的各位将领。

  左玉钤没有丝毫的让步,他疑惑地看向死到临头还在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不屑地笑道:

  “现今,你们已经没有谈判的筹码”

  “要么把徐敬业交出来,要么我明日率三十万大军攻入城内!亲自手刃徐敬业!”

  许可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不把左玉钤的威胁放在眼里,而是淡然自若地笑道:

  “扬州城易守难攻,且不说那固若金汤的城池,就单单是那三面环山,只余一片空旷地攻城的平原,就足够让将军您头疼好几天的了”

  左玉钤这才来了兴致,“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向这个满是书生气的家伙。

  “此番鄙人前来,自是为将军献上破城妙计的。”

  许可谦逊地笑了笑,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又用为难的目光看了看周围的将领们。

  左玉钤自是知道他的意思的。此等机密,若是军中藏着徐敬业的奸细,提前有人泄露,向徐敬业告密,攻下城池怕是遥遥无期。

  于是左玉钤下达了命令,军中所有将领一律退出帐外,只留许可在大营内。

  “说吧”

  左玉钤看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还期待着这个人能说出什么锦囊妙计。

  结果这家伙一开口便道:

  “左将军,您又何必死死追迫。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您难道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吗?可笑,半大家族覆灭仅在一夜之间。”

  左玉钤震怒之下将许可踹倒在地,将锋利无比的剑架在许可的脖子上,恶狠狠地低声怒吼:

  “闭嘴!”

  可许可仍自顾自说着:

  “你像条狗一样,替仇人卖命干活才苟活了下来,是整个左家的耻辱!你为昏君效力,是为弄臣!”

  左玉钤彻底丧失了理智,他丢开了剑,眼底猩红,发狠地用拳头往那柔弱的躯体上砸

  “闭嘴!闭嘴!”

  许可被打的鼻青脸肿,唇处撕裂开来,渗出了殷红的鲜血,可他还在不停地刺激着已经处于癫狂和崩溃边缘的人。

  “为妖后的门下走狗,却还要自诩正义忠直,啧,原来将军做婊子,还要立牌坊?”

  拳头还在不停的落下,而且越来越猛烈,显然他已经丧失了理智。

  “劳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可突然,左玉钤深吸了一口气,像川剧变脸似的立马换了另一幅表情。

  他挑了挑眉,放开了那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

  “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激怒我?有意思么?嗯?”

  “自然不是”

  许可艰难地咧着带血渍的嘴,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眦嘴笑道:

  “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兵力雄厚。何不和我们联手?将庐陵王扶上位后,您自然就是第一功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愚蠢!”

  左玉钤朝许可唾了一口唾沫,又往他的腹部狠狠地踢了一脚,听到许可痛苦的闷哼后,他才似笑非笑道:

  “在那个人面前,你们不会以为自己真是个什么东西吧?”

  “来人,押下去”

  左玉钤直起身来,朝营外吩咐道。

  许可却还是执迷不悟,离开前又留下了一句话

  “将军,记得我们所说的话啊”

  左玉钤没在意,只当他是在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却不知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差点要了他老命。

  他没有看到许可得逞的笑容,过了今晚,所有人都知道左将军单独面见了敌人的亲信,而且没有立刻斩首示众。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只要有心人对此加以做些文章,便能掀起腥风血雨。

  再说了,陛下向来是个多疑的人,向来奉行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

  果然临近大战前夕,朝堂之上却突然传出左将军是徐敬业同谋的消息。搞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不少大臣们叫嚣着要把左将军临阵换掉。以免横生变故,铸成大错。

  左玉钤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破口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幸好那人一纸书信,左将军依言于大军面前将许可斩首示众,又在数十万将士面前立下毒誓:

  “我左某一介武夫,如今有幸得陛下信任,奉天之命前来剿清反贼。若对朝廷的满腔炽热忠诚之心有半分虚假,我左某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太狠了,实在是太狠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能发出此毒誓,左将军也是豁了出去。

  陛下本来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幸好婉儿在一旁分析利弊:

  “大战前夕临时换掉将领风险过大,会对整个战局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此若中敌人诡计,怕是令将领寒心。陛下日后可用之兵怕是少之又少”

  “况且如今胜券在握,不若先将徐敬业等人解决,其他日后再议?”

  军中又传来了左将军的毒誓,圣上这才好生安慰了惊魂未定的左将军几句,让他放心去歼灭反叛者,表示了自己充分的信任。

  左将军险而又险地度过了这个难关,同年十一月,扬州城破,徐敬业兵败自杀。

  徐敬业自杀前不甘心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朝见时屈辱的跪在那人面前,我都会问自己一句,‘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女人高高在上,而自己只能俯首称臣!”

  “我是忠义之士,我只是替庐陵王要回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罢了!我忠于君主”

  “自由,宁可站着死,我也不愿跪生”

  徐敬业手腕转了一下刀,歪着头试问道:

  “一介粗鄙之人,怎么会明白呢?”

  左玉钤突然大笑,突如其来的笑声让王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敢问将军,你笑什么!”

  “你所言的庐陵王连天下都可以拱手相让给无关紧要之人,你却替他愤愤不平?”

  “真不知道你是蠢,还是愚忠!”

  左玉钤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手下败将,又刻薄地说:

  “还是说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徐大人您的一己私欲呢?”

  “你曾看到战火所过之处,妻离子散,尸骨遍地。也曾看到饿得奄奄一息的饥民和满街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但你不曾在乎,不曾在意”

  “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所谓忠义,你无故燃起战火,将无数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便是你所谓忠诚和正义?”

  徐敬业无所谓地挥了挥刀上的鲜血道:“不过蝼蚁,何须在意。这是成就大业的必要牺牲”

  “就你,也配谈论道和义?”左玉钤讽刺地笑了笑,缓缓道:

  “降者,不杀”

  徐敬业剩余的部下纷纷丢下手中兵器。

  徐敬业紧抿着唇,将手中兵刃指向左玉钤

  “决战吧”

  声调平淡,听不出情绪,或许又有些悲凉。

  左玉钤余下一道悠悠的叹息,转过身去:

  “自我了断吧,子缨”

  “你的人头,不会由我收下”

  他听见了鲜血溅落和人倒地的声响,但他没有回头,这是他最后的尊重,对败者的尊重。

  左玉钤班师回朝,凯旋而归,朝中大小官员纷纷向他庆贺。左玉钤心底跟明镜似的,只是安安分分的做好分内事,也不好大喜功,好像他打的不是胜仗似的。

  左将军也不拉帮结派,那是妥妥的找死,陛下那双眼睛盯着呢,就等他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就把左将军拉下水。

  等到风头过了,左将军这才敢提上好酒,前去公主府拜访。

  “公主殿下”

  左将军恭恭敬敬地站在二人身旁,仿佛他并不是什么大将军,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前几年来说,确实如此。

  若非殿下赏识,自己怕还是在军队里籍籍无名地混着。左玉钤注意到周围还围着许多人,正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看着二人下棋。

  没人搭理他,谢奕面无表情,殿下笑着不说话。

  “公主殿下,此次是臣之过,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谢奕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

  “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怕是都白活了。”

  “微臣就是一介武夫,对文人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实在是不晓得”

  左将军有苦说不出,只能弱弱的辩解。

  “兵法难道未曾读过?”

  谢奕一听这辩解的话,顿时就火了。

  殿下沉声,轻飘飘地警告:

  “谢奕”

  谢奕轻呵了一声,就此停手,不再戳左将军的痛处。

  “你倒还实在”

  “下次,本宫可不一定保得住你”

  殿下若无其事地下着棋,轻松自在朝左将军开玩笑道。

  左将军信誓旦旦地保证:

  “定无下次!多谢公主殿下海涵!”

  “也是辛苦左将军了”

  殿下起身将其虚扶起,让人坐下。

  左玉钤受宠若惊,连忙坐下,莫敢劳烦尊贵的公主殿下。

  殿下自己看了看这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的天空,真是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暴风雨的前夕。

  “在暴风雨降临之时,此皆小事一桩”

  “做好准备吧”

  “臣等定为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谢奕看着这群傻大个,大老粗们,一脸不屑。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种他在谢府未曾有过的归属感。

  于是他作出了属于文人的承诺:

  “臣等亦将生死相随,荣辱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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