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蕴另一只手端着用以照见伤势的烛台, 未及搁置,因庄晏宁遽然这一攥,她半截身子稍倾, 烛台也随之歪斜,一时之间, 牵动的焰火晃乱了满室晦暗光影。

  她稳住烛台,平淡看着伏在屏风上的庄晏宁, 黑白分明的眼中艰深难懂, 不知想些什么, 袖内腕子却忽而无意识一颤,烛台边沿的蜡油滴答落下,清白指尖被烫着,似因这一着, 如画笔勾就的眉峰才轻轻蹙起。

  偃七亲自铸就的黄铜机械手使用起来与原生别无二致, 但它毕竟死物, 不辨痛痒, 也不知冷热。

  被庄晏宁攥着,不害臊地直探幽径, 掌心抚过臀肉,滚烫仅是施责过后的猜想,实则仍是一片冰凉, 沈知蕴不为此动容, 真正击碎冰面致使心潮涌起的是包裹着她的翕动,深深浅浅,涸辙之鱼一般向自己无声地诉求。

  黄铜腕骨上齿轮转动的声音几乎消弭在刻意压低的喘息中, 却叫并未沉浸于风月的沈知蕴听闻, 她心念微动, 险些再度被烛泪所烫。

  机械手确是死物,内里亦装了许多灵巧机关,它眼下被柔软的四壁包裹,偶有阻塞逼仄之感,自然也会借由暗藏其中的机巧向主人传达。

  而这样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传达仿佛是由第三人在告知沈知蕴——她正在做什么。

  或许不是告知,而是质问。

  沈知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卫静漪。

  那场割颅宫变过后,卫静漪即位为帝,很快便借围城之战展露了自己铁血的政治手腕与不为人知的军事才能,朝野之间拥趸无数,众人敬重她,亦畏惧她,只因从未见过如此人欲尽断的女子。

  她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后宫禁苑几如荒废一般,倒是省下许多用度,恰好充作军费。

  私下议论纷纷,大多认为卫静漪曾被君父送入敌营,沦为大绥太子泄欲物,心伤甚深,故而对□□失去了兴趣。

  但沈知蕴知道并非如此,她年幼无知无畏,当面问起过卫静漪。

  “恨,自然是恨的,但我之私恨在王朝与万民面前并算不得什么。”卫静漪说,“女子胸中也自有沟壑,装得下天地日月也承载得了社稷山河,如此之胸怀,又岂会为卑贱的男人所困?”

  “乾坤,天地,父母,乃至帝后……男人习惯了被奉为高高在上的主导者,理所当然觉得既然女子事事缀在其后,就合该是其所有物,才会觉得女子失了所谓‘贞节’是多么紧要的一件事。”

  卫静漪放下奏疏,正色道:“我恨大绥太子,是恨他行止卑劣,以小人手段逼我就范,不配作储副,更不配凌驾于大齐之上。我恨君父,是恨他卖女求荣,荒淫无耻,不堪为人父。”

  “底下人常常议论这些,我亦有耳闻,不作处置是懒得理会,省得这群人又小题大做说我当年心结难解,一传十十传百,当年我被迫受辱竟成了什么讳莫如深之事。仿佛错的人是我,无颜面对的人也是我,这世道实在荒唐可笑。”

  “这些道理我从前也不懂得,是跳出了‘女儿家’的身份以后,坐在这‘女儿家’一般坐不到的位置以后,我的眼界才开阔了许多。”

  她说着,想起自己为女儿取的名字,心中不由暗叹,她非圣人,在这孩子初生之时为其起名阿夭,自然是私恨所致。

  之后整日忙于政务军务,不知不觉便走过这几年,如今再正正经经想个名字,她又以为有些突兀,只得容后再议。

  卫静漪笑了一声:“再说了,倘若我同君父一般荒淫无度,这江山还要不要管了?”

  齐朝五行属水,尚黑,贵者衣黑,她身着黑色帝服,乌发雪肤,又少饰妆容,不笑时自是清冷如冰魄,淡然肃静,一派人君风范。这刻粲然一笑,长睫颤动,她惯常饮酒解乏,两颊染就酡红,唇畔牵笑,说不出的好看。

  卫静漪与似懂非懂的女儿一道席地坐在玉阶上,遥遥望着雨雾中的齐朝皇宫,轻抚孩童柔软的后颈,温声道:“阿夭,说是这么说,但是母亲希望你终生不耽于男女私情,你是生于乱世危局的公主,当知那些无用的情感抵不了一兵一卒,也换不来一粥一饭。”

  “反之,如若你耽于男女私情,你有了在乎的人,再如何坚硬的心肠也会生出一道缝隙,那处将会是你周身最孱弱无能的地方,轻易便能为人拿捏,你不再无懈可击。”

  卫静漪另一只手随意覆于膝上,阿夭好奇地盯着拇指指节处的血红玉环,她头一次见到母亲佩戴此物,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枚扳指意味着什么。

  卫静漪以身为范,受其影响,沈知蕴也自小对□□兴致匮乏。

  在齐朝皇宫中,她功课繁多,既要习文也要从武,余下的时光补觉都嫌不够,辗转至绥朝,从前是怎样现今仍是怎样,更别说后来遭受断手之痛,续接了机械手,她要花时间适应,也要经常忍耐埋下的伤患痛苦。

  是以不近人欲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直至庄晏宁生辰那夜,沈知蕴将那具初初长成的少女身躯翻过去,使其背对自己,是因她两只耳背皆已红得透彻,命其噤声也是再听不得牵魂勾魄的半句颤吟,连字不成声的语句溜入耳中都如蚁噬。

  这一夜,于二人而言都犹如破茧。

  不同的是,庄晏宁纵容自己欲望滋长,沈知蕴却只想胶封自骨缝渗出的欲望。

  回去以后,沈知蕴让余婉端一盆冷水入内,余婉不解其意,进言劝她顾惜身体,别说初春犹寒,便是暑热天气,阴阳调和,深夜里也不该用这一大盆冷水净面。

  沈知蕴执意,余婉无法,也只得给她端来,欲言又止地退到门外。

  她低头,素来注重形容整洁之人竟顾不得垂到身前的白绸发带,任其被水浸湿,匆匆掬一捧冰凉彻骨的井水激面。如此三四遭,她终于住了手,握住铜盆边沿,小口小口地喘着气,睁开眼,注视盆中,直至动荡的水面与自己的心境一道归于平静。

  这才用架子上的巾帕依次拭干面颊与双手。

  沈知蕴去行宫是为了调养身体,也是为了自由出入那些伫立在山谷间的道观。

  她妄图用三千道法填埋那道被皮肉之欢撕开的裂隙,她竭力克制着自己情窦初开无从纾解的人欲。

  相别数年,沈知蕴以为自己或有所成,黄铜手腕被紧握,指尖仓促勾勒出女人臀缝形状,又一路向下……她背对着庄晏宁,睫羽颤动,一再闭目。

  令人羞臊难耐的声音在潮腻中萦绕不休,不肯放过她。

  自云端堕红尘,再高深的道法已救不了她。

  沈知蕴依稀晓得自己低估了什么,但究竟是何物,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灯影之下,庄晏宁倚着屏风慢慢软了腰肢,她半阖眼,也咬着唇,沉浸在自个儿求来的磨弄中。

  沈知蕴对她淫靡之举依旧默允,却说不上是奖赏或是惩罚,庄晏宁手伸向后引着对方动了这会子,到底不是习武的那些年,臂膀便有些累了,异物感充斥体下,冷而硬,熟悉又陌生,她其实不得其法,于是连喘声也像佯装,听着便觉不尽兴。

  沈知蕴如何不晓得她的心思,便是这只不通人情的机械手搓破她弄伤她,她为了多偷几分与自己苟合的这点时光,也会装作若无其事。

  “舒服么?”沈知蕴问道。

  她回手放下烛台,以拇指捻落中指指尖鲜红烛泪,捏握住庄晏宁绵软的腰肢。

  庄晏宁回说:“不……不舒服。”

  说得有些委屈,不是假装,而是真的觉得委屈,她认为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值得被沈知蕴好好对待。

  过错既已偿还,那赏呢?

  沈知蕴收回深入的那只手,转而握住庄晏宁腰间,她贴过去,衣襟上的琉璃坠子凉涔涔地触碰庄晏宁的后背,刺激得毫无准备的她往前倾了倾,顶着屏风挪动几寸,在地上发出难听又耐人寻味的摩擦声。

  她脱下来的衣服搭在屏风旁侧,也跟着摇摇晃晃,一时遮去了光源。

  雪白浑圆的柔软在屏风绢纸上一点一触,恰将桃花花蕊勾抹出几许暗色,庄晏宁动情至此,沈知蕴垂眸见到这幕,顿了顿,又不动声色移开眼。

  “再用力,屏风便要倒了。”沈知蕴伏在庄晏宁光滑如软玉的背上,附耳轻道,“我是个没有实封的殿下,入账少得很,还得用来养人,弄坏了东西只能找你赔。”

  庄晏宁乖极了,当真没再倚靠屏风,而是牢牢握住了沈知蕴把在自己腰间的手腕,那点常人该有的体温令她犹如向火,七情六欲终于回返。

  “胡说,你明明是玄鹤卫的上虞君。”她猜不透沈知蕴是否还像上次那样不喜自己呻|吟,咬着牙关缓过一阵,才轻声反驳。

  沈知蕴无声一笑:“你又知道了?”

  “我是在你身边长大的。”庄晏宁仰起头,简单直接地叙说她们的熟稔,乌发垂背,沈知蕴贴靠着她,鼻尖已然感到发丝有些湿润。

  沈知蕴侧过脸,唇边在她耳垂轻碰一下,温声道:“嗯,你一直都很听话。”

  “你在发汗,身上还有伤,出汗太多也不好,浅尝,可以么?”

  庄晏宁被这有生以来头一遭的亲吻哄得都要失了魂,蛊惑也不过如此罢,她像是踩在棉花上般无法着力,身后的沈知蕴动作未停,她哪有功夫应答什么,咬着唇,腿软得站不住,眼梢发红地胡乱点了头。

  她在泄欲,我又何尝不在泄欲。

  但是我的欲到底因何而起?

  直到要将庄晏宁送走,沈知蕴依然想不明白。

  临走之前,庄晏宁站在门边摸着自己脸庞,又摸摸耳朵,不可置信,嗫嚅道:“你……亲了我。”

  沈知蕴觉得她这懵懂的模样有些好笑,却也只是点点头:“对。”

  “我一直想问,在你心里是否……”

  沈知蕴似乎不愿她说起那人名姓,截断道:“不是,没有,没有任何一人在那个位置。”

  庄晏宁很是急切,也听不出沈知蕴语带伤感,心情已不复适才,道:“那我……”

  “你早些回去罢,江尧平已部署人手,明日崔庸要在洛州行佛,这是你们现身的好时机。”

  沈知蕴目睹庄晏宁面露失落,眼中又堆起凉薄,转身,由着她失魂落魄地离开。

  随后,将房门关上,沈知蕴走到未及拾掇的屏风旁,拾起自己系在腰间的银白细带,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又抬起手,碰了碰两边耳垂。

  果然烫得很。

  作者有话说:

  没榜单,犯懒,再加上身体不舒服耽误了这阵,抱歉抱歉,先给大家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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