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岛上之后,江肆就病倒了。
高烧不退,房林急的在江肆的床榻前乱转,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该去找蓝韶。
正巧赶上苗夏来上报与梧州岛的商议结果,一出门被她撞了个正着。
“苗姐姐,我去找蓝军医,你在这里看顾一下王爷…”
“王爷?她怎么…”苗夏的话还没问完,房林就已经不见了身影。
苗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还是年轻好,下一秒便被房间内传来的强大乾元信香激的满脸涨红。
素日行走在外她从来都是有用抑制贴,从来就没有这般失态过。
虽然房林说了让她看顾江肆,可眼下这样的情况,她属实不敢往里面闯,只能守在外面,万一江肆有什么动静她再去喊人。
而在乾元信香的压制下,苗夏逐渐站不稳,只能蹲在墙角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不知是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抬眼看去房林带着蓝韶过来了。
“蓝…蓝军医,王爷的信香…”
“我知道,房林你先把她带走,这个拿着…熬了给她喝。”蓝韶把药包递给房林,见她扶着苗夏走远了几步,才又扔过去了一包药:“你自己也喝一服。”
说完开始低头撒上抑制粉,然后进入了房间。
里面是是比外面还要浓烈几倍的乾元信香。
江肆趴在床榻上低声呢喃着什么。
离的远蓝韶还听不大清楚,等走近了,便听清楚了。
“别选我…”
连着几声都是重复这样的一句话,蓝韶坐在她身边,轻叹了口气。
把浸湿的帕子放在了江肆的额头上。
她常年用药,乾元或者是坤泽的信香对她来说都没有太大的什么影响,因此除了撒在门外的抑制粉外,蓝韶并没有任何给自己任何防护。
更重要的是因为,她能够根据信香来判断一些事情。
帕子热的很快,蓝韶还没想清楚江肆到底如何了,就又换了一个帕子。
如此反复,直到天色渐晚的时候,江肆苏醒了过来。
眼里却是一片茫然。
回荡的都是慕挽辞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活着,本宫便不满。”
她满腔的怒火几乎烧便了全身,紧咬着牙想要把什么咬碎的时候,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醒了?”
没注意到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听到问话时,江肆微微眯起了眼,防备的转过了头。
见到是蓝韶浑身紧绷的身体从放松留下来。
“你来了。”她淡淡的说着,丝毫意外蓝韶会在这似的,然后裹紧了被子翻过身去。
什么话都不想说。
可做为医师,该说的话蓝韶得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所以你的发热也可能还会反复,这几日我在这陪你住,有任何情况的你喊我就是。”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守着江肆许久蓝韶也很乏累,抻了个懒腰就去榻上休息了。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能听见蓝韶平缓的呼吸声。
江肆转过了身,又坐了起来。
走之前蓝韶没帮她蜡烛熄灭,又红又亮,能够让她清楚看见对面的船舱。
甚至还隐约能够看到…慕挽辞的身影。
江肆摇了摇头,撑着身子费力的把蜡烛吹灭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江肆觉得心绪平静了许多。
可一下秒却又被方才清晰无比的梦境惊扰。
梦里面的她是小孩装扮,随着上一任嘉靖侯进宫朝拜,彼时的上京城比前年去的时候似乎要更恢弘些,先帝坐在龙椅之上,气质非凡,根本就不是慕泽晟那小孩强装出来的帝王之气可比。
就算她是个小孩,但也不妨碍她对这位皇帝心生好感。
连带着,对皇宫,上京的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都带着向往。
更驱使着她在皇宫之中都大胆了些。
一身枣红色的世子锦袍极为惹眼,她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人瞧见了,路过假山时便把人给架着走远。
来到的地方荒凉无比,从小习武的她试图躲避几人,可人多势众她小胳膊小腿的根本就抵抗的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当时的嘉靖侯命她乖巧懂事,不可惹是生非,她不敢用武。
越想,江肆越觉得这梦境很熟悉。
很久之前,她好像曾经做过一个类似的梦。
现在想来,抓住她的人不就是先帝的大皇子,平津王慕舒阳,还有伯阳侯世子。
以及…当时以为是谁的随从,现在才看清楚的…
西钥枫。
她跟自己的遭遇一般。
而那个替她出头的人,还是慕挽辞。训斥了几人。
江肆这次有自己的意识,她想,慕挽辞为何没有理会西钥枫呢?
是因为她低着头?
亦或是一身衣服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西陲的人,跟她一样那西钥枫当做了是平津王或者是柏阳侯的随从。
所以慕挽辞并未理会她,而是想把自己带走。
大皇子依旧不肯,对慕挽辞出言不逊。
江肆看着小小的自己站在了慕挽辞的身前,反过来保护她。
一身蛮力的她到底是不懂上京宫里这些小孩的弯弯绕绕,慕挽辞只提了一句齐贵人,大皇子便再不敢言语。
梦里的她懵懂的很,现下她是知道了的,齐贵人是大皇子不想承认却依旧牵挂的生母。
慕挽辞身为帝姬,后位悬空便由她协助当时的太后执掌后宫,大皇子身份尊贵她不好明面上有任何的动作,可不齐贵人就不一样了。
固然是母凭子贵,和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不愿意认的贵人,能有几人理会?
养在贵妃名下的大皇子明显比谁的清楚,所以他让步了。
慕挽辞拉着江肆小小的手,回到了清漪殿。
亲手为她擦药,安抚了好一会儿才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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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的梦境没有结局。
这次江肆知道了。
也清楚了上一次西钥枫的‘选她’是怎么样一回事。
慕挽辞回来时也曾不解,说给她听过,江肆当然自然是没放在心上,谁会想到…
现在想来,倒不如当初就选择了西钥枫。
至少她的心脏不会这般的疼痛。
那些经历,完全不像是梦境,不然…没法解释为何她看了几本的兵书就能熟读,为何尘封许久的银枪在她手上便能人枪合一。
还有,那匹见到她就十分依赖的黑马。
动物通灵,该是早就清楚这些了。
江肆想着想着,便留下了眼泪,因为这些都不十分重要,而是被慕挽辞亲手带回清漪殿的江肆活过来了重要。
她心开始抽着疼,想念那年的温柔,想念之后许多年的错过。
江肆闭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梦还继续做着,不过很快就变成了她前世所在的那个十分压抑的家里,她不适应那里的一切,只会抗争,渐渐的…她又开始接受,因为要生存。
没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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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坐在她身边的人还是蓝韶,手里举着药碗。
后知后觉的苦味也开始在江肆嘴里蔓延,她撑起身子问蓝韶要了一杯水,润了嗓子才开口问她:“何时了?”
“辰时。”
“辰时吗?”
东海日出时间比北境早,辰时确实是大亮的天色,只是…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你睡了三日,现下已经是第三日的辰时了。”
蓝韶的声音悠悠响起,江肆恍然,怪不得她会觉得睡了这么久。
“我饿了。”
“有吃的吗?”
江肆说完四处看了看,发现桌子上有水果,就站起身想要去拿,只是睡得太久一下子起来头竟然有些发晕。
好在蓝韶一把扶住了她。
“小心些。”
“哦好。”江肆轻声的说了一句,接着蓝韶的力气坐到了椅子上。
桌上摆着的是榴莲,还是剥好的。
“这是房林送来的?”
江肆轻嗯了一声,连着吃了几块恢复些力气后,便听到了门口的说话声。
“是房林和苗夏,这几日她们很担忧你。”没等她说什么,蓝韶先开口说了,江肆点点头,站起身去看两人。
她生了一场病,心境竟然也起了不小的变化。
有关心她的人,自然不能辜负。
距离门口不远,蓝韶却还是紧跟着她,在门口与房林和苗夏说了没几句话之后,又被她小心提醒着该歇一歇。
江肆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打趣道:“既然这么担心我,那你还是跟我回北境吧?”
蓝韶没答应,只是说:“以后还是会回去的,蓝月还在呢。”
也是,有这个宝贝徒弟在,蓝韶也舍不得走那么久。
江肆转头又问她:“我到底是生的什么病?”
“心病,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清楚…”江肆喃喃道,之后便一言不发回到了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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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过去,江肆才恢复了些精神,命房林给她送来衣裳,穿好之后便去了岛上。
几日不来,岛民还是如之前一般,甚至与靖远军的合作越来越熟悉,运输也快了许多。
她身边跟着房林和苗夏,所到之处都由苗夏来说给她听,房林时不时的也会说上那么几句。
逛完已经快到了傍晚,房林正要先回去准备晚膳,江肆却突然叫住了她:“房林。”
“怎么了王爷?”
“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被房林一脸紧张的看着她,江肆有些无奈,笑了笑说道:“以后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做,你以后跟在苗夏的身边。”
“东海的漕运就交给你们了。”
“漕运?”房林并不懂是什么意思,她求助的看向苗夏。
苗夏却没看她,而是问江肆:“王爷可是要回北境?”
“嗯…该是提上日程了。”江肆说完,便背着手往前走。
商谈这些事情的时候蓝韶没怎么上前,可看着江肆走过去的方向还是忍不住喊住她:“江肆,别往前了。”
“往前…”
江肆走的时候没太注意,蓝韶这么一说她才看清楚,她不知道为何,走反了方向,往船舱那边走去了。
急转回头,江肆往主屋方向走,却听到船舱之上传来说话的声音。
“殿下无需再送,吾自己回去便好。”
是萧素的声音。
江肆竭力忍着回头的冲动继续往前面走,可还是在听到慕挽辞说话时,破防了。
“无妨,本宫也想走走。”独属于慕挽辞的清冷音色让江肆想起许多,她顿住脚步,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胆怯。
而在这时,房林正跟她解释着萧素为何还留在泸州岛:“萧素女君说,泸州岛的劳作成熟,梧州岛还需效仿…”
房林还没说完,江肆就在余光中瞥见她被蓝韶拽走了。
刚刚抬起想要阻拦房林说下去的手也放了下去。
江肆转过身,正视着一身白色襦裙的慕挽辞,正如两人第一次的那般清冷又不染俗尘。
起初以为是不熟悉,可见过慕挽辞热烈的时候,江肆如今还是觉得这句话好像更符合慕挽辞。
脑海里也全部都是慕挽辞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你活着,本宫便不满。’
脚步越来越沉,江肆还是艰难的迈着,就连站在慕挽辞身边的萧素都看出了不对劲来,眼神在自己和慕挽辞身上游移,不久后躲开了一些。
可慕挽辞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没有任何的情绪。
直到最后一步有些踉跄时,她看到了慕挽辞眼中不一样的神采。
担忧一闪而过,快的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站定后,江肆扯了扯嘴角对她说:“昨日之话,全都算数,战事在即,不日我便要离开东海去往中原。”
“还有…”江肆顿了顿,站的离慕挽辞近了些,几乎是贴近她的耳边说道:“慕挽辞,你是若有本事,尽可来取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