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宫内,一身黑衣的女君萧素端坐在棋盘前久久未下一子,直到门前有软轿落下,黑子落下。
正襟危坐,几乎是不眨眼的看着从软轿上下来的慕挽辞。
见她彻底站稳后,方才起身迎上前去。
“你便是慕挽辞?”
“正是。”
慕挽辞微颔首,萧素因为她这副淡定的扯了扯嘴角。
对方千方百计联系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什么不长眼的人,可那信物做不得假。
“请…”
萧素手一挥,引慕挽辞入座。
“听闻殿下茶艺和棋艺俱佳,可惜东海简陋,只能满足其一。”
“无碍。”慕挽辞淡淡一笑,目光放在棋盘上的黑子上面。
身为女君,整个梧州岛上皆是以她为尊,执黑子并未不妥,可被慕挽辞这样盯着,倒是让萧素有些不痛快。
不过久居高位,萧素自然不愿低下头。
她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十分自然的坐下,把白子递到慕挽辞的身边。
慕挽辞并未有任何的异议,可接下来的对弈却是杀她的片甲不留。
放眼整个梧州岛,除了慕挽辞还从未有过人对她如此,萧素呼吸起伏了几下,可是想到对方拿出的信物,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紫雾书院多年来,都是以扳指为信物,殿下拿出指环来就不怕吾怀疑?”
“我若是怕你怀疑,倒也不会那指环来做信物了。”
闻言萧素脸上一变,刚才那副自视甚高的表情收敛了许多,慕挽辞淡笑,新局落下最后一子。
她毫无让对方的意思,正如要挫她锐气一般。
世人甚少知道紫雾书院,而知道紫雾书院的人皆是以扳指为信物,几乎无几人知晓放扳指的底层还藏有一枚指环。
扳指可调遣紫雾书院的人,却不能传唤暗使。
凌驾于三国之上数百年,树大根深,前世她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被江肆软禁在清漪殿之中。
多年返京,曾经跟在母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貌似相助,便在临终前把紫雾书院的信物交于她,当时百无聊赖便研究起了此物,在最层除了指环之外,还有各地散落的紫雾书院家族暗使。
当时她,已经是强弩之弓,得此物也无法运作,如今从来一次…
“主上,有何吩咐尽管开口,属下定然…”
萧素的话打断了慕挽辞的思绪,转头看她时,宫殿只剩下她们两人,萧素也右手掌放在胸前,躬身有礼。
没有方才的桀骜,看向慕挽辞的眼神满是敬重。
慕挽辞没搭话,而是看向又一次被她杀的片甲不留的棋局,淡笑道:“女君,得罪了。”
了。”
“主上…”
“除你之外,并未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无需这么喊。”
“越国长公主的身份更为好用。”
“是。”萧素把腰弯的更低了些,看着慕挽辞的脚下,等着她继续吩咐下来,可慕挽辞站了许久都没回头。
萧素等得不耐,便小声喊道:“殿下。”
“嗯…?”慕挽辞回头,一双眼有些不悦的看着她,萧素不敢再接话,倒是瞧着的方向看过去。
苦缠她几个月的人她是在前几日才决定见一见的。
一方面是因为萧琴的劝说,另一方面是因为…泸州岛改变她看在眼里,她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对岛民有益处的事情她并非不愿意做。
而慕挽辞与江肆的纠葛,她也再清楚不过,若是…
“殿下若是不想留下此人,属下可代劳。”
“本宫何时说过不想留下她?”
虽然知道前朝萧家隶属紫雾书院,可慕挽辞到底是第一次与萧素接触,若说全然信她,倒是不可能。
只是眼下。
她急需自己的势力。
“她欲与你合作,你便欣然前往,无需如此的让人难堪。”
“殿下?”萧素满是诧异的说道,虽然东海较之他国闭塞许多,可当初北境嘉靖侯纳越国长公主为妾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如此大辱…
慕挽辞来之前她抱有怀疑,可如今她自是信了,更看不惯慕挽辞与江肆如此的关系。
东海之内,坤泽为尊便是以紫雾书院由来的规矩,萧家历代掌管此地,又是自小受到坤泽高于乾元这一思想的萧素十分不能理解!
“本宫自有主意,无需你多言…”
慕挽辞气势十足,让萧素怒不敢言。
紫雾书院信物在她这一辈就只是个传闻,虽说母亲从小教导的便是遵从紫雾主上,可这一次她还是有了反抗的心思。
可慕挽辞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眼中一片漠然的说道:“萧素,留下她,你还没那份本事。”
“亦或是,你想举梧州岛之力,只为一个江肆?”
“我…”慕挽辞说的对,梧州岛也是几百年才让萧家经营至此,江肆好声好气的谈合作,萧素敢与之抗衡或者像如今一般怠慢也无不可。
可若是真刀真枪的打仗,不说以卵击石,梧州岛也绝对得不到半点好处。
“属下太过冒进,还请主上明示。”
“本宫说了,与之合作,接下来的事情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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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挽辞离宫时,江肆与之擦肩而过,是梧州岛女君萧素终于不再刁难。
可江肆却没了进这宫殿的心思。
她与慕挽辞对视了一眼。
几番刁难,又在约见她时见了那般模样的慕挽辞。
江肆不是傻,也能猜出其中有慕挽辞的手笔。
她上赶着许久,萧素一直不放口,显然是她太过急切,这下她慢下来就不信萧素不急。
这宫殿,便不进也罢。
慕挽辞前脚离去,她后脚一挥手也众人也跟着她一块离去。
到了海岸边上,江肆见到了慕挽辞乘坐而来那艘简陋的船,把软轿放下便再没有什么地方。
心中愤然又恼怒。
船开走之前,江肆走到了船边。
慕挽辞闻声看她,眼中晦涩难懂,声音却与方才的冷淡无异:“王爷不是有要事?为何跟着本宫?”
她沉着脸,回答道:“慕挽辞,你知道我为何如此。”
“本宫不知。”
晦涩的眼神又一次变的淡漠,江肆觉得那话仿佛不是对她说的,像是对一个陌生人。
“难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在泸州岛日日担忧,事情虽小但每日变着法为慕挽辞做各种样式的美食,无非就是想让她心情好一些,身体好一点。
可如今,慕挽辞看似已经无碍,江肆却觉得。
倒不如慕挽辞不好的样子!
越想越想气恼,江肆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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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所坐之船要比慕挽辞的船大,速度也快上许多,回到泸州岛江肆先去了与慕挽辞居住的船上。
三楼还是那般熟悉,可江肆却觉得有些陌生了。
推门到房间内,赫然看到昨晚她为慕挽辞做的饭菜。
她没吃。
还有…
总之,她送来的许多东西都放在哪里。
见到这些,江肆委屈不解的情绪更甚,呆愣的站在原地。
直到慕挽辞回来,她才有所反应。
可慕挽辞却像是看不见她似的,坐在了茶椅上,直到感受了她的视线放在哪里时,慕挽辞顿时怒瞪了眼睛。
“江肆,你在看什么?”冷冷的质问传来,江肆才看向她的眼睛,也不隐瞒的说道:“看孩子。”
她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谁都能够看出她的情绪十分不好。
慕挽辞对此敏感,更是下意识的抚在肚子上。
“江肆,退下…!”慕挽辞低声喝斥,往后走了好几步。
错乱纷杂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
慕挽辞狠咬着唇,直到一股热流触到舌尖她才回过了神来,捂着肚子低吼道:“江肆,离我远一点!”
江肆却是不动,直直的看着她向后退去。
退不可退时,她开始迈开步子走到前面去,一反平日温柔的样子,看着慕挽辞的眼睛十分受伤。
“慕挽辞,这么久以来,你都是在耍我吗?”
慕挽辞看到她一瞬间眼神柔和了下来,更是嗅到那股琥珀信香的时候有些茫然。
不是腥臭的…
眼神闪烁了几下,慕挽辞轻声的喊道:“江肆…”
殊不知在江肆的眼里,更像是逃避。
“我在问你,你是在耍我吗?”
因为愤怒,信香完全就掩盖不住,慕挽辞更是被她捏住了的手腕。
很用力。
慕挽辞的挣扎完全…
毫无意义。
“江肆,你我…”
“就是个错误,不过是你从一开始便为了报复皇族而…”
慕挽辞闭着眼说出这些,像是在告诉江肆,更像是在告诉她自己。
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当中。
被银针刺入腺体之痛。
被…腥臭的信香灌入,又狠狠羞辱。
被…
被眼前的人,生生抢走了她刚出生的孩子。
又狠狠扼住孩子的脖颈…
不知道扔在了何处。
在一睁开眼的时候,慕挽辞满目血红,张口咬住江肆的肩膀,让她吃痛松开自己的手腕。
可松开后,慕挽辞心窝子却一片疼痛。
她跪坐在地,喘着粗气说道:“今日我去了梧州岛,日后你想要与萧素如何合作,她都会配合你。”
“东海与内陆之间,会有如你所愿的场景。”
“慕挽辞…?”
莫名其妙的冷漠相对她一句解释没有,却无端的解释起了去梧州岛的事情。
简直…
咣当一声,江肆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的时候,慕挽辞慢慢的滑到了地上,捂住小腹轻轻低泣着,声音太小,江肆把她扶起来的时候,才听清楚了是什么。
许是因为疼痛,总之慕挽辞已经不再十分抗拒她,更是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一声声的阿越,在她耳边不断的响起。
“阿越,娘亲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