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进城, 有家店吃食做得不算差,想吃吗?”
鲜有的司玉衡率先递出台阶,气氛一时略显尴尬。
涂越清冷的眉心轻蹙, 试探性地问道:“师尊之前还说,容易吃坏肚子,不让我碰凡人食物, 这刻又行了?”
司玉衡半杯茶水下去,镇静不少:“店里专为修仙者提供灵气充沛的食材, 来往客人也多是修仙者,你可安心。”
涂越:“师尊想得非常周到。”
司玉衡再问一遍:“去不去?”
涂越得寸进尺地弯唇笑:“立刻启程, 怕去晚了人多没位置。”
把几枚铜钱放在桌上,俩人无声沿着官道往北边走,遇见清澈流水就放慢脚程,若是荒山野岭就走得快些。
一路闲逛,夕阳西下时分才到司玉衡说的饭馆里。
此间饭馆坐落在偏僻街道,门前设了空间阵,以便将修仙者与普通人引到不同包房。来这里的, 倒都不是寻常人,只不过前者根骨极差,终究还是要把线划清楚。
换了两张姿容平淡的脸,她们把最后一间包房要了。
菜色还算新奇, 色彩搭配与调味都不是凡品。
涂越给司玉衡挑了一些菜在小碟里,要盯着司玉衡把里面的东西吃完, 末了还要等司玉衡开口点评。
在殷切目光的注视下, 司玉衡上下点了点头, 道:“这道肉很难祛除涩味,这家倒处理得尚可, 算是好吃。”
涂越夹一粒挂汁的晶莹鲜肉放进口中,轻轻一抿,鲜味散在舌尖。
“师尊与我一样,喜欢吃这道菜。”
找到细如发丝的共同点能让涂越心生愉悦,她近日来孜孜不倦,找到一处就要自豪地说给司玉衡听。
司玉衡对她孩子心性习以为常,少搭话,涂越说两句差不多没了兴致,也就放过这点相似。
没吃几口司玉衡胃口大减,慢慢地挑弄碗里杏色浓汤,清新的味道在银箸搅拌下挥发到空气里,即便不喝也不会浪费。
涂越嚼食物的动作极慢,悠哉悠哉,仿佛没有烦心事。
可在司玉衡看来,她在等有趣的事发生,有意吃得缓慢。眸底不易察觉的狡黠出卖了淡薄表象,她和司玉衡一样,轻易会厌恶当下的日子节奏。
索性互相消遣了。
一盘盘佳肴有序地消失,星辰漫天的时辰到了,一楼杂乱的争吵传进二楼包房。
涂越撑着下巴听,听两句回头和司玉衡复述:“她们因为不能杀灵兽做成美味肉片吵起来了。”
光从涂越的言语中能判断她主观偏向哪一边。
司玉衡冷眸瞥到窗外,道:“无聊至极,要吵换个地方吵,在这倒人胃口。”
涂越听笑了:“师尊说的正是弟子想说的。”
“别听了,找客栈歇脚,明日再想去哪。”
涂越拍拍手站起来:“确实乏味。”
然而走出包房,有趣的人就自己撞上来了。涂越眸子慢慢地放出光芒,压低呼吸,犹如猎手放箭时的神态。
那前不久才见到的妖娆身姿擦着门框进来,娇俏的唇上抹了些金粉,给丰满的唇增添无数风采,鼻梁挺直,双眸随时送着秋波。
涂越的手放在木梯围栏上,恢复平静的眼眸和来人对上视线。
司玉衡没见过情觅的真面孔,眼前这副皮相大抵也是她从别处偷来的,但司玉衡还记得她身上的味道。类似于蒜味,异常刺鼻。
情觅笑得眯起来了眼睛,三两步走到她们面前。
“多日不见,二位还是这般有闲情雅致。”
随意寒暄一句,情觅随即将目光放在司玉衡身上,挑衅地道:“我说过我们不久会见面的。”
挑起争端的手段一如既往地浅显易懂。
司玉衡长腿一跨,两步下楼,把情觅推到一边,根本不给她半点好脸色瞧。
都怨这里人多,动起手来会暴露身份,情觅又是个破罐子破摔的,再三犹豫之下,司玉衡就当没看见这个人。
情觅细腰扭到一半,挨了涂越冷冷的一记眼刀,扯着嘴角笑。
“你们这么快吃好了吗,看来我没赶上好时候,人家尝都没尝到。”
司玉衡最见不得她矫揉造作地说话,丢下一句:“有几种妖兽肉质鲜嫩,你大可以上楼尝一尝。”
涂越路过情觅,放低声音,音色清冷:“别仗着人多就张着嘴乱说话,你把我惹急了,我会很没有分寸,你还欠我一条命,别忘记了。”
情觅勉强地嫣然一笑:“我怎么不记得了,尊上记错了。”
涂越:“我放你走是给你家主子一个面子,不是给你的,好自为之。”
司玉衡回身看涂越,等着她过来。
涂越快步揽上司玉衡臂弯,传音道:“她应该不是专门来膈应人的,师尊我们往人少的地方走,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不容易逃脱,断然没有送命回来的道理。
在空间阵出口的地方,借着法术掩护,她们直接来到郊野。
情觅倒跟得紧,司玉衡伸手一拦,抓到她的肩膀,转瞬将柔美的女性躯体摔进脚下的泥潭。
拔剑对准情觅的喉咙也在眨眼之间。
情觅险些缓不过来,抵着司玉衡的剑就要起身。
结果司玉衡不仅不收剑,还把剑尖刺入半寸,情觅四肢当即冻住,维持着起坐到一半的姿势。
司玉衡卧蚕鼓起,俯视情觅,说话的姿态再无半分正派气息。
“我之前没来得及说,现在补一下,你再出现在我眼前,新账旧账一起算,谁的面子也不管用。”
涂越缓缓踱步而行,道:“你把我师尊惹烦了,当了护法也学不会机灵,妖尊还是多挑几个懂事的看家,少贪图霸业。”
情觅满身污泥,笑比哭还难看:“这不很不巧的是,尊主叫我亲自来赔罪,顺便带个话,邀魔尊叙叙旧,有点小小的事要和魔尊讨个意见。”
玉指滑上去握住司玉衡的指背,涂越闲着的手勾住司玉衡肩膀,身子往下倾斜,眼神淡漠:“但我不感兴趣,也给不了他意见。”
情觅担忧司玉衡手滑,嘴唇说话时动作幅度也极小。
“人族生性狡猾,魔尊与他们签订契约,难道他们就不曾有过毁约的卑劣行径吗?妖魔本是一家,因血统不同才分至两边,到头来,自家人还是自家亲,尊主承诺愿意两分三界,只要魔尊同意达成同盟。”
司玉衡把剑随手递给涂越,站到一边抱手看戏。
情觅余光斜过去,脖子上的痛觉又把她拉回来。
涂越赌气似的从司玉衡那里移走目光,蹲下来和情觅好声好气地说话:“前不久试图制造人魔矛盾的是你们,要携手联盟的也是你们,情觅,在你们眼里我是三岁小孩,还是没有意识的妖兽,主意都让你们出了,把我放在眼里了?”
情觅求生欲强烈:“我只是传个话,魔尊切勿动怒。”
“礼尚往来才能彰显我族气度。”
涂越说着转动手里的剑,惋惜道:“这把剑绚烂漂亮,有点可惜了。”
话一说完,尖锐的剑刺入情觅胸膛,情觅防不胜防,破釜沉舟一般逆着尖端方向挣扎起来,要逃,奈何剑上威压太重,她寸步难行。涂越顺势一剜,剖出一颗血光泛泛的妖丹,打落在田野里。
动作极其狠厉,司玉衡见了微微皱眉,涂越演技太好,总能在她面前掩饰下这些血腥面。
情觅失去妖丹,化为一条奄奄一息的黑蛇,盘在路中央。
涂越用衣袖擦剑,抹干净手向后背在背上。
“我说过了,不喜欢你装成我师尊的模样,你当我吹耳旁风?”
司玉衡手指一挑,把长剑收到手里。
涂越猛地转头,满目歉意:“师尊,对不起,弄脏了你的剑。”
司玉衡表情如常:“没事,一把剑而已。”
说完,捡起田里的妖丹捏碎了,地上的黑蛇凄惨地抬起头望了妖丹消散的地方很久。
“恶人自有恶人磨,情觅,手上沾的血多了可不好。”
情觅再不能开口说话,蛇首趴在地上虚弱地吐着信子。
留着她把涂越的意向转告妖尊,涂越游手好闲,并不意味着什么人都可以到她头上撒野。
回去城里,寻了家环境清雅的客栈,涂越脱下衣物浸泡在浴桶中,双手扒着看坐在桌边对着烛光擦拭剑身的司玉衡,她细长的手指被雪白的手帕包裹,仔仔细细地在剑上滑动。
妖血尤其难清洗,擦了也有味道残留。
涂越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迷离,有的话顺着嘴唇就出去了:“师尊擦剑的样子,我从前也看过。”
司玉衡淡淡瞥过去:“有什么好奇怪的?”
涂越:“不同,就像你我皆是肉体凡胎,有苦恼的事,但总不会事事牵扯三界太平。”
司玉衡没半点印象:“兴许你又把梦境和真实的事弄混了。”
涂越狐疑地反过来问自己:“是这样?”
她也不清楚,继而道:“师尊你变了。”
司玉衡眼也不抬,以为她又在编造。
“是你的幻觉,我从始至终都是这个模样。”
涂越认真地说:“更温柔,更讨人喜欢。”
“又在……”
【好感值+8,总值为83颗爱心,请再接再厉。】
司玉衡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