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弋乐于自我贬低, 王上任她为大使,协助两国交好,可她非要自称女婢, 且不露声色地付诸行动。
司玉衡不急于摸透她的性子,有礼地保持联盟关系。
晚些时候司玉衡进山,猎到一只毛色莹白的狐, 她亲手提回城里,狐血顺着她的大腿往下流, 润湿了整只鞋。
水弋在前院屋檐下守着她,淡绯色的衣裳在寒风中飘扬。
司玉衡把狐狸交给属下, 慢条细理地用手帕擦手上干成一块块的血迹。
站那么远,水弋都闻到了血腥味,她幽幽抬眼,音色清澈:“血黏在身上不好受吧?”
司玉衡擦着肩从她身侧路过,回:“洗得掉的血不难受。”
俩人连正式的寒暄都没完成,水弋转变脚尖方向,紧挨过去:“将军要沐浴吗, 我叫人烧了水。”
司玉衡打趣一句:“这院子里居然有人会听你的话。”
水弋淡定颔首:“那人便是你。”
司玉衡:“也是,我对你好点,他们也会看眼色行事。”
天黑了,雾蒙蒙的, 看不清两个人脸上神情,大抵, 都是嘴上走过场的亲热。
绕过曲折小道, 司玉衡在上楼梯前伸手拦住水弋:“公主跟这么紧, 要伺候我沐浴?”
水弋眸子古井无波:“那是自然。”
司玉衡:“我有手有脚。”
水弋固执地坚持:“将军说过拭目以待,都不给我机会, 我如何施展。”
风起,司玉衡的长发高高扬起,狐血干了便黏在腿上,贴着皮肤,似乎是死了也不甘心,要咬下一口白肉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司玉衡抬腿上台阶:“进来吧。把你的小手段收起来,我不是回回都都你的招。”
“好。”司玉衡提起裙子,雪白的脚踝被冷风吹得发红。
司玉衡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挪动,问道:“为何不穿暖和一些?”
水弋越过司玉衡的肩头,双手轻巧地打开门,同时答道:“冷点可以让我保持清醒。”
司玉衡却认为,水弋做着一场冷清的大梦,梦里她排兵布阵,醒来仅仅是一场空。
手下的人看出司玉衡对水弋那一丝丝的偏爱,小心翼翼地把握分寸,在无关紧要的事上依从水弋的安排。
看着不多时木桶里就被热水装满,司玉衡哭笑不得。
水弋把衣袖拉高一点,抬手解开司玉衡衣领上的盘扣,声音低而不闷:“将军这衣服真好看,脏成这样是洗不掉了。”
司玉衡不由自主地挺直腰,目光往下:“衣服而已,没什么可惜的。”
没想到水弋手指灵活,没触到司玉衡的温热的身体,就脱下了外衣。
司玉衡略带好奇地问:“公主跟手下的婢女学的?”
水弋眼眸低垂,漂亮的长睫阴影盖住她神态:“我就一个婢女,她没我细心,看来将军对我还算满意。”
司玉衡不回答,轻轻一抬长腿,坐进温暖的水里。
烛光倒映在水面上,照得司玉衡的身子莹莹发亮,水弋玉手探入水里,碰到司玉衡的后腰:“将军这里有一处从前贯穿到后的刀伤,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兴许是因为她的触碰,司玉衡太阳穴里恍若有闪电经过,刺到她闭上眼睛。
再打开眸子时,眼球上的血丝在短短刹那增加不少,司玉衡单手往后一扯,拉到水弋的手臂,把人拽到前面,可水弋手里端着一瓢热水,被司玉衡这么闹,里面的水一滴不剩全淋在司玉衡的头上。
水弋与湿淋淋的司玉衡对视。
司玉衡安静地看着她,幺五二二七五二八一怎么也看不穿这副躯壳里住着什么样的人。
无奈只能作罢,司玉衡放开手:“公主要是不行,明日换一个人来,省得笨手笨脚。”
倒被她蛮不讲理惊到了。
水弋呼吸浅浅的,并未发怒:“将军,今日集市上发生的事,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们还蒙在鼓里。”
司玉衡把额前的碎发抚至头顶,多此一举问:“你在威胁我?”
水弋摇头:“我只是又一遍告诉将军,我是你这边的人,没有人比我能如将军的愿。”
几次三番被她气到无话可说的司玉衡话音一转:“哦,出去。”
水弋实在没防住这招,静静地把手里的巾帕搭在司玉衡的肩上,不急不慢地走出去。
她抬头看高悬的清冷蟾宫,蹲下来,手指在门上划了一道。
听见脚步声渐远,司玉衡洗净身体,随即穿上干燥的衣服出门。
摸到门两侧的指尖被热水熏得微粉,司玉衡看着眼前这道银丝发愣,这聪明的公主要告诉她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范围内吗。
又或者,故意暴露想法,讨司玉衡欢心。
司玉衡不再思索更多,颀长的身子走进月光里,腰上的长剑泛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夜间巡逻,不带人马,不通知任何人,司玉衡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专挑屋檐下的地段走。
人家户里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还有猫群撕咬的动静,以及马匹不安踢踏的响声在耳畔汇成乱糟糟一团。
白日的喧闹尚且躲着司玉衡,更别提夜晚的宁静。
话又说回来,她就是游走各个世界的过客。
司玉衡偶尔也会心生感慨,都忘记现实世界的事了,活在哪个世界又有何区别。万一,在现实里要成天面对无聊的事,岂不是因小失大。
于是,司玉衡向系统询问。
“我会死吗?”
系统一点也不委婉地回答。
【系统长时间处于维护状态,得不到能量补给,所有的世界都会毁灭。】
这其中不包括司玉衡存在的真实世界。
无聊和死亡,司玉衡两个都不想选。
想要在一个世界里把系统耗到强弩之末,也等于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司玉衡好吃懒做的意图被扼杀在摇篮里。
只身夜行多少无趣,司玉衡赖着系统聊天。
“我为什么会被你们选中?”
【该内容已被屏蔽,请升级系统。】
“我的记忆被抽取过几次?”
【两次。】
司玉衡还想再问,本个世界的自由对话次数恰好用完了,生生哽了一口气在心口,着实不爽。
遛个弯的功夫,万道晨光破开云层,竟是到了次日清晨。
沉寂多日的集市重新开启,人声渐渐热闹,异族风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司玉衡走在人间烟火里,肚内空空,买了两个热乎的烤饼,一口吃掉半个,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
许是怕她噎着,前面摊位一位老婆婆眯着眼睛看她,颤巍巍递了一碗羊奶过来,司玉衡当即顿了顿,端碗给钱。
“多谢。”
老婆婆慈祥地笑:“姑娘慢点吃。”
原来是不认识她的人。
司玉衡一手拿饼一手端碗,边走边吃。
羊奶还剩下半碗时,一个冒失的摊贩推车撞到一个衣衫破败的姑娘,殃及到旁边的司玉衡,还有她手里的那半碗羊奶。
司玉衡来不及看羊奶的惨状,便下意识扶住即将摔倒的脏丫头。
摊贩本想怒吼一声,见司玉衡在场,吞下那口恶气灰溜溜地推着车赶紧离开。
姑娘站稳脚,要跪下道谢,幸亏司玉衡力气大,硬生生跪到一半的她拉了起来。
“别跪,我怕折寿。”
姑娘惊魂未定,泪眼婆娑:“多谢将军。”
面容脏兮兮的,双眸却澄净发亮,五官也很好看,脏乱的皮下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司玉衡撤离手,没多说话,打算离开。
姑娘忙小跑跟上去:“将军。”
见司玉衡不回头,她又紧紧喊了一声:“将军。”
司玉衡缓慢转身,冷冷地问:“还有何事?”
姑娘举措不安地捏着裙子,秀眉紧蹙:“我只是想告诉将军,将军比传说中好看。”
谣言是怎么说的来着,说司玉衡面目狰狞,整张脸都是烂的。
司玉衡冷不防被夸赞,眨了眨眼,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后面一人慢悠悠靠近,伸进司玉衡臂弯的秀手肤色赛雪,顺滑的长发落在衣料紧贴的中央。
“将军从哪里捡来的人?”
无声无息冒出来的水弋直接问司玉衡。
司玉衡知晓她不会让别的姑娘靠近自己,如实回答:“不认识。”
水弋听了,眸底依然是没有变化:“将军要回去吗?”
“自然是要回去了。”司玉衡自然地搂上她的腰。
那个姑娘瞪大眼睛,双唇紧闭,忽地猜到某些私情,羞怯地眼观鼻,不再出声。
司玉衡搂着水弋离去,到无人的人户后面,陡然收紧手上的力道,水弋娇软的身子被迫贴了上去。
司玉衡道:“水弋,你一天到晚无事可做,就跟踪我了?”
水弋手撑在她的肩上,身体后仰:“我是在关心将军的安危。”
司玉衡完全不信:“此话怎讲?”
水弋慢慢道:“刚才那人眼熟,我曾在我叔父的住处看到过她匆匆路过,身上穿着华贵的衣裳,将军认为她是犯了什么错,才被赶出来。”
水弋的叔父虎视眈眈地盯着王位,养了一屋子的美人,调教好了就送人,打理关系。
司玉衡才到城中不久,这前前后后就有三波人要往她身边塞人,但第一位捷足先登,后面的人只能干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