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弋平淡的眸子里, 司玉衡看不见任何情感,连她挂在嘴边的欲望都像天际随风飘荡的流云。
司玉衡轻轻放开手,顺带着扶水弋站稳。
看她的架势, 水弋猜到她又要去别的地方,名正言顺询问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亲昵:“将军打算去哪,我担心将军被野花迷了心窍, 要一起去。”
话里话外都不是在商量。
司玉衡不仅要处理军务,还要抽时间对付水弋, 任凭表面功夫做得再足,对司玉衡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好, 水弋也没放在心上,毫无愧疚地出卖自己,利用司玉衡。
有任务在前,司玉衡还是不甘愿听她驱使,都是好胜心在作祟。
“你守着我作甚,我去军营,那里风大, 你回院子等着。”
水弋跟了一步:“职责所在,要是我没把将军看好,回去要挨骂了。”
司玉衡不由觉得好笑:“你还怕被骂,堂堂公主, 是不是担心太多。”
水弋全程紧随半步,面色平静地道:“王子也分三六九等, 公主更好不到哪去, 我是奴婢所生, 会说两句好听的话,父王才多看我几眼。”
妖言惑众的事情在她嘴里就轻飘飘带过了。
阿蒙牵着马在院子门口等司玉衡, 乐呵呵地交出缰绳。
司玉衡看他眼神贼溜溜的,忍不住看身侧的罪魁祸首,谁知水弋无半点悔过之心,优雅地把手递给司玉衡,让她拉自己上马。
挺会擅作主张。
二人对看良久,水弋年纪不过十七,城府比许多人都要深,很难想象她这十多年是怎么长大的,才会生出数也数不尽大逆不道的念头。
“将军。”
她轻声唤司玉衡。
后者附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水弋缓缓抓住这片柔软,下一刻身体轻盈地离开地面,坐在司玉衡身前。
阿蒙眼珠子咕溜溜转了一圈:“将军慢走。”
司玉衡在长街上策马,单手护住水弋的腰,只需一盏茶的时间就出了城门。
水弋双手扶着这只长满薄茧的手,道:“开市的时候不让当街纵马,可是刚才将军出来,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听出她的歆羡,司玉衡端着沉默,不回答。
【好感值+3。】
第一次在没有系统的指引下,加上了三颗粉色的爱心。
视野忽然开阔,原野上的草根和眼中的枯枝败柳恍若也有了生的气息,北边吹来的风混着耀眼的阳光扑在脸上,水弋的裙摆乱飞,盖在司玉衡的膝盖上。
省去冗杂的打探言语,司玉衡开门见山地问她:“公主想要当骁国第一个女王,做了多少计策?”
水弋直视远方:“三个。首先获得民心,随后加深叔父和父王的矛盾,最后一个个揭露王子们丑恶的嘴脸。”
司玉衡不置可否,继续问:“与你一起长大的公主呢?”
上坡路段,水弋几乎整个人窝在司玉衡的怀里,对司玉衡的疑惑应答如流:“看得顺眼的为她寻个良配,让人心生不爽的送到别国和亲。”
“听起来你想当孤家寡人。”
过了这段路,水弋腰背笔直,道:“成大事,何惧孤独。”
她看上去清瘦娇弱,说着大言不惭的话,司玉衡的手轻易能搂住她的腰。
司玉衡:“你身后有哪些势力,我不能耗费我的精力,然后还押错了宝。”
水弋稍微侧头,看不到身后的司玉衡是何表情,语气微凉:“将军在套我的话,我说了之后会失去重要的筹码,等于没有胜算。”
她要防着所有人,包括司玉衡,这个可以理解。
“换个问题,他们收了你什么好处,居然甘愿帮你。”司玉衡不为难她。
水弋没有思索便回答了:“我说了将军的骁勇战绩,他们觉得我也有这个资质。”
闻言,司玉衡轻笑。眉眼弯了起来,不得不说,水弋很会讨人开心,用那种冷淡的语气,温柔地将强大的防备割开一道口子,趁机潜入。
遥遥就看见大羽的军旗在高地上迎风飞舞,司玉衡先放慢速度,连话语都懒得琢磨,言简意赅:“我助你达成所愿,事成之后,我要骁国的权杖。”
“是将军要,还是大羽要?”水弋问。
司玉衡:“我要。”
水弋:“将军若是喜欢,就送给将军做个摆件。”
说句不中听的,见权杖如见王上,这两个人两句话就把权杖随意处理了,别人听了恐怕要气吐血。
而水弋也是从容自信,笃定到时候子民会听她号令,而不是司玉衡手中的权杖。
这点司玉衡也考虑到了,可是说白了,她就是来交换权杖的,拿到就走,断不可能威胁到水弋的统治。
此时敲定条件,等真正到了交易开启,司玉衡不能捡便宜,要走完流程,才能从世界安全抽离。
想到安全这个词,司玉衡右腹微痛,回忆起被捅的那一幕,之后去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系统不得不抽取她的记忆修补系统。
难道说,又被刀了?
司玉衡策马狂奔,卷起地上的黄沙,后面的黄风追不上她的背影。
临时搭起来的军营,几根木头就搭出简陋的营门,里面地方规划好了,只有刻苦训练的兵列里还能看出大羽所向披靡的气势,单单这点外露,足够了。
司玉衡先下马,就见模样娇贵的公主朝她伸手。
忽视那只玉白的手,司玉衡上前几步,双手扶在水弋的腰上,轻松把人抱下来。
水弋站在地面上发了片刻的呆,这时司玉衡找了个人过来,让他照看好公主,言语再好听,水弋还是读出了她派人光明正大地监视自己。
水弋双手放在身前:“将军戒备心太重了,防我防到这个地步。”
司玉衡看也不看她,丢下一句:“你也不遑多让。”
人转身走入军营,水弋在看管下走了几步路,不想上前了,随意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望着天边绚烂的云彩。
此处居高,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轻易收揽脚下整个城池。
云层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一串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水弋侧头瞧见一个魁梧的身躯,挡住左方投过来的光。
看有陌生女子坐在这里,赵生汉上来查看,没曾想是十三公主,兀自刹住步伐,一时之间忘记要说的话。
水弋徐徐起身:“赵将军。”
赵生汉才记得行礼:“不知是公主在此,叨扰了。”
“赵将军言重了,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客人。”
赵生汉看向旁边的小兵,猜了个大概:“公主不去其他地方看看?”
水弋神色自若:“要避嫌,我在此处等将军回来便可,她想让我看,会带我去的。”
“公主有不便之处尽管吩咐其他人,在下事务繁忙,先告辞。”
他一走,水弋又坐回去,安静等待司玉衡的身影。
一直到正午,司玉衡径直往这边走来,意气风发地背光而行,脚下步子迈得很大,转眼就到跟前了。
“军中还有事,我叫人送你回去。”
水弋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恼,语气平缓地问:“是我不能知晓的事?”
司玉衡不避讳:“军中机密,还是不知道为妙。”
水弋:“行,我先回去了。”
她眼尾微红,红唇紧紧抿在一起,暗自将愠色埋回去。
司玉衡能读懂她的小神态,除了佩服她年纪尚幼,能忍常人不能忍外,没一星半点的怜惜。
选定了这条路,注定风雨动荡,当下吃点亏,正好利于铸就她想控制的东西。
司玉衡操着几倍心思,把衣袖上的褶皱捋平,转头投入到操练中。
在干燥的风中动出满身热汗,司玉衡回去时孤身骑马,一抹亮丽的红色穿梭在平野上,留下道道残影。
猜到水弋在小院候着,不过再琢磨也不会想到,她大张旗鼓地往院里搬行李。
司玉衡每次回来,都会被乱七八糟的场景劝停脚步,这热火朝天在搬的可是水弋的物品。
她要住进来?
人手流动的方向是里边房间?
司玉衡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快步走回自己房间,果然看到水弋不急不慢把贴身衣物叠好,放进衣柜。
还要住同一间房?
司玉衡进屋,细长的手指插进头顶墨发,质问道:“谁允许你住进来的?”她隐约觉着头疼。
水弋先完成手上的任务,站直身子,理所当然地道:“我父王叫我最好贴身待在将军身边。”
脑海中浮现唯唯诺诺的国王相貌,司玉衡冷哼:“三言两语就把他卖了,公主比我预想的还要绝情。”
水弋从容不迫:“是他先把我卖过来,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司玉衡霎时间无话可说。
总之,不能放任水弋随心所欲,免得训不了这只小兽。
司玉衡把衣柜里的衣服扯出来,一股脑塞到水弋手里:“我的住所我说了算,你带上这些东西出去,以后没有我允许不可自作主张。要不然我翻脸,你的大计只能泡汤了。”
水弋脚步不动,抬起头来,清亮的美目紧紧盯着司玉衡,眸光流转:“玉衡,不要这样。”
“是我不够听话吗?”
“让我留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