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松开手,卫云舟本欲将人推开,却发现死活推不开人——楚照眉眼带笑,仍然抵靠在她身边。

  卫云舟警觉,缓缓开口:“你怎么了?”

  “没怎么——”楚照摇摇头,便又欺身而上。

  她的舌头灵巧地重新撬开牙关,却不长驱直入,而是绕着对方的舌头转圈。

  感受到再度扑面而来的灼热,卫云舟像是中了蛊,情不自禁迎合时,适才的撩拨却戛然而止。

  恍若蜻蜓点水一般轻吸过后,便骤然离开。

  卫云舟赧然,知道这是欲擒故纵却仍选择中计追上,哼吟声从唇齿间泻溢出来,缠连出湿润银丝。

  这场你来我往的暧昧,这才告终。

  卫云舟看着楚照,任她拿着绢帕,擦去自己肿胀红唇边上的水液,开口道:“看来我说的不错,果然很有进步。”

  楚照只是笑,不做声。

  “走吧,我也去换件衣服,”卫云舟转身,“好去看看我的父皇。”

  虽是靖宁公主出宫立府,但是她的车驾仍然在宫中畅行无阻。

  除却皇帝以外,便只有太子和她有这种特权。如今太子薨逝,也便剩下她一人。

  楚照正掀帘看着窗外,宫卫视若无睹,甚至还对着车驾行了礼。

  卫云舟偏过头看她:“在看什么?”

  放下窗帘,楚照这才答道:“免检。”

  “嗯?”一瞬间疑惑后,卫云舟便明白了楚照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伸出手握过楚照的手,手指勾勒着她的掌纹走向,挠得楚照心痒。

  “免检?看起来你意见很大。”

  楚照叫苦不迭:“那我肯定意见大啊,以往我都是偷偷摸摸出宫,这事情的转机还是在……”

  说到这里,楚照就吞声了。

  卫云舟却不依不饶,还在她掌心画圈,问她:“事情的转机在什么地方?”

  卫云舟又开始笑得无辜,显然她知道这转机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赐婚之后的事情。

  楚照沉默几息,一副无奈样子:“你都知道,何必问我?”

  “那我要说,我偏不知道呢?”她眨了眨眼睛。

  二人本人就是相邻而坐,手还没从对方身上挪开。卫云舟轻而易举地就紧贴着楚照的耳垂说话,气流轻轻拂过,照旧吹的人心痒。

  “不知道那就算了。”

  卫云舟鼓腮,下颌抵在楚照肩窝,威逼利诱道:“真不告诉我?”

  “殿下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了。”

  卫云舟冷笑一声:“我说呢,比起异国来的,像你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就是应该查查。”

  楚照一时语塞。

  不错,自从那次共浴后,卫云舟倒是有空便问些她原本时代的事情——总之,有问必答。

  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楚照说了,卫云舟都认认真真地听了。

  楚照有一次问她:“说起来,你怎么不问我女人喜欢女人的事情?”

  卫云舟愣了愣,道:“我为什么要问?”

  像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就是,你不觉得奇怪?”楚照斟酌开口,这话自己说起来都觉得有些别扭。

  那次她的回答,楚照记得清清楚楚。

  “单论旁人,或许奇怪。”卫云舟几乎没怎么犹豫,“但是我就是喜欢,似乎是本就应该喜欢一样。”

  这答话真是诡异。

  不过也正像她说出来的话,众星拱月一般长大,世上从未有她求之不得之物——在她的世界,自然有自成一套的运转规则。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尽管有特权,但还是得下车走一段路。

  帘外传来车夫的喊声:“公主殿下,侯爷,到了!”

  “这就来。”

  公主驸马情深意笃,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下个马车都关怀备至。

  宫门外早就有个瘦白的小太监满面笑容地等候着:“参见公主殿下,侯爷,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臣来。”

  “嗯,好。”卫云舟淡淡应声。

  那小太监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走在前面,还能看见他双腿战战的样子。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长公主,饶是已经换上常服,他还是吓得不行。

  真不知道那驸马怎么受得了。

  好在路途不远,小太监将人领到书房门口后,便借故告退了。

  看着那小太监匆促离开的背影,楚照看向卫云舟,笑她道:“一路上我看他都吓得不行,公主殿下还是太凶猛了些。”

  “没事,总有人受得了。”卫云舟弯眸。

  楚照深以为然地点头:“嗯,说的也是。”

  应昆也早就等候多时,他上前一步,先行过礼,便道:“二位还请在门口候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要见这皇帝一面还是不容易。

  “有劳应公公。”

  应昆如沐春风一般笑着,快步走进殿中,向朝徽帝通报:“公主殿下同驸马,如今都在门口等候。”

  皇帝写字的动作停顿下来,他眯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

  他明明只召见楚照,怎么这公主也跟着来了?他

  “好,让他们进来。”

  二人并排走进,便觉这御书房中气氛森冷。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主导氛围。

  “儿臣见过父皇。”说着,便是一套全礼。

  皇帝瞧着,愣是等二人行完了所有的礼节。

  “好了,免礼平身吧。”这时候,皇帝才大手一挥,示意二人起身,“朕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甚是想念。”

  卫云舟面上浮起笑容:“儿臣亦然。”

  楚照只是站在旁边,也客套答了几句话——她本来就心中有数,路上又得指点,如今应付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昨日朕本想路过长信街,进来看看你们两个,可惜碰见了刺客,这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皇帝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阶下二人表情。

  楚照却在心中讶异。

  这皇帝居然还能面上带笑,那可是行刺——如果行刺成功,现在在这里的便不知道是谁了。

  而他竟然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做女儿的自然是要关心:“父皇可查出来那刺客是何人?这京中还有没有他的同谋?若有需要,儿臣……”

  “不必,你代朕监国日久,也是该休息的时候了,”朝徽帝笑眯眯地看着卫云舟,“年年都有这种送上门的刺客,自以为能够搅动风云,不过尔尔。”

  话里有话,而且他也没说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他平素得罪的人太多,想杀他的人比比皆是。

  卫云舟同样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父皇英明。”

  气氛依然凝重。

  皇帝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二人,转而在开口之际,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

  “说起来,朕一直觉得,天家该有不同的感受,”他的语气显得悲怆,“只不过时至今日,朕才觉得,朕比那些平头百姓更为可怜。”

  二人俱是不做声。

  “可怜你的皇兄,被奸人蛊惑,听了那夜泓山老道的鬼话,竟敢反抗起朕了,他是真的天真,不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的恩赐,”朝徽帝一字一句都说得极重,“要是没有朕,他什么也不是。”

  这话适用于他,也适用于她们——楚照皱眉,心中骇浪翻腾。

  这皇帝是在借太子之死来敲打她们呢。

  “只不过这些并不是什么大事,”皇帝的语气又变得更加伤感,“朕如今伤心,这才切身体会到什么是‘舐犊情深’。现在,他的尸体停灵宫中三日,你等二人,还是应该去看看。”

  要缟素,要守灵。

  “是。”

  将这事吩咐安排下去,朝徽帝才另起话题:“还有一事,那就是民间一句话,‘女大不中留’,朕现在才是深以为然呢。”

  这话倒是让气氛活泼起来不少。

  卫云舟抬头,尴尬地牵动了唇角,恰好迎上皇帝目光。

  “应昆!”皇帝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应昆,“你说说看,朕是怎么传的口谕?”

  应昆赶紧回答:“让驸马进宫来。”

  “让驸马进宫来,”皇帝意味深长地复述了一遍,“靖宁还真是不放心,生怕朕把你这好夫婿吃了不成?”

  “父皇这是哪里的话?”卫云舟笑得无辜,像是皇帝冤枉了她一般,“父皇离开这么多月,儿臣甚是想念;何况昨日遇刺,今晨早朝忙碌,自然是分外牵动儿臣心绪。您要驸马进宫,却不让儿臣进宫,这合该是儿臣觉得伤心了!”

  闻言,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那朕就信你一回。”

  他便是这样,非要从卫云舟口中说出来才肯觉得舒心。

  气氛一下子活泼愉快不少,此后皇帝一直高兴,还问了二人一些公主府中的生活如何,如有需要,尽可朝他提出来。

  一一答过之后,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等等,靖宁先走,驸马,你且留下,朕有话要对你说。”皇帝饶有兴味,“毕竟你同朕都是男人,有些话,还是要私下说说。”

  楚照咳嗽两声,这才收回脚步。

  行吧。她偏过头,一脸哀怨地看了卫云舟一眼。

  毕竟这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两人再黏糊也不敢怎么调情。

  卫云舟露出一副“你好自为之”的表情,路过她身旁的时候落下一句“宫门等你”,她也便走了。

  等到卫云舟走了,楚照这才转身回来,看着皇帝。

  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脸上的表情,由刚刚慈父一般的表情,嘴角弧度慢慢压下,逐渐变成起初森冷的样子。

  果然,不管怎么说,都还是要亲生的好啊。

  好在楚照还能忍受,她就这么站着,亦是不惧。

  皇帝就这么和她僵持了好一会儿。

  倏然,皇帝才开口笑道:

  “怪不得朕的女儿喜欢你,如此护短,殿下还是颇有几分本事。”

  护短?

  看来这皇帝还是妒忌上了。适才卫云舟没走的时候,他便直接挑明了说。

  “没有让她来,她还是要跟着来,”皇帝淡声,“是害怕朕对她的好夫婿做什么,还编出一些话来哄朕的开心。”

  言罢,他还笑了两声。

  适才卫云舟说话的时候,他反应可不是这样,而是相当开心的样子。

  应昆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只顾把头埋得低。

  陛下实在是不给这位驸马面子,他这么说,楚照要怎么回复呢?

  不过,如是皇帝根本没有打算让楚照回答,那便是另外一个事情了。

  “这靖宁公主,乃是我大梁唯一的明珠。如今朕将她赐予你——九皇子,你莫非没别的想法吗?”

  九皇子,乃是楚照在雍国的排位序列。

  亦即是说,朝徽帝如今现在将她作为雍国血脉来对待。

  “还请陛下赐教。”

  皇帝走了下来,他的身量和楚照相当,但由于年老,身板有些佝偻。

  “你那皇叔,杀了你的哥哥,你可曾听闻此事?”

  说不知道的话,未免太过虚假。

  楚照答道:“今晨才得知此事。”

  “嗯,”皇帝满意于她的诚实,点头,开始在她身旁转悠起来,“你那皇叔说你的兄长得位不正,要匡扶皇室,到头来,却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得位自然不正。

  只不过朝徽帝毕竟是邻国皇帝,他关心这邻国皇帝得位手段如何,只是为了搅动风云,他也想要凑进来分一杯羹而已。

  自即位起,他便觊觎邻国,几次征伐下来,最终让邻国俯首做诸侯,送来两个质子——只不过近年来,二国国力差距正在缩小。

  好的时候是诸侯,不好的时候便是西皇帝见东皇帝。

  朝徽帝一直苦于找不到什么理由,如今他有了,还有相当的理由。

  踱步声停,朝徽帝站住,看向楚照:

  “朕以为,驸马的那皇叔,论起血脉来,应该没有你近吧?”

  楚照敏锐地觉察到他换了称呼。

  适才是九皇子,如今又是驸马。前者道她血脉,后者又说明她与他的关系。

  她是他的女婿,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自然要帮他做事了。

  “不知道九皇子意下如何?”朝徽帝笑意盎然,“朕相信,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楚照喉中嘶哑,她点头:“听凭陛下吩咐。”

  “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皇帝哈哈大笑,转身往台阶上面走去,“行了,你快出去吧,一定有人在外面等你。”

  这话还是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