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公主出宫立府,罢朝五日,与此同时朝徽帝东巡名山回京。

  皇帝巡六处名山,又访数十处道观,为这些道士加官进爵,又引进宫中,令入炼丹所。

  毕竟浩荡巡游,皇帝中途还临幸过几州。

  此番皇帝回京,口谕也已经提前传给礼部。皇帝在京回宫,亦是相当浩荡。

  十匹膘肥体壮、油光发亮的黑、白、赤色马开路,身披数道黄绸;禁卫列于队中,贴身保护皇帝安全;皇帝则安坐玉辇之上,隔着珠帘扫过攒动的人头——是京兆尹派来的衙卫,除此之外,还有城卫,总之,能被使唤来的都来了。

  他要在所有人面前出现,但是亦不能让任何人近身。

  “是时候了,朕也的确应该让他们认识到……这真正的皇帝,究竟是谁”他默念,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心中忽然一动。

  “停一停!”朝徽帝想起一事,拨开珠帘,叫停车队。

  应昆手捧着拂尘,走在玉辇前面,闻言不禁一颤,立刻回过头来,对着朝徽帝点头哈腰道:“陛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按说,适才的行进一切都在规划之中呀!

  朝徽帝虚了虚眼睛:“朕想知道,这车队,可要路过长信街?”

  “啊?”应昆迟疑片刻,没给出答复。

  但是没给出的答复,便是最好的答复。

  这长信街多是簪缨世家,高门贵人,平素也都清净得很,皇帝巡游回宫这么热闹的事,自然是与他们格格不入了。

  应昆看出朝徽帝面色难看,急忙劝解道:“陛下如是想要去,臣这就吩咐下去——”

  朝徽帝摇摇头,“既然一切都是定好的,不去了便是。朕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看看朕的女儿,还有朕的那个女婿,你觉得呢?”

  目光泛着阴鸷,他似乎又有什么打算了。

  应昆汗流浃背。

  看样子,陛下一定又是对礼部那些人产了隔阂。这些人想图自己清净,便未安排皇帝从长信街游过。当然不提还好,眼下紧急的事情,分明就是皇帝记挂起来此事。

  应昆想了想,他平日也收了这些人不少好处,不妨帮他们美言几句,便道:“陛下,这长信街素来就没什么人的,高门深院,他们都闭门不出;况且,百姓他们又不往那边走,您要是过去啊,还见不着这么热闹的景象呢!”

  言罢,应昆便朝着皇帝一顿笑。

  朝徽帝也对着他笑,阴鸷的眼神似乎柔和下来。还不等应昆松一口气,皇帝的面色骤然一变:“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改道长信街!”

  他一声厉喝,差点把应昆吓得魂飞魄散。

  他双腿一软,知道朝徽帝再说一个字,他便会跪下,便屁滚尿流地往前面奔逃,号令他们改道长信街。

  朝徽帝心中怒气郁积得愈发多了起来。

  看来他这寻仙问道,是把自己的威严都丢得差不多了。连应昆这种跟了几十年的人,都敢这么妄自左右他的心意了?

  去,的确是临时起意。

  风闻消息,一向静谧的长信街整街都像是受了震动,纷纷整顿了衣裳,叫出全府上下老幼,不由分说地便出来迎接。

  这其中明白事的知道,皇帝此次回宫,原定不经过长信街,如今却下了令过来,必然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这才开府的公主府,自然也不能免。

  卫云舟和楚照收拾毕,便走到门口,安心等待。

  也不知皇帝什么时候过来,听流言说,皇帝要最后才途径此地。但是,等是要等的。

  如今日悬当空,愈发热了起来。热得人头皮都密密地铺了一层汗,只不过大家都不敢妄动,生怕皇帝突然而至。

  这变相是一种惩罚。

  只不过皇帝没来,大家都还有空闲聊天的时间。

  楚照同卫云舟还有两人聊天的私密空间。

  “说起来,陛下这次回宫,他想要做什么?”

  卫云舟想了想,道:“他之前致信于我,让我安排了太子出殡一事。然后呢——”

  “然后什么?”

  卫云舟适才还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泛起笑意,她弯眸看向楚照,问道:“你当真想知道?”

  “当然。”

  她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让彼此知道的事情?

  卫云舟故作深沉地点头,目光清灵,金辉转漾其中:“他倒是问我,问我这雍国来的皇子,有没有什么不轨之图?”

  顿时吞声。

  “我倒是一直在想,如何试探,”卫云舟脸上笑意愈浓,“既然驸马问起,那我正好就说了。所以,你可有什么不轨之图?”

  “目前嘛,倒是没有什么不轨意图。”

  卫云舟笑得更加粲然,“那就好,所以我才一直没有问的嘛。”

  楚照:……

  要不是心知这大雍局势陡变,楚照真的会怀疑,这是卫云舟心血来潮,又想起来折腾她的事情了。

  日头逐渐攀升,愈发毒辣起来,照得人汗湿鬓边。

  除却公主府外,其他门第的人也都等得不耐烦起来了,开始小声地抱怨起来,“这皇帝到底去哪里了?传个消息过来,快两个时辰,要把我们烤死在这里!”

  “逆子,慎言!”一白须老头回头责怪自己的小儿子,“这话要是给陛下听到,我们全家老小,眨眼间人头落地!”

  那男子还冷笑了两声,一副轻蔑样子:“父亲啊,您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又没有其他人听到,他能拿我怎么着?”

  “总之不行!你若是再是妄言,之后,老夫定然家法伺候!”

  那纨绔皱了皱眉,忍气吞声将所有的话咽下肚子里面。

  行吧,这老顽固!这么热的天气,他还要跪在外面,也不知道那皇帝老儿究竟什么时候过来呢?

  长信街这些人狠狠地在太阳下面吃了一个狠辣的苦头,终于听见了远处响彻的马蹄声音。

  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陛下终于要来了。”

  说着说着,她还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擦了擦鬓边渗湿的汗水。

  时候已经不早了。

  公主府的还多个心眼——这长信街上就一处和皇帝有亲戚关系,而且还是至亲,说不定陛下要进府一坐呢?

  只不过这些想象全部都被那疾驰而来的马蹄声音踏得粉碎,一侍卫骑马奔驰,气喘吁吁,甚至来不及换气,便直接道:“陛下遇刺,正在搜寻刺客,如今陛下已回宫去,便不劳烦各位了!”

  “啊?!”

  “哈!”

  各类反应层出不穷,不过大家最关心的当是皇帝的身体状况:“那陛下可有伤着?”

  那侍卫拉了马的缰绳,头盔下层层汗珠借着日光,折射耀光。他顺了口气,这才颇为骄傲道:“各位放心,龙体无恙!”

  “哦!”

  大伙们恍然大悟。

  只不过,这样的一声“哦”中,包含的情绪自是千千万万种。

  听说皇帝不来了,楚照第一个起身,恹恹道:“哎呀,我还以为他路过公主府,还要顺势进来看看呢。”

  她们自然也热得汗湿淋淋。

  “怎么,驸马可是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卫云舟闻言,一边擦去自己鬓边汗珠,一边发问。

  楚照答得相当真诚:“当然了,我刚刚可想了好多种。”

  要是那皇帝老儿来了,定然先抓着她一顿质问。

  自不必多想的事情。

  卫云舟却盯着她发笑,说道:“那你还是先别忘记的好,马上就又会派上用场。”

  楚照大骇,不过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好吧,殿下果然想得周全。”

  皇帝遇刺,圣驾惊而回宫。

  昏暗的书房,皇帝翻过案上那几道奏折,语气冷得像是能够掉出来冰渣子一般:“查出来了吗?”

  应昆如今跪在下面,颤颤巍巍道:“陛下,没有,找不到更多的人了。”

  虽然荒唐,但也确实如此。

  当时刺杀之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像是有人因为站位问题互相推搡起来——一直到圣驾将至,他们都还没有停止争吵。

  那侍卫自然也不含糊,便准备立刻动手制服这些刁民,不成想却疏忽了防卫,恰在此时溜出来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摸出袖中藏刀,飞向皇帝。

  朝徽帝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地坐稳这个皇位,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那刺客似乎有些猖狂,甫一近身,便被皇帝贴身侍卫制服。

  他起初以为那刺客计划不周密——直到他看见适才呈上来的东西,一块法尺。

  雕刻了二十八星宿,还有日月花鸟,当然,还有夜泓观的象征——一泓深水。

  应昆战战兢兢地说完话,甚至不敢抬头,大气不敢出一口。今日他又为长信街的那些人说了话,如今又找不到刺客半点消息出来,他生怕自己人头落地。

  他心底骇浪滚滚,却因为朝徽帝遽然一声“无妨,起身”骤然消散。

  应昆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舌头却仍在打结,说不出完整的话:“陛,陛下……”

  朝徽帝冷笑一声,眸光放向更远处,落在清辉月光。他拿出那块法尺,随意一丢掷,一声脆响。

  应昆见状,心中一惊。

  “陛下,陛下,这是夜泓观的……”

  朝徽帝打断了他,“正是,又是那臭老道,他是想给朕一个下马威呢。”

  皇帝走下台阶,软履踏过那个法尺,语气森寒:“不错,朕这次东巡,也是要给他做做样子看的。只不过,他的技艺稍微就显得拙劣了。”

  应昆还是缓步过气,跪在地上,看着皂履走过他身边。

  朝徽帝落地无声,他缓步,一直走到门槛处,像是想起来什么,吩咐道:“你先起来吧。”

  应昆迭声谢恩,这才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灰尘,好在书房干净。

  他毕竟还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说什么还是要跟着皇帝出去的,尽管他今日冒犯了皇帝。

  没想太多,应昆便转身追上皇帝,皇帝已经跨过门槛走出去了。

  应昆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那,既然这杀千刀的刺客又是夜泓观所为,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不能帮皇帝做决定。应昆再次警告自己。

  “当然要做什么了,”声音发出的时候,连带着月色都变得苍凉了好几分,“那死老道害死朕的儿子事情还没有完呢。明日上朝,便可发丧,东宫停灵,择日出殡。只不过,这地方嘛,那就有些讲究了。”

  应昆忙问:“什么讲究?”

  皇帝看都不看应昆一眼,径直迈步向前,道:“朕要让那座山头都给他陪葬。先把太子送去,紧接着再修陵墓也不迟。”

  言罢,他还冷笑两声,笑得应昆心中直发毛。

  太子已经死了这么久,饶是有特殊办法保护着,如今尸首也应该要开始腐烂了。而皇帝竟然还打算停灵东宫,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正在应昆琢磨着的时候,皇帝又传了一道口谕下来:“说起来,今日朕原本去长信街看看公主、驸马,不成想却被那老道坏了这团聚美事,”朝徽帝仍未转头,他仰首,“明日下午,让楚照进宫来。”

  应昆连忙答应。

  他也听闻了大雍朝内剧变,这驸马的叔叔竟然登上了皇位。

  相较楚照来说,楚建璋更加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得位手段不正,身份不对,除却国内反抗,这国外,自然也有觊觎的。

  再小也是肉,也是值得蚕食的。何况大梁近年来和邻国的实力都在缩小。

  “陛下,除了让驸马进宫,还要再准备什么东西么?”应昆跟在皇帝身后。

  “不用准备什么东西,按平常接见臣子即可。”朝徽帝笑了两声,“哦,不行,还是得有些特殊的。只不过这个就用不着你准备了。”

  应昆连忙应下,这次他可什么都不敢再问了。

  对朝徽帝的“刺杀”之事早有安排。

  孙檐设下此计后,便连夜奔赴雍都盛京。

  殿中灯火烁亮,楚建璋正把玩着自己手上的令牌,做工精细,历久弥新,只不过,有些缺憾……

  楚建璋眯眸,思索着另外半块的下落。

  “陛下还在看这枚令牌么?好是好,可是只有半块。”忽然飘忽一道声至,楚建璋立时暴起,欲准备拔剑斩来客,便见一白髯老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老道,是来帮陛下的。”

  楚建璋眉心依然拧成“川”字,手仍然按在剑上,气氛肃然。

  只不过他心知这老道身手不凡,竟然能径直走入他宫中来。

  “你有什么可帮本王……朕的?”刚刚登基,楚建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孙檐抚过自己的胡须,笑嘻嘻递出一把法尺,“陛下要是看了此物,就应该知道老道是谁,也应该知道老道为什么要帮助你了。”

  楚建璋低下眼睛,手中动作依然不肯松懈。

  他看懂了,按剑的手,这才移开,开始去够那法尺。

  他琢磨了片刻,眉心舒展,望着孙檐:“久仰了。”

  朝徽帝灭道,这不是小事——那大火足足烧了几天几夜,尸山血海,早就是神州令人闻之色变的故事。

  孙檐看楚建璋放松警惕,他也放松下来,径直坐在地上,颇为怡然自得道:“想来,陛下一定在想这半块令牌的下落吧?”

  从他刚刚进来起,便一直对这块令牌多有关注。

  “只是偶然一看,先生有何指教?”楚建璋岔开话题。

  重要是重要,但是不能由自己告诉他。

  “老夫我呀,是过来告诉你那另半块下落,”孙檐笑嘻嘻道,“如果您不在意的话,那老道走了便是——”

  他缓缓站起身来,楚建璋一直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这个瘦弱干巴的老头。

  羸弱的身形下面,隐藏着绝对的精明。

  楚建璋还是被他说得动心了:“先生请慢,请……赐教。”

  孙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陛下是识时务的人,可不像那大梁的昏聩之主。”

  楚建璋盯着老头,眸子里面翻不出一点情绪:“大梁皇帝与朕还有姻亲关系,先生可不要妄言。”

  “哦?姻亲关系?”孙檐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倘若陛下真的在意姻亲关系,又何必花那么多钱财,打点慎狄?”

  “今年的慎狄,异动格外地多,还不到水草丰茂的季节,便已然南下,”孙檐还在不疾不徐地补充,“您说,这狄人后面,到底是谁在悄悄地给予他们支持呢?”

  楚建璋面上风云变幻,心知这一切都瞒不过这老道,终于他败下阵来,低沉着声音道:“先生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孙檐面上仍然一副欣喜表情,“陛下到底年长,有些话我也就直接挑明了说。”

  “你我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

  楚建璋:“何谓目的一致?”

  孙檐:“我要那皇帝的命。”

  “刚刚朕已经说过,朕与朝徽毕竟还有姻亲关系,朕的侄儿是他的女婿。”楚建璋还在试图掩饰。

  殿中静默片刻。

  孙檐这才开口:“但您想要的,不正是您侄儿的性命?”

  楚建璋沉默,要是换做其他人来问,他定然不会同意。

  但是这个老道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忖度片刻问道:“既然如此,先生一定有什么想法吧?你需要朕帮你做什么?”

  这老道方才说了,他知道另外半枚令牌的下落。

  孙檐笑眯眯地捋着自己胡须,又恢复适才神秘莫测的样子:“我想要的便是那皇帝的,还有他所有孩子的命——如今死了一个。哦,我算过了,今日他应该遭了刺杀,只不过我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告诫他。”

  “今日?”

  孙檐点头:“不错,正是今日。陛下如是不信,等过段日子,便可知老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请先生赐教,剩下半枚令牌,如今在谁手中?”楚建璋缓步走下阶梯。

  孙檐一字一顿道:“正好在您侄儿手中——”

  楚建璋的瞳眸陡然幽深起来,旋即,他大笑。

  “看来,朕这布局,还真是一举多得……”他笑得眉尾泛起笑纹,“那么,朕现在可要给大梁皇帝写信了,让朕想想,信的内容,究竟写什么好呢?”

  孙檐提醒道:“陛下如今还没有正式向大梁宣告您即位的消息吧?”

  大殿中洋溢着轻松氛围。

  “你说的对。”

  翌日早朝,太子死讯一处,朝野震惊。

  大臣面面相觑,俱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

  他们一直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抱恙,抑或是犯事被关押了起来——没想到,居然薨了?

  太子卫洞南病逝,帝深念之,追谥“昭德”,极尽殊荣。

  诏书中并未说明昭德太子是什么时候死的,只是说了停灵东宫三日之事——这三日,要求宫中人尽皆缟素。

  皇帝目光幽冷,扫过在场公卿:“还请诸位爱卿好好记得,因为,朕也要穿白色。”

  众人吃惊,对视片刻便知道这又是朝徽帝立威之术。

  除此之外,诏书中还有一处颇耐人寻味,昭德太子不葬皇陵,却藏夜泓山。但是听那诏令口气,似乎皇帝是想让整座山都变成陵墓,亦即是说,修另一个皇陵出来。

  “我大梁十州五十四郡,这名山大河,有的太多了些,偶尔取一处,修修陵墓也是无妨。”

  像是无心,但凡年长者,都能听出端倪来。皇帝这是明晃晃地又在报复人。只不过,这夜泓山早年一把火烧干净了后,道士全部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些浣女樵夫住在山中。

  真不知道,陛下此举,又是何意?

  不管如何,诏书就这么颁下了。死寂的东宫,骤然又搅动了一池死水。

  昭德太子停灵于此,层层白幡,宫人缟素,燃灯千盏,对着那道道白布包裹得像个虫茧一样的灵柩祈福。

  而随着这道诏令一同到公主府的,还有应昆公公。

  他本来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见人下菜。

  公主殿下炙手可热,煊赫一时,他来公主府的时候,谦卑至极。

  恰巧碰见卫云舟下朝——

  他的头埋得更低,行礼的时候,还尖声尖气道:“参见公主殿下。”

  卫云舟睨他一眼,“不知道应公公光临府上何事?请进来坐坐吧。”

  毕竟这太监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她大致也有个猜测,叫人泡上乌龙茶来。

  闻言应昆忙道:“不用不用,臣喝口冷茶便是,公主殿下大恩。”

  “一杯茶而已,还谈不上大恩,”卫云舟领他进了会客厅,随意问,“应公公所来为何?”

  应昆道:“是陛下的命令,他让驸马今日下午进宫一趟。”

  “只让驸马去么?”卫云舟挑眉。

  应昆为缓解尴尬,还手捧着茶盏,手颤巍两下,紧接着道:“这是否只让驸马去,倒是没说……”

  卫云舟忽然柔笑:“本宫今日才见了父皇,只是关心了他身体,然后他便有的忙了——匆匆回来,本宫还觉得甚是想念他。”

  看来,公主殿下这是要陪着驸马一同进宫了。

  “应公公,您觉得呢?”卫云舟脸上还是挂着笑意,不容反驳。

  应昆喝完茶,便道:“公主殿下想念关心陛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陛下若是见了您同驸马一起,也会高兴。”

  说的也是,谁家做父亲的,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女儿婚姻和和美美呢?

  只不过公主殿下要跟着驸马一同进宫,自然还有别的考量——恐怕还是怕驸马受委屈。

  有些话点到为止,应昆又随便说了几句闲话,谢过公主之后,便回去了。

  “还请公公回去通报一声,说本宫会同驸马一起回来。”

  应昆满脸堆笑地出去了,呼。

  他这么做也没错吧?

  楚照如今还在自己房中休息,很快便听得房门几声叩响。

  还不等楚照说话,那门便从外面推开了。

  能这么做的,自然便是卫云舟了。

  她今日下朝换了头饰,只戴一支金簪。

  “殿下怎么今日先来了?”楚照讶然,旋即起身,去挪来一把圈椅,“殿下请坐。”

  卫云舟睨她一眼,倒也听话落座,道:“今日你怎么不来迎接本宫下朝?难不成,真是怕了皇帝不成?”

  楚照无言以对,干脆俯身圈住卫云舟脖颈,“今日有些事情。”

  “怎么不回答后半句?”卫云舟侧过头来看她,楚照耳尖又可疑地泛着绯色。

  呃,的确是有点怕那老儿。

  想了想,楚照还是道:“自然有点,怎么了吗?”

  “怕他可不好,”卫云舟像是相当可惜一般,叹了口气,“适才应昆来了府上一趟,你猜他来做什么?”

  结合她刚刚进来所说,楚照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下文。

  她尾音带颤:“皇帝让我进宫去?”

  卫云舟点头,纤指磨过楚照下颌,再往樱红的唇边靠去。

  “对哦,应公公来了,他说,陛下今日下午请驸马进宫一趟。”

  楚照面色不虞,看着卫云舟那副高兴模样,她便更是有苦难言。

  “就这么让我去,殿下不怕我出事?”楚照耷拉下嘴角。

  手延伸得更长,将她后脑勺扣住,使之前倾,紧接着落下一个深长的吻。

  “嗯,确实怕你出事,所以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