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一久,如今再也不用像此前太子“抱恙”时那番辛苦了。

  很多时候,卫云舟都是象征性地来御书房坐一坐,等候片刻,如果没有什么人来的话,她便离开。

  不过她今天来,还得处理些事情。

  书案上摆放了些笔墨,这些东西径直提醒了她。

  “说起来,府邸还等着本宫题字?”卫云舟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了话,坐在椅子上面。

  楚照跟着进来,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怀中还揣着那些信件呢——不错,她今日把这些还没有回复的信件带了过来,就是为了“麻烦”卫云舟。

  平淡的生活,需要一些调剂才是。

  卫云舟吩咐了人拿了纸来。

  待吩咐下去,她坐着,双手撑着脸颊,盯着楚照,缓缓道:“怎么,楚二殿下,今日来,就是为了在这里看我题字的?”

  看来今天的主题是生疏?

  楚照挑眉,道:“倒也不是,只是等候殿下做完事情。”

  这话显然还有追究的余地。

  “所以,等我做完,你要做什么?”

  楚照顿了顿,笑道:“我也有要麻烦殿下‘题字’的东西。”

  卫云舟撇撇嘴,“你又有什么地方要我题字?还是说,你也已经悄悄地出宫开府,永乐侯府?”

  这话中夹枪带棒的,听起来让人颇觉不舒服。

  没办法,谁让她在辇车上面胡来。

  待侍者拿来一大沓纸——不错,正是一大沓纸,卫云舟看了看,心念一动。

  以她的水平,自然下笔便是挥毫立就,倒是费不了这么多的纸。

  既然如此,这么多纸倒是有可以有折腾的余地了。

  手指差点碰到那龙纹硬木笔筒,登时垂落。

  卫云舟笑盈盈地发问:“题字的事情先暂缓,本宫想知道,今日驸马想要麻烦我做什么?”

  楚照不解,她适才明明说了,便又再重复一遍。

  “刚刚说了,等你题字完了,我再来。”

  继而卫云舟不依不饶:“倘若我要是一直不曾题完呢?”

  又开始了。楚照蹙起眉来,卫云舟如今坐得相当板正,就是一点没有顾及到想要下笔题字的意思。

  那一叠大纸,还有硬木笔筒里面数根毛笔,列在一块,便勾起了楚照心中某些回忆。

  她莫名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所以,这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想了想,楚照还是硬着头皮答了:“那我就一直等候。”

  毫无新意的回答,卫云舟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楚照过来,“题字不过片刻功夫,你先过来。”

  “我过来作甚?”楚照颇为警惕。

  她总是觉得,今日的卫云舟有些反常。

  卫云舟敛眸,似是带了愠:“叫你过来你便过来。”

  楚照努努嘴,也是,她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台阶很矮,半步之高。

  “殿下叫我过来做什么?”

  卫云舟侧过头看楚照,嘴角笑容浮动,她伸手去够了那硬木笔筒,晃了晃,里面碰撞出响声来。

  她眯了眯眼睛:“说起来,楚二殿下之前答应本宫的,要到长年宫来学习,似乎也没有做到呢?”

  楚照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更痛了,尽管那一次卫云舟没有怎么敲她。

  她敏锐地注意到了称呼的变化,看来今天的主题不是不熟,而是怀旧,是昨日重现。

  楚照尴尬地扯动嘴角,仍然心存侥幸:“我明明有到长年宫来。”

  避重就轻。

  “来了是来了,干了什么呢?”她穷追不舍。

  楚照:……

  终于楚照落败下来,但还是不想学习,索性直接将怀中书信掏出,放在卫云舟的面前:“这些便是我今日要劳烦殿下的。”

  卫云舟挑眉,似乎是没想到楚照这么快就将东西拿了出来。

  听她的口气,显然她是想要她帮忙写什么。问题是,写什么呢?

  “这些是什么信?”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桌上次第铺开的信,粗略一看便是七八封,不禁又起了捉弄的心思,“驸马背着她的妻子,在和谁暗通款曲?”

  楚照忍无可忍,这次她将头重重地磕在卫云舟的肩窝上面,并且不起来,鬓边发间的香气缭绕鼻尖。

  她声音里面带了不满:“哪里有暗通款曲肯拿来给你看的?”

  “嗯,万一已经到了本宫快要发现的时候,驸马想着认错,将东西送过来我看呢?”

  沉默了一息,卫云舟居然给出这样的答复。

  今日的卫云舟果然格外奇怪。楚照心知今日不是什么讲道理的时刻。

  直白一点更好——

  “可不要以为不说话就能……唔?”浓密睫毛下的眼眸霎时一惊。

  她今日怎么如此主动!

  舌头抵进牙关,不由分说将其撬开,便长驱直入地捉住她的舌。

  吻得绵长又深重,二人早褪去以往的青涩。

  楚照凌驾上方,渗出的汗水带着温度,在眉间晕染开来。

  终于,她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扣住后脑勺的手,望着卫云舟面上不消的绯色笑:“不说话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是有很多的。”

  “大白天就耍流氓!”她嗔怪,推了楚照一把,遂决定不再搭理,径直拿起书桌上面那几封信来。

  她倒是要看看,今日楚照拿了什么东西来劳烦她。不过第一封便让她瞪大眼睛。

  “八皇弟照亲启……”她读了出来,语带吃惊,“皇兄初践阼,仍思你及老七,然大雍境内如今危机潜伏……”

  这是一封来自雍国新帝,亦即是楚照另外一个哥哥的信。

  信上内容简单,先是简单的客套之后,便直入主题。新帝面临危机,不论是在朝中兄弟,还有外地的藩王,都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

  故此,他想要借助楚照之力。不过问题也就在于此。

  “看来你这皇帝哥哥真是谁也信任不过,他都不叫你回去。”卫云舟懒声。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新帝信不过朝中兄弟,又对藩王叔叔心存猜忌,对于还流落在外的质子,肯定也不会放松警惕。

  他写信来,也只不过是为了让楚照提供些财力上的援助。

  楚照的回答却是相当不着调:“他要是把我叫回去了,殿下以后要是想我怎么办?”

  闻言,卫云舟转过头来,目光逡巡在楚照脸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楚照以为她要讽言几句什么,但是卫云舟对此不置一词。

  那么便是默认了,她偷笑两声,“所以,殿下这是真想我,不舍得我走?”

  “不是不舍得你走,是你走不出去。”卫云舟语气相当笃定,“我若是不放你走,你走得了吗?”

  还真是霸道,这女人总算是显露真实面目。

  卫云舟拿起那封信,又读了一遍,最后她颇为戏谑地读出最后一句话,末了点评一句:“你这兄长,这是既希望你和我好,又不喜欢你和我太好啊。”

  想要楚照借助她的力量,给他提供援助;但是又并非希望楚照真的同这煊赫的长公主来往更密,这新帝还特意嘱咐提醒,“纵皇弟如今暂居梁都,但此生永为我大雍人,亦永为吾弟也。”

  “不行,”楚照侧着头,如今她索性躺在卫云舟的并拢的腿上,仰视着那张昳丽的面孔,“我要先和长公主好一辈子才去搭理他。”

  话倒是说得漂亮,卫云舟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好吧,所以,你打算让我写什么?”

  这封信拆开,卫云舟便去看了另外的信,只不过都没有这封雍帝寄来的让她吃惊。

  另外的便是楚照所辖的那些私人产业,金店米店铁匠铺,绫罗阁一品楼,衣服酒食不一而足。换言之,这些便是楚照给她交底了。

  “啧啧,没想到驸马这么有钱,早知道就让驸马下聘礼了。”

  “喜欢就送给你,”楚照无聊,伸出手去描摹卫云舟流畅的下颌线,“拿去做什么都行……哦,殿下不打算帮我回信吗?”

  听闻这么大方豪爽的回答,卫云舟自然满意:“回什么?”

  楚照思忖片刻,“想回什么回什么。”

  “那就回靖宁公主同我不睦,一点都依靠不了她,婚后还得靠我一个人过活,”卫云舟笑得不行,这才拿过笔,开始准备写字,“你的这位兄长会不会更加着急,嗯?”

  “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楚照无奈,“只不过你父亲回来,他定然要来看望我俩。”

  面对那八竿子打不着的新帝,楚照没什么感觉,本来也只是个在原书中的炮灰配角;但是朝徽帝可就不一样了,自然要好好应对才是。

  “所以,殿下还是要考虑考虑我在大梁的清誉,我可不想被你的父亲穿小鞋。”

  这话倒是真的。

  朝徽帝的确是干的出来这种事情的人。

  卫云舟“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虽然驸马只是惧怕我父皇,但我还是愿意包庇她的。”

  ???

  楚照决定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压得紧实,根本动弹不得。

  然后她便听见上方的人失笑,墨水的香气扑鼻,她震惊——她打算做什么?

  “你要干嘛?!”楚照大惊失色,却更加不敢妄动,她要是再动,那毛笔定然在她脸上画出印记来。

  卫云舟的答话很认真,就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你脸上留些东西,嗯,你给我留了印记,礼尚往来,你觉得呢?”

  几个不连贯的音节,从楚照的喉咙里面冒了出来,连不成话。

  果然,她还是她。

  这个睚眦必报的小气女人。

  不过卫云舟还是克制,她并未在楚照脸上留下什么,而是选中颈处,然后留下了些什么字,没写太久。

  笔尖痒感散去,楚照便问:“好了?”

  “好了,”卫云舟脸上笑意愈发浓,她呼了口气,便打算去帮楚照写回信了,“现在开写——”

  嗯,写完回信,还得写那个公主府的题字。

  铁画银钩,圆劲流美。

  楚照终于舍得爬起来,她头磕在桌子上面,好奇地四处瞧瞧:“殿下回信写了什么?题字又写了什么?”

  题字简单,便是公主府三字即可。只不过考虑到了封号,卫云舟还写了靖宁二字。

  至于那信,楚照拿过一看。

  倒是回得天衣无缝。

  同样的客套话,表示了她对兄长登基的祝愿,最后还是表明了,如果兄长有需要,她也可以帮助云云。

  最后甚至还保证了,她会好好地侍奉公主。

  前面都还好,只是这最后一句话……楚照别过头,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卫云舟。

  “殿下,您不会就是打算写这句话吧?”

  她干脆不答话了,反正说不是,楚照也不信,她便靠在楚照背后笑。

  这可是在御书房。楚照摇头叹气,但她也只能受着。

  待到她回去看时,看见那脖颈处留下的印记,上面写“妻公主”三字。

  只不过这三字排列相当无规则。

  到底是公主妻,还是妻公主,抑或是妻主……楚照自己都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