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刚刚还在园外唬人的羽鹰卫,霎时间便被无情制服,血从玄色盔甲中浸了出来,似朵朵绽开的血花,泅到宫砖之内。

  清晨的金辉与血色交杂,令人见之色变。

  空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

  宫中的侍卫,哪里比得过真正上战场的士兵?

  “有诏杀贼!”慷慨激昂的声音响彻,直冲云霄。

  羽鹰卫本就军心不齐——要知道,这可是谋逆之罪!

  他们慌慌张张地拿出兵器,可惜一夜劳累,早就筋疲力尽,很快便被士兵一一击倒。

  刘康远见势头向好,又念起公主嘱咐,便道:“降者不杀。”

  顿时有些人纷纷丢盔卸甲,放下手中兵器,跪地求饶。

  然而还有些人不肯投降,挥剑抵抗并训斥旁人:“他让你投降你就投降?今日来此,已是弥天大罪,难逃一死!”

  刘康远眉目森冷:“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做这差事?”

  那人哈哈大笑,鲜血如线,从他的手腕开始汩汩地往下面滴落:“羽鹰卫本就听令于太子,太子有令,自然不得不从。”

  “谋逆之事,也不得不从吗?”刘康远提了剑,逐渐靠近那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的卫兵。

  “我死便是死了,不过你们大营士兵,想进宫城中来——难道还能免罪不成?”那人大笑起来,相当凄厉,“太子殿下如是出事,刘将军费尽心思背靠的大树,终于起了作用……”

  刘康远眸光一闪,长剑挥动,霎时间就杀死这个妄言人。

  “说的不错,但是非常之时,自然有非常应对。”他敛眸,继续下令:“所有人,在这里等着!”

  那死人说的是实话,西郊大营中有二将,他为镇南将军。除此之外,往日还有一佟姓将军,二人争权夺利日久,直至朝徽帝将西郊大营兵符移交给卫云舟,这两人终于明面上歇了下来,不生事端,但是仍然在暗自较劲。

  不似佟将军,刘康远早就投靠公主——如今进宫,也都是卫云舟所预料。好在卫云舟料事如神,他没有迟来。

  时间刚刚好。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进殿去面见皇上。”

  皇帝面前仍然摆着那一张退位诏书,还差一个玉玺加盖——他还在等候。

  等来的匆匆脚步声音,他不禁皱眉,循着声音望去时,竟然是一个面染鲜血的魁梧大汉。

  朝徽帝讶然:“刘镇南,你怎么来了?”

  刘康远步履匆匆,立刻跪地拜见:“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朝徽帝面色微动,他自然知道,刘康远是管哪里的人。

  西郊大营的二位主将之一——问题就在于,西郊士兵,无令不可入城。

  看来他的傻儿子,办事一点不牢靠,这么快就把风声传了出去。

  朝徽帝微笑:“无妨,爱卿能来,实慰朕心。”

  刘康远见皇帝面色和缓,自己心中大石也落了下来。只不过,朝徽帝忽然话锋一转:“外面那些叛军,全部都诛杀了么?”

  “回陛下的话,降者未斩。”

  朝徽帝点头,他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朕就出去看看。”

  刘康远低着头,护送皇帝出去。

  卫洞南还怀揣着玉玺,惴惴不安——不知道怀禾园中到底是何景象?

  直到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浓烈到让人恶心,一股一股地直接往他的鼻腔里面扑,他开始反胃,最终,他意识到了不对,准备回身逃跑的时候,却被何桓生狠狠地推了一把:“太子殿下,我们还没到怀禾园呢!”

  卫洞南身边的几个亲卫也顿时抽剑出鞘,一副相当戒备、随时开战的样子。

  他咬了咬牙,恨恨道:“何桓生,你区区一个门领,也敢参与此事,真不怕满门抄斩?孤要是死了,你也逃不了!”

  “满门抄斩?”何桓生不屑一笑,面上疤痕更加瘆人,“太子殿下多虑了。”

  卫洞南怔然,不明白何桓生这句话的意思。

  何桓生森冷一笑,其他人不敢对卫洞南动手,他敢,还要置他于死地——刀剑无眼,说伤就伤。

  那几个亲卫见状不妙,便开始动手,只不过何桓生等人人多势众,那些人还是他的精锐属下,手覆印记。

  只不过,何桓生今日叫他们来之前,让他们黥了相关的印记。

  不多时卫洞南身边便一活人都不剩,卫洞南见状不妙,拔腿就往怀禾园中跑。

  何桓生的表现,实在反常又怪异——再怎么说,他卫洞南都是储君,都是国本,可那何桓生完全就想是要置他于死地!

  只不过他哪里跑得过何桓生?后者疾步追了上来,将他肩膀按住,便又是裂骨的一刀,痛得卫洞南呲牙咧嘴,嗷嗷大叫。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怒吼,“你把孤杀了,你们所有人,一个一个都跑不掉!”

  何桓生不做回答。

  他听觉敏锐,听到远方传来的响动……

  “不行,快撤!”何桓生抿唇,如今怀禾园中一片大乱,其他地方还有羽鹰卫把守,并没有闲杂人看见他们,“先走。”

  卫洞南痛得嗷嗷直叫,刚刚何桓生劈了他一刀,正好碎了他怀中的玉玺,他还不至于马上就死。

  终于,他等到了朝徽帝过来。

  “父皇,父皇……”他喃喃自语,卫洞南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睛瞪得老大,“救我,救我……”

  他伸出了手,伸向皇帝,希图能够得到挽救。

  朝徽帝陡然大惊,快步跑到卫洞南身边,看见他五脏六腑都渗出血来,“别急,别急,朕会救你!宣太医来!”

  卫洞南翻着白眼,一遍一遍地从口中吐出血沫来:“父皇,救我,救我……”

  “朕会救你。”朝徽帝皱眉,抓住卫洞南的手,“你先不要说话,你会活下去的——”

  卫洞南忽然哆嗦了一下,怀中碎裂的玉玺,忽而就落了地,碎得更多了,明黄色的龙袍上面,如今也全部染上了血迹。

  太医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朝徽帝背着手,听太医的汇报,他没有作声。

  “死了么?救不了了?”

  “回陛下的话,目前情况如此。”太医斟酌答话,因看不清皇帝表情,而变得相当谨慎。

  朝徽帝闷哼一声:“那就算了,先给他收尸吧。”

  见皇帝没有迁怒于他,太医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怀禾园中一片大乱,太后和后妃等人,全部都被吓得不敢出来。她们只知道有人谋叛,却不知谋叛者为谁。

  朝徽帝也不会让多余的人知晓谋叛者为谁。

  他吩咐应昆:“太子暴卒,如今正值太后千秋、公主大婚,秘不发丧——过两个月再说。”

  应昆知道皇帝这是想掩盖此事,他赶紧应下。

  这仓促滑稽的宫变,就这么告一段落。

  “将宫中封锁,任何人,无令不得出宫!另外,将这宫里面,里里外外都给朕搜一遍。”

  刘康远坐立难安,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子会突然死掉。

  一旦死掉,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太子逼宫,传出去多么让皇家蒙羞啊!

  何况这还是当年朝徽帝做过的事情。

  应昆跟着皇帝回了水映殿中,“陛下,要怎么搜?”

  “罪魁祸首恐怕已经出逃了,”皇帝冷冷地垂下眼睛,摸出一个小药瓶来,“那死老道,为了报复朕,还真是煞费苦心。这是朕刚刚捡到的。”

  那个小药瓶上面有着花草图案,正是夜泓观的标志。

  “那还有……”应昆欲言又止,剩下的词句,是必要。

  朝徽帝目光变得森冷起来:“只不过跑了一个,朕只是想要知道,这宫中,还有没有其他人想要太子性命的?”

  两相制衡,如今少了一个,天平就这么倾倒了。

  “摆驾长年宫,朕要去问问朕的女儿女婿了。”他忽而一笑,“不知这一对新人,昨夜如何?”

  长年宫外的羽鹰卫很快便束手就擒。

  皇帝只是让他们在门口先等候着。

  “公主如今在什么地方?”

  “回陛下的话,殿下还在临华殿内呢——昨夜的洞房。”

  皇帝点头,便往临华殿去,他特地没有让人通报。

  他刚刚走近,便听得几声吟哦之声,惹人浮想联翩,终于他还是停了脚步,让应昆通报一声:“陛下驾到!”

  于是乎,这对新人才“猝不及防”地整理,匆促出现,参见皇帝。

  两人面上芙色未消。朝徽帝只是扫了一眼,便看见卫云舟脖上那些盖露不住的红痕。

  朝徽帝微微蹙眉,对楚照心下不满又生了几分,这可恶的混小子。

  只不过他面上还是带了笑意:“朕今日来看看你们两个,想问问夫妻生活是否和睦——嗯,不过看眼下这个样子,不须朕多问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楚照一眼,眼中净是责备。

  呃。楚照无言以对。

  “昨夜吵闹,你们可还睡得安稳?”

  卫云舟答道:“我们起来看过,说是东宫走水……门口卫士说不让我们离开,于是我们就回来了。”

  皇帝轻轻颔首,忽而看了一眼楚照:“驸马跟朕过来。”

  楚照心里一惊,莫非这皇帝还要对口供不成?话说回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卫洞南到底是死是活?

  皇帝让楚照跟着她到了偏殿,道:“朕这女儿是先皇后唯一所出,驸马,还是要好好对待她——饶是新婚夜,也禁不起这么折腾。”

  楚照再度无言,有些时候,真的不知道是谁在折腾谁。

  “刚刚朕也听听房婆子说了,”皇帝眉间郁气少了几分,“总之,你心中要有个度,可别委屈了她。”

  楚照满口答应。

  皇帝并未再多说,终于离开了长年宫。

  等到皇帝走后,卫云舟相当好奇,过来问楚照:“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少折腾你——说你娇弱。”楚照一脸无可奈何。

  “哈哈哈,”卫云舟笑得发颤,也煞有介事道,“嗯,这下驸马可就要奉诏行事了。”

  看卫云舟高兴,楚照不由得生出刮那挺翘鼻尖的冲动:“还傻笑呢,你爹他过来,不就是怀疑你么?”

  “那还能怎么着?本宫可是忙着成亲,忙着和驸马一度春宵……连长年宫都没出过,”卫云舟终于止住笑意,捉住那只磨蹭她唇边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事。”

  少了一个孩子,皇帝决计不会再想少一个。他来,只是想要寻求一个安慰。

  “哎,你还是得好好听皇上的话,”她勾住楚照脖颈,覆上她的唇瓣,呼吸都变得馥郁粘腻起来,深深吻她,“是吧?要好好对待我——”

  有太多证据可以供她指认——红色灯笼、做过标记的兵器……只不过,这些东西,统统都没有派上用场。

  皇帝掩盖了太子谋反之事。刘康远明升实贬,被派往北境。

  既无人谋叛,何来救驾之功?没将他杀死,已是万幸,刘康远学会了噤声。

  只不过,北境路途遥远,风餐露宿,又有歹徒出没,随随便便“死”个人,倒也是情理之中。

  终于,知晓这场滑稽宫变的人,全部被灭口,抑或是发配边疆,还有些人,被关押在天牢,等候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