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至天明,皇宫中发生了不可外泄之事。

  有些暂留于宫中、还未及出宫的京中贵女、世家公卿,全部被拦了下来,挨着挨着搜查。

  详细到每个人的籍贯,所来何处,家中长辈等等。

  众人俱是大气不敢出一口,只是听侍卫盘问过了。盘问过了还不够,还要逐一找来名册检验,对上那些受邀名单上面的名字,一一比对之后,这些人才能够被放走。

  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目前搜查的大阵仗,人们也可以猜到一二。

  宫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究竟是谁发动的,受害死伤者又是谁,就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朝徽帝考虑到这些人太多,不能像亲眼见证者那样除之殆尽,便要求亲卫认真盘查,再统一一个时间,将这些人放出宫去。

  楚照从长年宫中出来的时候,都看不见什么人——无关人员,早就被“请”去集中盘问去了。

  亏得她是公主驸马,如今行动还是自如。走到路上,看见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们只是觑了楚照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今宫中如今肃穆森冷,还能有年轻男人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动,想来也知道是谁。

  不过,其中一个大汉,还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回过头来,叫住楚照:“侯爷,您是刚刚才从长年宫中出来么?”

  楚照闻言站住,回过头来:“正是。”

  她脸上带着微笑,一副蔼然模样。

  那大汉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声音:“侯爷还是早些去柏堂里面坐着的好。如今非常之时,您还是不要随便走动。”

  她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同时又不免好奇一句:“那就在此谢过了——只不过,不知道几位又去什么地方忙去?”

  那大汉本欲再说什么,旁边的人用手肘碰了碰他,他这才回过神来,道:“是在下的本职工作罢了。您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们接下来还得去长年宫。”

  去什么地方倒是说了,只不过未曾透露到底要做什么。

  楚照依然含笑,微微点头再示意感谢,便往柏堂中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院中一片狼藉——那些鸡舍的顶部茅草,全部用剑挑破,穿刺出好几个洞来。

  “我知道他们要过来搜查,没想到连鸡舍都不放过啊。”楚照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在鸡舍旁边转悠了几圈。

  翠微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补了一句:“是啊,我们的水缸都被翻了个里里外外的。殿下啊,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这么大的阵仗,就知道不是小事,”楚照喃喃自语,“还有些人走不了呢。”

  “是,虽然宫中没有明令禁止不能外出,但是出去便是那些带甲卫士,我才一出门,他们就把我们赶回来了。”翠微语气相当不满,“然后呢,距离我被赶回来没有多久,就又来了一队甲士,把我们院落翻成这个样子了!”

  “没出事就好,这皇宫戒严,这几天恐怕还不能解除,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翠微又嘟囔了几句,看楚照没有再打算说下去的意思,她也走了。

  楚照看了看那些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的鸡舍,就觉得愈加烦闷——好歹这也是她的心血。

  话说回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已经被关押了么?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置他的谋叛。

  按照原书剧情,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太子,他只是一怒之下将太子关押,扬言凶狠,但实非真心——只不过卫洞南忍受不了压力,选择了咬舌自尽罢了。

  楚照开始沉思,走回房中。

  倏尔,她听见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谁在那边?”

  循声,她看向近处那边厚实的黑色帘幕,里面似乎藏了什么大块的东西。

  莫非是漏网之鱼?怎么摸到这里来了?楚照本欲提剑,那人却一脸炭黑色掀了帘幕,撞了出来。

  原来正是何桓生!

  “何门领?你怎么在这里?”楚照刚刚悬起的心,如今总算是是放了下来,“你这是……”

  他脸上全是炭色,几乎看不出原来面貌;衣服也不是城卫装束,而是宫女的服装,套在他的身上,格外滑稽。

  何桓生没去注意楚照奇怪的目光,只是谨慎地问:“殿下,那些甲士可是走了?他们刚刚搜查过这里?”

  “嗯,刚走。”

  楚照坐回原位,何桓生见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也跟着坐在了楚照的对面。

  “外面全是人,在盘问搜查,”楚照沉声,“昨夜发生了什么?”

  何桓生擦了一把脸,将脸上的炭色抹去了些,那道疤痕又出现狰狞痕迹:“太子被我杀了。”

  刚刚还稍微显得缓和的气氛,就因为何桓生这简短的几个字,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楚照瞳孔微缩,这话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在她脑海里面炸开。不过她眼中的惊讶很快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

  怪不得,今日皇宫会如此戒严——皇帝甚至在天还没多亮的时候,就亲自来长年宫看看发生了什么。

  当时,楚照和卫云舟都以为,太子只是被抓了而已……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你从一开始就想杀他?”楚照的声音有些轻颤,“现在皇宫戒严,说不定接下来皇城也会戒严。不说到时候你如何考虑,就说现在,你如何出去?”

  何桓生低着头,唇线绷得冷直,一双手上面还有褐色残余。

  他没有立刻回答楚照的话。半晌,他才缓缓抬眼,对上楚照的视线,道:“属下并非蓄意杀他……只不过他当时跑得太快,想要去怀禾园中找皇帝,他那时候已经看见了我的真面目,如果……”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

  是的,卫洞南看见了他,而皇帝必然不会杀他。一旦暴露,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你还真是勇敢,现在好了,杀了他,我们要一起承担了。”楚照缓声,“那么多人在宫中盘查,你是怎么逃过来的?”

  她看着何桓生身上那一套被撑大的宫女衣服。

  何桓生这才解释起来。

  原来,他们几个人,当时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闯,稀里糊涂地就躲进了一个柴房,他们准备往那些碳火木柴里面躲,哪里知道里面还有一个昏死过去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没有真死,一觉醒来,看到他们几个人闯进来吓得不行,在何桓生等人的逼迫下,老嬷嬷带着这几个人换了衣服。

  “那老太婆已经认了,”何桓生回忆着这事,“她骂骂咧咧说着横竖都是死,最后还是把我们几个人带去换了衣服——我剩下的那些手下,他们如今还在柴房里面等着。”

  楚照听出这话里面还有别的意思。

  他手下还在等着,何桓生冒着再被发现的风险过来,一定有话要对她说。

  “何大人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楚照用指节叩着梨木桌,语气淡然自若。

  何桓生干笑了两声,迎上她的目光:“殿下果然聪明。”

  楚照微笑,不答话。

  “在下过来,便是还想要提醒殿下一件事情,”他斟酌了片刻,“昨夜那香,您可记得点了?”

  楚照嘴角抽动了一下。

  嗯,点了,但是不是她点的。

  “点了。”

  何桓生颔首:“既然点了,那效用就惊人——凡是闻香后初尝情-事,能教人死心塌地。”

  楚照:???

  看出楚照眼底泻出的惊讶,何桓生又补充道:“不过殿下不要欣喜的那么早,那香虽然管用,但是最好的效用,也需要配上那药散才行。从今日起,您就可以开始断断续续地给殿下服用那药散了。”

  楚照舒了口气。谢天谢地,我的娘。

  “太子一死,皇帝可能更无心朝政,这一年半载,殿下好生侍奉公主殿下就行……”何桓生一字一句,忽而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过了这段时间,您最好是让公主怀上孩子。”

  这恶毒的计谋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只不过,楚照还是表现得颇为感兴趣:“然后呢?”她一只手撑着下颌。

  “怀上了也不能让她真生下来,得让她滑胎,”说到这里,何桓生目露凶光,“那时候,她必然郁郁不乐。终于,一切都听您说的算了——”

  楚照咳嗽了两声,“何大人还真是计谋深远,想得周到。”

  “这都是大殿下曾说过的。”何桓生倒也老实。

  楚照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

  “说起来,前几日我收到了大雍来信,说新皇登基了?”她试探着问话。

  虽然这两人平素称一、二,但实际上在大雍皇室中,并非按此计数。二人头上,都还有哥哥。

  “嗯,新帝登基,只不过那不是我们关心的事情。”何桓生语气平平,“二殿下顾好自己在大梁的事情就好。”

  嘶,他居然是这种人?仅仅是奉行侍奉在大梁质子的命令,并不关心国内夺权之事。

  这么说,借助他的力量归国,恐怕不行。再说了,这人身上还有一个疑点。

  “说起来,我还是对刚刚何大人所说的事情感兴趣,”楚照又迂回刚刚的话题,“不知道,何大人还记不记得?”

  何桓生闻言一怔,“何事?”

  楚照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如今宫中多少人都知道我有什么隐疾,上次我还听那些嘴碎的太监说,说我不能人道,和他们一样——”

  “一派胡言!”何桓生勃然大怒,直接站起,“这喉疾断然不可能影响人道之事——殿下还是少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反应这么大?他既然清楚,怎么从来没有提出过解决办法的?

  发泄完了怒火之后,何桓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冲动了,他又坐了回来,慢慢道:“这喉疾断不会影响,殿下可不要把那些死太监所说的话听进去。”

  “嗯,有何大人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何桓生又道:“话说回来,上次那钱医师给的药,殿下吃了可有效用?”

  说是关心,但楚照却感觉出不寻常意味来——关心她好和关心她不好,都是同样一种焦虑。

  “只能止痛,没有多的用了,”楚照摇摇头,“她后来倒是给了我一盒有点作用的药……”

  “那现在呢?”

  楚照悠悠道:“哎呀,上次我去青楼回来,被公主扔了——便也只能受着,偶尔疼痛,便吃之前那种药。”

  何桓生不接这话,反倒是又废话了些“女人善妒”之类的话,似乎相当高兴。

  “属下就先告辞了——害怕柴房那边有事。”说完,何桓生又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楚照唇角的弧度,终于,一点一点地压平了下来,眸光变得幽冷。

  事到如今,和原书的剧情,已经发生了大的偏移。

  她似乎很久没和系统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