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照正在换衣服。

  适才,翠微拿了一大堆衣服过来供她选择。

  她盯着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陷入迷思,但是迷思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楚照没做多少考虑,选择了一件湖蓝云锦长袍。

  翠微只是讶然:“呀,和上次一样?”

  楚照自然知道翠微说的是哪一次,上次出宫时所选择的,也就是蓝色的衣服。

  “嗯。”楚照只是嗯声,不做回答。

  她素来都是自己更衣。

  哪怕是红枫来柏堂之后,楚照依然是自己更衣。

  翠微只表示了一次疑惑。

  对此,楚照的回答十分简单——你觉得红枫足够靠谱吗?

  翠微想了想还是觉得楚照说的有道理,自然而然地也就放下此事。

  她们都忘记了还有堂中还有一个男人的事情。

  今日百官宴,宫中、京中以及郡县上都有不少人受到邀请。

  楚照带了翠微和红枫二人一起前去赴宴——待到她们出门的时候,便有人在门口接应了。

  只不过没有相应的轿撵,三人需要在引路宫女的指引下步行而已。

  宫中绿瓦红墙,金黄色琉璃瓦上面依然挂着残雪未消;池日东升,点点金光辉映,蒸干昨夜春雨痕迹。

  翠微常常在宫中走动,和有些宫女素来有交往。

  念是四人走路太过无聊,她率先开口,问那宫女:“姐姐啊,你知道今天有哪些人要去参加百官宴吗?”

  那宫女依然是保持着闷头走的步调,只是道:“除却百官,还有宫中的嫔妃、京中的质子了。”

  “京中质子?”

  “是啊,”宫女依然闷头走,“质子府上的那些人,全部都要过来呢。”

  噫。楚照忽然就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质子府里面的那些人的样子。

  她差一点点就要去那个地方了,好在她没去成。

  翠微还有话讲:“那姐姐啊,我们此行是去什么地方?”

  宫女答道:“去百官宴。”

  翠微:……

  她当然知道,她不是来问这个的。这种对话,就应该让红枫来进行。

  几人而后没再说话,很快穿过重重宫阙,到了一处园林形景的地方。

  那是一道半圆形的石拱门,翠绿修竹种植两侧,中间开出一条道来。

  门口还陆陆续续地聚集了些人——身着或深绿或赤褐色衣服的官员站在门口。

  引路的宫女便顿了脚步,说道:“这就是了,几位自己进去吧。我还要去引宫中的一些人。”

  辞去引路宫女后,楚照三人便准备往里面走,只不过门口那些人不动,她们也不好走动,便也一起站着等候。

  不知道是在等候什么人。

  楚照光是站着,旁侧就有人注意到她——

  这又不知道是哪家公子,长身玉立松形鹤骨,看一眼倒是不凡。

  于是竟然有人主动上前攀谈。

  “这位公子,敢问令尊是……”

  楚照只是微笑,然后翠微会在旁边报上她的来头来。

  那官员面露惊讶:“竟然是楚二殿下呀,怪不得,老夫刚刚就觉得殿下有些眼熟。”

  老官员面上扯出一丝尴尬的微笑来。至于楚沧的事情,他也不敢多说。毕竟是在宫中暴死的质子——谁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但是楚照能够出现在百官宴的现场,就证明这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着时间推移,人越聚越多。

  终于,楚照忽然看见好一团乌泱泱的人过来,这些人和她一样,今日打扮也隆重得很。

  还未走近,楚照便听得红枫的话:“这些人便是质子府上的人了……说起来,这些人可是殿下的竞争对手,殿下得好生应对才是。”

  楚照点头,只是觑了那些人一眼。

  一眼望过去,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

  这些质子迎面过来的时候,也许是为了表示自己的风姿,还装模作样地和身边的人交谈起来。

  楚照还听得旁边一个老官的吐槽:“陛下和公主又不在,这些质子为什么不肯在这个时候省些力气呢?”

  她默默地点头应是,果然她这样保持沉默是金是好选择。

  楚照忽然就和质子中的一个人互相有点看不对眼。

  那人着一身华裳。他盯着楚照的时候,楚照也觉得不自在。二人同时蹙起眉头。

  谁啊这死鱼眼是?楚照无语,不再去想去看。

  还有些质子靠近后,知楚照是雍国质子,便热络与之攀谈。

  楚照答应得非常勉强,翠微在旁边楚照这是有喉疾。

  终于从拱门后面走出来一个宫人,她招呼了大家往园林里面去。

  一行人乌泱泱地就往前面压去。

  那宫人同带领楚照的那个人一样,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是光顾着带路。偶尔后面有人问一句话,她才答一句。

  想从她那里听到什么还是比较难,楚照索性就听周围的人闲谈起来。

  原来此处园林叫做怀禾苑,占地极大极广,距离修葺完毕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

  “这园林是陛下为先皇后所修,”队列中有熟谙旧事的老臣小声讲述着,“再往里面走还有一个小园,园中种植了数万棵芍药……”

  嘶。楚照忽然也就想到了什么。

  芍药……这在原书中也是重要的花——至少女主喜欢。

  既然有人提醒了,楚照也就权且记下了。

  人群又穿过一条甬道,转角处翠竹夹道,而脚下道路又由玉石铺就,一路向远蜿蜒绵延,路旁皆是瑶草奇花。

  刚刚那熟谙旧事的老臣又开始介绍这条路的来历,楚照听了一嘴,似乎又是纪念先皇后的路。

  看来这园林里面的一切都与先皇后有关。

  临近正午日头正盛,穿过泉石林木,楼阁亭轩,楚照等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宴会所设在空地上,周边还临着一带池塘,上面浮着未开的花,翠顷千澜,时有波涛。

  在太监的招呼下,众人开始落座。

  楚照正思虑去何地,一个太监便说着“楚殿下随我来”将楚照引走了。

  他带她们弯折了几道,引她们到一处楼阁前。

  虽在室外,但位置排列样式依然按殿内式样:中间设主位,左右两边再单设一位,而后两侧用紫檀长桌铺就排开,桌上俱罩青缎桌帏。

  “各位质子请落座。”那太监吊着尖细的嗓音,让这些质子挨着挨着坐下。

  原来桌上还设名,楚照这就没有办法乱坐了——彼时和她互相看不对眼的那个人,让楚照莫名心烦。

  也不知道这座位是依照什么顺序排的,楚照还好死不死地就和那死鱼眼质子坐在一起。

  二人落座,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陡然变得尖锐了些。

  现在还未到时间,每人桌上只是摆了杯盏,放了簇盘唐缠等看菜。

  众人也只能干等着,趁着这无聊漫长的等候时间,这些个寄人篱下的质子也就开始虚情假意地客套起来。

  楚照只是冷眼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些质子在原书上基本是戏份零,甚至说连给男主刷经验都没资格。

  她也不想与这些人多来往,便只是闷头啜饮。

  虽然不开腔,但是光听别人说话,楚照也认识了她身边这个死鱼眼质子。

  原来是陈国来的质子……很好,他和他的国家一样,楚照完全没有印象。

  没有在书中读到过。

  那陈质子先是对着众人慷慨激昂夸夸其谈了好一阵子,楚照听得只是再喝一口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楚沧。

  陈质子说得面红耳赤,其余质子自然是附和他。但在其中还有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他们素闻雍质子居于宫中——这定然是别样殊荣,不然兄弟二人怎么不和他们一样住京中质子府?

  于是,饶是楚照一声不吭,还是有人要与她说话。

  楚照皆不言语,一切便由翠微代劳。

  不管什么样的话题,到了最后都能引到“楚殿下喉中有疾,难以回应”上去。

  次数一久也就索然无味。

  那陈质子本来就和楚照邻近,如今看她是愈发不满。

  他当然还记得楚沧——上次百官宴射箭他同太子一样,也是楚沧的手下败将。

  楚沧素来有些名望,陈质子恨得牙痒痒,得知楚沧死后竟在质子府中开过酒宴。

  但是应有的注意力还是没有转移到他身上来。

  故此,他愈发看楚照不顺眼,和楚沧一样讨厌。

  都是装出来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一眼就能看穿这两个人同样虚伪的外衣。

  楚照刚刚放下手中杯盏,便听得那陈质子的嘲讽声音:“没想到……楚殿下不发一言,还是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啊。可惜啊,要是把令兄停于此,想必也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吧?”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旁人看来只是翕动嘴唇而已。

  出乎意料的是,楚照居然悠然回应道:“殿下还未曝尸于此,就已无人在意……也许可以考虑考虑这个方法。”

  楚照说完,又是冷笑一声。说她那暴死的哥哥,对她倒是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借此骂陈质子两句,她是愿意的。

  “你——”陈质子气得嘴唇哆嗦,又在脑中开始编排起话来。

  忽然听得周遭一片喧闹,太监又扯着尖细的嗓音宣布皇帝公主太子来了。

  “如此巧舌如簧,”陈质子额角暴起的青筋还没有下去,“等下你见到公主殿下……还能再发一语么?”

  哎呀,楚照敛眸,懒得再搭理他。因为她已经看见卫云舟朝着这个地方走来。

  百官宴,天家的姿态有所放低。并无群臣山呼跪拜皇帝之礼,而是皇家人四处走动劝各位尽兴。

  今日不愧是盛宴——光是看一眼卫云舟便可得知。

  卫云舟为此盛装打扮,她今日头面赤金累丝头面,上嵌的赤红宝石与珍珠,凤凰蝴蝶交替出现。

  霞彩千色绮罗裙迤逦曳地,她似乎惯于应付这种场面。

  面色如云似霞,头上步摇在日光下泛着点碎金芒。

  就像高悬中天的骄阳。

  这一桌人全部噤声,个个心跳如擂,刚刚还谈笑风生的样子全部消失无踪。

  只是要从嬉皮笑脸、大肆胡侃转变过来,未免太过生硬。

  好在楚照从入席开始一直是个面瘫形象,整桌也就她一个人自然。

  她镇定坐好,刚刚掀起眸来,便对上卫云舟视线。

  冷汗频出,手指微蜷。

  她全力的伪装,似乎能在卫云舟玩味的目光中卸尽。闲著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