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还是得从人山人海里面挤出来。
二人终于出了来,还碰上上次那几个官兵。
他们仍旧一袭黑衣,腰佩长剑,一手按住,耀武扬威地在街边巡逻。
他们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管。楚照皱眉,招呼了红枫,示意从另一边走过。
问题就在于此。
她不想见到那些人,那个领头的断然不会这么想。
他正觉得闷呢,这晴潇楼人这么多,他站在这里守着巡逻,形形色色的人瞧了都是这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这为首的官兵还有空和手下闲聊吹牛起来:“那日,便是我亲自来收的这晴潇楼里面人的身契的。”
重点不在于他如何收的,而是谁将这些人的身契买下。
那旁边摊贩上面的一个大娘听了好几天,耳朵上面都快起了茧,冷笑道:“这位官爷,好歹你每天也说些不同的事情,来给我大娘我听听啊。”
那官兵面色涨红,道:“我说的实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不就是三番五次地说那雍国来的皇子做的嘛?”大娘冷飕飕地说着话,“什么大手一挥,一笔勾清了这些‘风流债’,哎哟,你这些话要是给公主殿下听到,啧啧……”
大娘学得绘声绘色,激得那个官兵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男人就是嘴碎,她本来好不容易闲下来,才听听这些禄贼说些什么,结果一连好几天,都听见他们八卦这些,大娘也是不胜烦扰。
关键这些人喜欢嘴碎,又不怎么敢直接带上别人大名,成天捕风捉影。
官兵讷讷两声,只不过他只起巡逻之用,偶尔在此地当值。这大娘本来就是有铺面,自然管不住她。
想了想,他转身欲走,却被后面的人叫住:“陆哥,你看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就是您刚刚说的?”
官兵循着手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好家伙,还真是那楚二殿下!
他拍了拍衣服,便瞪了手下两眼,“没错,正是他,我上去见见他。”
“啊,您上去找他做什么?”
只不过这官员拍马逢迎的本事太过敏锐,他很快就粗暴地挤过人群,“让开,让开,让本官过去——”
楚照和红枫还在思考接下来去什么地方的时候,便听得后面一声谄媚恭敬的声音:“啊,侯爷,侯爷!”
二人脚步顿时凝住。
今日二人出宫,亦不华贵,看起来就像是寻常家公子。
这都能够被人认出来身份?
楚照侧过头,便对上那官兵的笑眼:“啊,下官在此参见侯爷。”
认得是认得,这不就是上次狠狠地给了吴义仁一脚的那个人么?
只不过自己好像和他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吧?
楚照这么认为,姓陆的可不这么认为,他又说了好些客套话:“侯爷就是侯爷,果然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地处三条街交汇处的晴潇楼大有可为,潜力无限。”
他笑眯眯地说着,然后还伸手指了指楼前境况:游人如堵,人声鼎沸。
夸完了眼光好,他还不忘说那吴义仁的事情:“那日冒犯冲撞您的那个吴义仁您还记得吧?”
楚照听得恹恹,这会儿终于来了些兴趣:“他怎么了?”
“您听了指定解气,”姓陆的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靠近楚照缓缓道,“那他那个姿容,怎么可能轮得到去当小倌的?”
“所以啊,自然是罚去服徭役了。说起来,他去的时候运气还好,只是让他去修皇陵,结果他一时想不开,干脆就在家中吊死了,死了好几天了,尸臭漫了出来,才被邻居发现的呢。”
楚照又重新皱眉。
倒也不是很解气,恐怕这人觉得他死了,她就会解气?
只不过觉得解气的不是她,而是那晴潇楼里面的人罢了。
虽然楚照今天没有事情,但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还是颇为可惜。
楚照终于不耐:“阁下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如是没有,本侯那就先回去了。”
那姓陆的说得口干舌燥,还曲意逢迎了很久,便换来楚照这么冷淡冰凉的回复,他的嘴角霎时间便有些耷拉不下。
恰在此时,他的手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陆大人,陆大人,刚刚传信过来,让您赶紧去城门那边一趟!”
“让本官去城门干嘛?”他骤然变脸,“怎么,城卫缺人了?”
那小兵被他训斥得抬不起头来,这才讷讷道:“对,还真是,还真的缺人了。道是昨夜搜寻的时候,找到些奇怪的人——”
“真是蠢货,”陆姓官兵小声嘀咕骂了两句,然后又扬起笑容,对着楚照极尽谄媚能事:“那,侯爷,下官如今有事,便不奉陪了。这晴潇楼,以后有小的看守着,定然不会出问题,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说完这话,陆姓官员便又狠瞪了那小兵一言,嘴巴里面咕噜咕噜又骂了几句话,扬长而去。
楚照终于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那人废话实在太多,她只记得他一个姓了。
红枫本来就沉默寡言,如今更是沉默,她过了会儿才道:“殿下,接下来我们去什么地方?”
不过楚照却来了兴趣:“看他们走的方向,那不是何桓生守的地方么?”
而且,她刚刚还依稀听见那小兵的汇报。
昨夜搜寻的时候。她刚刚又听秦姒说了,那一对姐妹出城的时候,正好是昨晚。
不知为何,楚照遽然觉得慌乱。
这几个事件与名字联系在一起,她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我们也跟着过去看看。”
正值春夏之交,京城又富庶繁华,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行人堵在了城门。
刚刚还在楚照面前曲意逢迎的那个陆姓官员,如今已经是变了一张脸,恰似冷面阎罗一般,站在门口,用剑柄挑起那些过路马车的帘子,趾高气扬。
“看来这门卫人数是真的不多,”楚照皱眉,但心中愈发疑惑起来,她低声问红枫,“话说回来,你知道何门领什么时候当值么?”
红枫也觉得奇怪,道:“这事自有人安排,我倒是不知——不过,若是城卫人手不足,才会去衙役中找人。”
换言之,那些不当轮值的城卫,如是碰上今天这种特殊情况,那也该来的。
“所以,我们的何门领,去什么地方了?”楚照皱眉,干脆又往陆姓官兵的身边走去。
陆姓官兵相当不耐,他查了没多久,便托付给手下了,自己站在旁边悠闲起来。
城卫找他过来,又不多给一份薪俸,他又不是傻子,尽心尽力做什么!
正当他满怀怒气的时候,却看见楚照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
他霎时大惊,心怦怦而跳,饶是楚照走来的地方离他并不远,他也觉那是一道霞光万丈之路。
难不成,是他刚刚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楚照觉得他是一个可塑之才?
他赶紧咳嗽两声,清清喉咙。这位侯爷,如今可是炙手可热!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攀附上了楚照的。
看来,今日他是要做第一个了。
“侯爷,您怎么又来了?”他笑嘻嘻地迎上前去,“您这是来城门这边巡查的?”
红枫在旁边,难得地黑了黑脸。
这人虽然表现得有些急功近利,但是态度似乎不错,可以问问。
楚照笑得高深莫测:“自然不是,本侯只是好奇,为何偏生叫了陆大人过来?毕竟方才我们才见过,陆大人还向本侯保证,要好好守着晴潇楼呢。”
方寸之间,这姓陆的便觉得自己是真的被楚照看上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话也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全部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他说,他也是刚刚过来才了解到的。
“昨天夜里出城的人不多,和平时一样。只不过今晨时候,何门领查到一批出城的米商。那米商阵仗很大,数十架马车拉着米缸,但何大人盘问后觉得那米商奇怪,下令彻查那些米缸。”
楚照听得愈发不对劲起来:“然后呢?”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呀!”官兵说得他好像就藏在那米缸中一般,“竟然陆陆续续搜出来十个奴隶,这些人都是得了贱籍想要逃走的,哦,这里面还有一两个,是原来那晴潇楼里面的龟公。”
原来晴潇楼彻底改造之后,便由秦姒一个人打理,这些龟公自然而然地就被赶走。吴义仁都交不起赎身的钱,更不用说他们,思来想去便窜通了米商,要藏在米缸里面逃出城去。
“只不过那何桓生出了名的狠辣嘛,立刻就将那十个人带走讯问去了。”官兵顿了顿,看了看楚照面色平静,便打算找点乐子,“话说回来,下官斗胆猜测一下,因为那米商说,这些人还是凑了些钱给他,他才肯舍得带走他们——我看啊,那吴义仁恐怕是交不出来这逃命的钱,才上吊死的。”
说完,他还干笑了两声。
然而楚照并不太在乎这件事,她更关心何桓生现在去什么地方了。
“审讯了什么,审讯完了之后呢?”
“审讯了什么,下官倒是不知。不过,何大人倒是火急火燎,说已经有奴隶逃走了,便带了许多人直出城门抓捕去了。”官兵相当热情,知无不言,“这事要是细查起来,肯定是不行的。这城卫的职责,不就是看好门么?他这么一跑,虽然是忠心,但还是麻烦了我们。”
说着说着,他又抱怨了些话。
只不过楚照已经无心再听,她径直向门口走去。
“哎,侯爷,您要出城去吗?”官兵目瞪口呆,“我送您啊,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