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起身,三千墨发尽数披散,摇荡身前。
她睨了楚照一眼,勾起唇来,笑了笑:“我可单纯,你要是这么说了,我就记住了。”
“好好好,你记住,你记住。你还想听我说什么,我都说。”
卫云舟不满地闷哼几声:“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这回轮到楚照不开心了:“大清早的,说点好的。”
“你要是有心,这话随便我怎么乱说。”
看来今日她也跟她杠上了。
楚照沉默,最后还是另外开了话题:“我不是来逗乐的,我是真的想让你起床了,否则嘛……”
“否则什么?”她挑眉。
话音刚落,那嬷嬷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公主殿下?”
卫云舟无语凝噎。
最终她还是上朝去了。
这一连好几日都风平浪静的,气候有点怪异地回寒。而这其中唯一的波澜,便是钱霖清给大家体检的事情。
既然是要体检,那么她还是做足了的。
上到妃嫔,下到侍女,她都一一做了检查。
身上什么大病小疾的,统统也都给她治了说了。
工作量对于她一个人来说,还是有些大。
毕竟这么多人,楚照以为她能够遂愿,可惜事情不是如此。
她耐心地等到这体检结束,便去寻钱霖清,只不过看后者一脸疲惫,便知道大事不妙。
“钱医师,看起来,你没有找到要找的人?”楚照试探着发问。
钱霖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难受,她一把坐在椅子上面,嘟嘟囔囔:“对啊,没有找到!”
为什么找不到?
楚照坐在她对面,安抚道:“你又不告诉我,你要找的人有什么特征,我就算是想要帮你找,也有心无力啊。”
“能有什么特征?”钱霖清气呼呼,“她那一脉,早就离开我们部落很多年了,长得很,恐怕是比这个皇朝岁数都长。”
说到这里,钱霖清还鬼鬼祟祟地盯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她才继续大放厥词:“哎,说起来,她应该和你们长得很像才是。”
“被同化了?”楚照疑惑。
钱霖清点头:“对呀,被同化了。我们部落族规森严,那个女人偶然一次踏出部落,见到了男人,鬼迷心窍后就跟着走了……”
楚照惊讶于钱霖清的背景。
“你们部落没有男人?”
“哪来的男人,我这一路上过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霖清撇撇嘴,顺便补充了下她们部落如何生育。
原来她们供奉了一条圣河。饮之则孕,而生下来的孩子,都由族中众人养大。
怪不得,钱霖清污了那条河,算是犯下了重罪,被罚来找人。
“这么说起来,你们每个人都很多母亲咯?”楚照讶然。
钱霖清嘿然一笑:“算是吧,怎么,驸马想当母亲了?”
“呃,现在还是不要吧。”楚照断然拒绝。
公主坐朝堂,驸马怀六甲?
这十个字出来,楚照自己都被吓得脑袋嗡嗡响,吓死个人了。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钱霖清又开始唉声叹气,“没找到,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算了,我还是乖乖滚回去吧。”
楚照还是颇为疑惑:“一个人离开在所难免,你们这么执拗于追她的后代回来做什么?”
“又不是我想去找她回来的。明明就是那族长找个由头派我出来吃苦罢了。不过真要说起来,那便是她所说的什么‘母亲不会忘记她的孩子’吧。”钱霖清恹恹开口。
关于她的身世,楚照如今终于已经了解清楚。
她忽而发问:“你要是没找到的话,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钱霖清点头:“是啊,就要回去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晴潇楼给那些人送行吗?”
看来她们两人都还记得这同一件事。
“那就那天再见——”
钱霖清仍旧只是着一件单衣,骤然起的凌风,除了让她烦闷地将鬓发别过,衣袂纷,飞好像再无她用。
她好像一直都这样,从隆冬腊月,到暖春时节,都这么素净打扮。
楚照哆嗦了下,同她道别。
鉴于家妻挖苦功力深厚,楚照还是提前一天做好了报备:“尊敬的靖宁长公主殿下,臣楚照有一事相告——”
卫云舟蹙眉佯怒,瞪了她一眼。
自从那夜对谈后,这人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嗯,比如,老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欺负她。
时不时地就像现在,飙些奇奇怪怪的话。
最终她含笑威胁:“看来本宫的贤内助实在是太闲了,要不要我将你送去太傅那里?同本宫的弟弟们一起学习学习?”
楚照:……
好的,她再也不敢这么以招惹作为直接目的,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何事?”
“明日我要出宫去。”
“去做什么?”
卫云舟倒是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
原是那晴潇楼有一对姐妹要离开。
“要离开?”卫云舟诧异,“她们要去哪里?”
正好夜间闲着无事,也就当是故事,楚照漫谈了一大堆。
卫云舟总算是捕捉到了些话:“这样啊,那个姐姐居然喜欢傅将军啊?”
说起来,这傅家的兄妹,如今又火急火燎地奔赴北境去了。的确,又快到水草丰茂的季节,又快到边境被侵扰的季节。
“是啊,她喜欢傅季缨,”楚照点头,“只不过我和那姐姐没怎么说过话。”
卫云舟点点头:“这也能理解,毕竟也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想和你说话。”
楚照:???
干嘛想一出是一出又损她。
她嗤笑,趁着黑灯瞎火拧了一把软肉才解气:“怎么,和我说话委屈你了?”
“走开,渣女。”
学得有模有样,楚照被骂得悻悻,不过好在睡得踏实。
“说起来,那傅将军去岁还留了样东西在我宫中……”卫云舟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那时候她进京朝拜,遗落了东西在朝堂,有人捡到后顺势交给了我。”
楚照却听得警觉:“那之后呢?”
“是一把匕首,上面还绣有三叉莲呢,那好像是镇北侯的家纹吧?”
楚照却来了八卦的念头,她凑近问:“那是她们家的东西,她怎么不要?”
“嘁,我叫了她来,还给她她也不要,还口口声声说些什么,啊,忘记了。”
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
“她为什么不要?”
卫云舟终于觉得这人聒噪,让她闭嘴:“你问她去!”
“哎?”
“我告诉你,只是想说,那匕首她已经不要了,留在我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要那东西干嘛?既然你明天要去给别人送行,你便将匕首带去。”
她倒是安排妥当。
“啧啧,殿下真善良,垂恩于民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头上便又挨了一记:“睡觉。”
“是是是,睡觉。”
翌日早晨,卫云舟便吩咐人从长年宫的府库中取出那柄匕首来,交予了楚照。
她便拿了那匕首去宫门等候了——须知红枫应当早就在门口等候了。
果不其然。
上了马车,今天二人交谈的话有些多。
“殿下,这是昨天夜里才传来的消息,”红枫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是虞家镖行那边的。”
“我看看。”
她接过展开。
不是虞维,而是虞上熙传来的信。
上面说的是她近来的不幸遭遇。
“信上说了什么?”红枫斟酌着开口。
楚照收好信:“说了,她说,本该交付给我的那批玉,被人劫走了。”
“啊?”红枫讶然,“那么上次那块玉,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如果按照那玉石老师傅所言,这玉石自然是好东西。
价值连城的好宝贝,极其容易激起人的欲念,虞上熙要是拿了那东西,私吞据为己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是好东西。”
楚照淡声,头向后靠在颈枕上面。
思绪钩沉。
那一日后,楚照便从盒中取出那枚玉坠来。
柱连明珠,形制相当精美。玉的材质是相同的——至少在楚照这种外行看来,摸起来和看起来都没有不同之处。
当然,岁月的痕迹是有留下的。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差异。
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触感也是一样的润泽温润。
不过总而言之,卫云舟是彻底地信了她,也将那玉直接拿给她了。
信任是信任,但楚照总归是要拿出点证据来吧,否则也便是愧对别人的信任了。
可是她偏偏感觉不到什么不同,这事还是暂时搁置吧——也许只有皇帝才知道真正的事情真相。
等他回来。
说起来,距离皇帝回来,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也不知他东巡回来,能做些什么事情。
马车平稳地行驶到了晴潇楼。
日光温暾,是个明媚的春日,路旁杨柳依依,新翠照眼。
晴潇楼的改变很快,如今她们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排队站了好多人。
这秦姒相当有头脑嘛。楚照啧声,她和红枫挤过那些拥挤的人群,好容易才进到楼中,见到秦姒。
“啊,这不是楚二殿下么?”秦姒放下手中东西,走到楚照身边,问她道,“今日您来是为了……”
楚照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
“原来您是想找她们呀,”秦姒惊讶,似乎没有想到楚照会特地来给她们送行,“只不过……那对姐妹想离开这里得很,昨天夜里就急匆匆地要走了。”
楚照挑眉,“她们已经走了?”
“是啊,”秦姒点头,“这几日出城的人多,晚间走的话人少,城卫盘查就没那么费时间。”
“哦,竟然走了?”
当然可惜,特地带来的那匕首,竟然未能送出去。
她还是对那姐姐颇为好奇。
“话说回来,钱医师没来吗?”
秦姒摇头:“哦,她也要来么?不过,我倒是没瞧见她。”
楚照讷讷,没作声,因着生意兴隆之故,她再留下去也是徒增麻烦,干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