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闻还有傅将军要来,纷纷噤声,朝着来处入口看去。
红枫却是担心楚照不识得此人,又说了一遍。
只不过这次补充的消息更为全面:
傅季缨此番本不应该回京。她有三个哥哥,大哥和父亲已经战死沙场。
还有一个二哥因前年慎狄南下,在战场不慎中了一记流矢。起初他并不在意,不仅不觉得痛苦,战后还哈哈大笑将流矢拔出,扔在地上笑着说:“慎狄小儿,光是射箭怎么可能伤得了本将?区区飞箭流矢,就想伤到我这种大丈夫?”
说完,他更觉无事。然而慎狄实在诡计多端,那飞箭上面居然淬了毒。
大丈夫就这么囿于病榻了。
但是慎狄的威胁仍在,傅季缨从小便耳濡目染习武之风,也就自然而然地接替父兄上阵,近年来屡建奇功。
这些是红枫所补充,楚照只是点头听下。她对于傅季缨的熟悉,更多的自然是她在原书中的剧情。
一言以蔽之,她在权力争斗中,选择的是站在太子党一方。
原因......说来诡异,她就是讨厌卫云舟。
厚重踏实的足音踏响,大道上走来一昂首挺胸女将军。
这便是傅季缨。
她眉目疏朗,三千墨发仅用一红绳高束。饶是独身前来,身后犹带千军万马。
众人刚刚都还引颈眺望,待傅季缨走近,他们又纷纷垂下头来。
哎哟,这镇北侯家的女儿还真是厉害。
楚照倒还未完全垂首,她只是好奇地打量傅季缨。
的确英姿飒爽,她身上甚至还穿的战时轻甲,肩甲胸甲上都挂有红缨为垂饰。
她疾行,步履却是稳重,终于走到卫云舟跟前,然后屈身行礼。
楚照原以为她会干站着——毕竟按原书所写,她们二人互相看不顺眼已经是到了水火不容的态势。
不过楚照还是觉得自己想太多。
她们二人今日还都是以红色作为衣服主调。
卫云舟面上依然含笑——今日宴会她倒是一直挂着这样的笑容,像是例行公事。
“参见公主殿下……”傅季缨声如洪钟,不愧为统率三军者,“只是家兄卧病在床,在下迟来,还望殿下恕罪。”
楚照挑眉,说的也是——她似乎刚刚好错过了颁布册封的诏书。
但是谁知道呢,看她虽然屈身行礼,似乎也不是有多么想要得到卫云舟的“恕罪”。
卫云舟眼底翻覆起细微情绪波动。
在场人中有些人也变了脸色。百官宴自然是大喜值得庆祝的日子,这种日子,说什么战争与疾病,当然是不太好的。
这傅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公主殿下还会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吗?
“傅将军满门忠烈,我大梁能有今日和平,免受慎狄之苦,镇北侯功不可没。”卫云舟垂下眸来,头上赤金头面所簪的血色宝珠,在日光下流溢出深红颜色,“还请傅将军代云舟向令兄问好。”
嘶。楚照咋舌,她怎么不记得原书中卫云舟有这么把身段放低过呢?
其实她当时看书,也不明白傅季缨对卫云舟莫名其妙的恨意从何而来——也许作者就是想要突出一个嫉妒,但其实男主原本招惹的烂桃花也不少……那都是他们去青楼的后话。
某些女人的设定存在就是为了苏男主、让女主吃醋,然后调情一番。但傅季缨形象却是个出色的护国女将军形象。在太子死后,她带兵想要打败女主男主。
当然,失败了。
这里的情节还算有逻辑,但是楚照委实搞不清恨意是什么原因。
一如现在,她也不懂二人是什么情况。
“哈,那季缨一定代为传达。”她站了起来,目光灼灼扫过在场诸人。
楚照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不小心和傅季缨对视了一眼,便顿感被灼烧了一般。
好肆意的骄傲。还好我喜欢装面瘫。楚照撇撇嘴,暗想。
“季缨来前,不知道诸公在做什么?”她饶有兴致地开口,此时她早已背过身。
卫云舟却倏然道:“在你来前,在玩投壶之戏。”
“投壶?”傅季缨诧异,“诸位还真是好雅兴,在下也想试试。”
卫云舟却是不再说话,这两个人一动一静,明明还是欢快的盛宴,气压愣是被她们二人压了下来。
嗯,她们一个人还做不到这种程度。毕竟今天卫云舟都唱红脸了嘛。
一时阒静无声,哪里有人敢发言。
楚照甚至还能听见后面刻板的红枫小声道:“这不看她,也要看她背后那位嘛。”
这尴尬的场面最后还是归于卫云舟化解:“开始了应有一段时间,本宫过来,也是为了赏投壶之戏,请继续吧。”
此时诸人才开始有动静,各自走到酒壶面前,执起弓箭来。
现在气氛还有些消沉,很快来了几个胆子大但是技术委实不敢恭维的人,乱掷一气,壶的双耳与中心都中不了。
楚照暗自撇嘴——这些人很像她刚刚练习的那一日,弓箭与壶那是一个相距甚远。
这些人虽然投壶技艺不佳,但是在炒热气氛上却是一把好手。
刚刚因为公主与将军的莫名对峙而低沉下来气压,如今又活络起来。
那几个乱投一气的,楚照都还记住了他们的名字相貌。她看那些人还得意,心下忽然了然,这些人投壶技艺不佳,就靠哗众取宠来博名了。
楚照又用眼角余光觑一眼卫云舟,她嘴角似有翘起弧度:的确,刚刚那几个人技艺不行,但是逗趣尚可。
逗趣的人过了,便开始逐步有上真本事的人来了。
欢呼声浪此起彼伏,胜者喝酒,均有定数。
楚照忽然听见一熟悉声音:“楚公子,刚刚吃完时你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想必投壶,您也很有造诣吧?”他目露狡黠,似乎吃准楚照不如他。
笑话,自从上次宴会被此人哥哥拂了一鼻子灰,他就恨上这世上姓楚的人了,不说弓箭,宴会上所有技艺,他都有所研究。
楚照并未回答,爱装就让他装去——不知为何,楚照现在心中却无多少一定要在投壶上大显身手的愿望了。
陈质子见撺掇怂恿楚照无望,他又气恼一句:“我就知道……吃软饭的是这样,什么都不敢做。”
楚照:……
悉听尊便。
陈质子的表现还是比上面几个人要好得多,一共十支箭。他仔细瞄准后,一支一支投入,共有四只在壶中,另外六只挂于壶耳。
至少是全部投中,还有四支在正中呢。
“哈哈哈哈哈,陈公子厉害,如此看来,钱公子等下要喝不少酒了!”
陈质子咧着嘴巴笑。
红枫在后面敦促:“殿下,差不多是时候了,您也该去了。”
楚照不说话,也没有动静。
紧接着又来了两个人,拿了羽箭,可惜的是都没有超过陈质子。
那陈质子如今已经看不上楚照,只当她爱吃软饭鼠目寸光,炫耀的眼神都懒得在楚照身上停留。
也就在这时,女声清亮:“我看这位公子……投壶技艺似乎不错。”
是傅季缨的声音,众人皆惊愕地抬眸看向她。
陈质子刚刚因炫耀而红润的脸如今也淡了些许,他眼中闪过狐疑。
毕竟这傅季缨将门虎女,还是将军,那她射箭投壶岂不也是信手拈来?
傅季缨看出陈质子脸上困惑,道:“季缨常年习武,所以为求公平起见……就只投壶一次。”
众人哗然,统共十支箭……她要如何一起投入?
陈质子的面色已然如土。这投壶,自然可以一次多投,就是不知道傅季缨究竟如何应对。
傅季缨坦然笑道:“既然如此,季缨便一试。”
她俯身拾起箭支来,很快点出十支。
众人屏息,聚精会神盯着她,和她手中箭支来。
似乎没有多少技巧,也不带什么情感。
将军就是将军,那十支箭倏然在空中抛落弧线,然后稳稳地落于壶心壶耳。
陈质子看得面色更加凝重:要是这傅将军一次投壶将十支箭全部落入壶心,他还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受。
壶心落了六支,壶耳两边各两支。和他的四支六支,只险胜一遭。
很难不相信她不是故意的——这样看来,她所投的壶还更有观赏性。
其他人哪里顾他不悦,只是纷纷庆贺傅季缨将门虎女、虎父无犬女,镇北侯一门英才等等。
楚照耸耸肩,对身后红枫道:“你觉得我能超过她吗?”
红枫终于不再要求楚照去了。
虽然没能显摆一遭,楚照的心情莫名愈发愉悦,就和欢喜声不断的人群一样。
不过她还是注意看了一眼卫云舟,她嘴角的弧度已然平压下去,双目眺望不知何处……
她在想什么?
人群的喧闹声是在太监一声“陛下驾到”终止的。
众人纷纷下跪,还未见得皇帝到来,就已经开始三叩九拜山呼万岁。
等礼成,皇帝才开口:“诸位平身。”
楚照这才起身,抬眼看朝徽帝。
发鬓虽然有了灰白迹象,但他精神矍铄,目光依然凌厉。
这是楚照第一次看见朝徽帝……在原书中,他的戏份同样不少,至少说在推进女男主的感情线中。
他瞥了一眼众人,又看了一眼人群中央的傅季缨,淡淡开口:“啊……这是傅将军么?难得一见,代朕向令兄问好。”
对镇北侯府的慰问犒劳,已经够多了。
傅季缨面容僵硬,粗粝指腹碾过手的指节。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目光沉下去,客套地应付过了。
朝徽帝并不是来找傅季缨或是其他人的,他是来寻卫云舟的。
“朕不扰你们,你们继续。”
伊始,他手上便捧了一个四四方方嵌金小妆奁,他眼尾泛起笑的纹路,递给卫云舟:“此物是你母后遗物……今日朕应该给你才是。”语中带着洞察的和缓与慈爱。显主腐
卫云舟表情无澜,清若眸子如初。她道谢后接过那盒子,却不准备打开。
朝徽帝却不依不饶:“打开它。”
“是。”卫云舟手指微颤,打开那盒子。
看见那形状独特的玉坠,她不禁呼吸一紧,骨髓及心脏深处,凛冽寒气开始张狂四溢。
和楚照一同注意这对父女的那个官员,却在此时惊呼一声。
楚照急忙转头,她也认得那坠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