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饭?软饭就软饭。
反正她不男。
陈质子甩下一句话后,拂袖离去。
一整张桌的质子都作无所谓模样,他们只是看了一眼离开的陈质子,并未有太多反应。
但有一穿青白色袍子的质子例外,楚照并不识得他是谁,那人见陈质子起身之后,他思忖片刻也跟着离开了。
似乎是朝着陈质子走的方向过去了。
一起的?楚照盯着那人背影。
没想法,她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那匹浮光锦。
浮光跃金,不愧此名。金辉如今肆意流溢锦上,楚照被晃得迷眼,只将那金辉作卫云舟眼角眉梢流淌过的明丽。
唉。
她扶额,只当自己是晕了,想太多了。
只不过她可能没办法向何桓生好好交差了。他们都要他演什么深沉的形象,能够吸引卫云舟注意……好借此攀龙附凤。
前面一句楚照是做到了,后面吸引注意力楚照也做到了。
但是这两句话毫无关联。
楚照愈发觉得眼前那个浮光锦缎刺眼了起来。
行吧,软饭就软饭。但是她心中总隐隐梗着一根刺。
这事情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她隐约察觉出原书中卫云舟行动举止的意味。
她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目的。
质子这一桌并未有什么不同,之后仅仅是来了几个官员路过敬酒,但官阶都不是很高。
有些还是是桌上质子的债主,那些个欠债的质子说话的时候都带讨好。
但楚照似乎有些不同,有人已经风闻她得了浮光锦,还专门有人打听:“楚公子在什么地方?”
一桌质子,也就她受到的待遇不同。
那些人眼中带着谄媚,从楚沧开始,就同楚照开始攀关系:“以往老夫和楚大殿下也时有交往联络,还希望二殿下也多多照顾。”
楚照受宠若惊,但是这些人带的前缀实在太长,她记不太清索性到后面也不记了。
总之这些人是要和她攀关系。
她喝完酒,又坐回座位上。她所长不多,但是在喝酒上面还有些造诣。
这些酒并不醉人。
等到传上正菜,陈质子才姗姗来迟。
他刚刚也看到了不少人前来专门同楚照敬酒说话,气得磨牙。
他理了理衣袍,慢慢落座:“楚公子啊,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拉得很长,带着嘲讽与了然。
又怎么了?楚照余光觑了陈质子一眼,不甚明晰他知道了什么东西。
“有话可以直说。”楚照不咸不淡开口,继续动用桌前肴馔。
陈质子脸色又涨紫,他愤愤地压低声音:“我刚刚所说果然没错。你和你那哥哥一样无耻,只能靠这些低三下四的手段来……”
任凭陈质子天花乱坠滔滔不绝骂了一通,他都没有听到楚照的任何一点儿回音。
只有筷箸撞击的声音。
他的怒气已然被消磨大半:“如何?我说的可有错?”
楚照依然不做声。
陈质子又骂骂咧咧了两句。他的怒气如今已经被消磨殆尽。
终于楚照放下筷,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
陈质子差点暴起,他抑制不住熊想要一拳挥去时,却忽觉手腕传来吃痛感觉。
他的手被人拧住了:是一直站在楚照身后的那个皂衣人。
红枫冷冷地盯着他,手上力度不减:“陈公子,自重。”
楚照瞳孔微缩,这人躁狂么怎么打人呢。还好红枫站在身后救了她一命。否则这一拳下去,她可能得躺床上好几天甚至上月。
她故作诧异地看了一眼陈质子,笑皮笑肉不笑:“陈公子您这是手痒?”
手腕关节被捏得咔嚓作响,这边发出来的似是打人的冲突响动早就吸引了席上注意力。
陈质子吃痛低喝:“松开,松开!”
红枫手上力度丝毫不减,她在等楚照的命令。
“既然陈公子手不痒了……那就松手吧。”楚照风轻云淡道。
红枫这才松开手。
陈质子收回自己的手,上面红痕一道一道,他痛得呲牙咧嘴,加之那么多人朝着他看过来,更让他颜面尽失。
席上大多数人已经吃完,只余陈质子一人呲牙咧嘴,其他人又见是他,便也不给更多面子,互相道着谦辞离桌。
“下午的投壶比赛,公子可千万要来!”
“当然,一定来,一定来。”
听了这些话,楚照不由得吸一口气凉气。
虽然她倒是练习了很久,但是真正比赛来临,心中还是不免发怵。
她起身离席,还没走几步,就听到红枫在后面说话:“殿下可准备好了投壶?”
没有。
但是楚照选择不搭话。
红枫只当她沉默是默认,但是她还是跟进,一板一眼又说了好多的规则。
“我知道了。”楚照心怀感激。
现在红枫是她的救命恩人。
投壶比赛分好几轮,楚照区时只看一团乌泱泱的人围成一圈。
里面又不知道是哪家哪户的公子投中了,人群中又爆出喝彩声音。
楚照还打算挤进去看一眼,却忽然被人拍了肩膀。
楚照诧异回头,却只见一人衣袂飘飞走得极快。
红枫道:“刚刚是陈大人。”
怪说有些眼熟,原来是经验哥又来了——楚照忽然发现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他。
园中人来人往,若非特别关照,很难有人注意到特定某个人的行踪。
翠竹夹道,石砾为路。
楚照保持着同陈贺一定的距离,跟在他的身后。
她们最后是来到一处修竹林后,这边竹影深深,在地上投落下巨大的阴影。
就在此处见面。
陈贺在竹后不停地踱步,终于等到楚照。
他甚至没空问楚照好,开门见山道:“殿下,您可知道……您陷入麻烦了?”
楚照疑惑:“我怎么了?”
陈贺那两条秃眉上下翕动,眉骨聚集:“我是说,太子殿下手上有了您不少把柄。”
楚照微微讶然:“他手上有我什么把柄?”
陈贺双手猛然一垂落,他再度急促地踱来踱去,一副无可奈何模样。
“您那日出宫……竟然将那范楼花灯取下,赠给公主殿下了!”
楚照挑眉,却是无言。
嗯,没错,她做了。
“元宵节近,本来京城人多嘴杂,见过公主殿下尊容的人亦不在少。本来京中就有流言蜚语,如今太子殿下一查,全部都得知了。”陈贺好容易才冷静下来。
那怎么办?楚照用疑惑目光盯着陈贺。
她依稀记得,陈贺关于她和卫云舟的关系猜想,似乎与众不同。
果然,陈贺顿了顿,才开口打着颤音抱怨:“我知道,我知道您可能是同公主有那么一点什么……”
听到这里,楚照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在他口中,她和卫云舟的关系怎么不清不白的?
“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陈贺叹息一声,“太子殿下素来都想让陛下为公主挑选驸马。”
楚照点头。
“这驸马的人选,那可就大有讲究了。”
话到这种份上,楚照也明白了。
卫云舟和太子分摄朝政,太子自然是想把她赶回宫中府中,自然想快点给公主找驸马了。
但驸马的人选也是问题。要是给卫云舟找了个好夫家,他可能又要吃瘪。
像楚照这种外国来的质子,在京中又无立足之地……说起来,她还真是卫洞南心中的最佳人选。
可是如此想来,卫云舟又不是傻子,更应该避免和她多加来往才是。
陈贺又是喟然长叹:“总之,我就是来提醒殿下。这消息如今只是小规模传播。在我的干预下,太子殿下如今只是封锁此事——我让他先顾念皇家脸面。”
他继而看向楚照:“殿下,我还是劝您谨言慎行。毕竟令兄尸骨未寒,加之您又在大梁,更要注意这方面的事情才行。”
楚照好容易才不让自己的脸部扭曲。
她很想问问陈贺,在他心目中她是怎样一个形象。
趁着哥哥死后趁虚而入的不悌之辈?
只顾自己快乐不在乎女方名节之流?
楚照本来想开口解释,陈贺又说着什么“时间到了”,他要离开了。
楚照甚至没来得及解释。
红枫忽然从身后转出,提醒她道:“殿下,是时候了。我刚刚看到好几个质子已在壶前等候。”
楚照还在苦恼刚刚的对话,但是现在红枫一催促,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匆匆去了。
回去时却不见起初那番乌泱泱拥堵的景致。
一些人已经站在一边,三三两两成群,小声谈论着什么。
虽然这些人站位不成规矩,但是还是可一眼看出,中间空了一条宽阔大道出来。
楚照疑惑:“中间这路是供谁走的?”
红枫摇头。
二人相对无话——说起来,翠微还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去了。
如今人这么多,女女男男,一眼望去根本不好区分也难以找到人。
楚照决定先缓一缓,等下再去找翠微。她本来爱看热闹,园中不仅有投壶,还有其他可供娱乐消遣的地方。
忽然,还在窸窸窣窣谈论的人群又安静下来。
人都受了什么指令一般闭嘴,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大道。
大道上奔来一个太监,手捧黄色诏书。
楚照心惊,她余光中觑一眼红枫,后者还在疑惑。
这次我总算知道得在前面了。楚照暗想。
见诏书来,众人俱是知趣地跪下准备听诏。
那太监用着尖细嗓音,道:“此为册封昭懿唐皇后女为靖宁公主的诏书,适才已在园中宣读,特来告知诸位。此诏不日也要昭告天下。”
似乎不打算再宣读了。
楚照抬眸,心中又有另一段思绪。
太监懒洋洋扫了一下地上匍匐众人,又道:“各位还是快起身吧,莫要咱家为难。”
这事他可不敢僭越,“诸位刚刚在做什么,如今继续就好了。”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众人这才慢慢起身,窃窃私语。
传话太监刚走一个又来一个,这次叫的是“靖宁公主驾到”。
众人哗然,但还是很快闭嘴又准备行礼。
楚照头脑如今带些昏沉,她也浑浑噩噩跪下。
卫云舟突至,她又笑让各位起身,大气端庄。
楚照看得恍然,又同众人一起起身。
适才质子桌上人少,卫云舟看见她正常;现在人多,看不见就更正常——
高天孤月,中天骄阳。
那些一字一句的所谓“报复”,现在显得极不真实。
卫云舟忽道:“傅将军也要来?她前几日不是拒绝了么。”她话尾上扬,带着疑惑。
轻笑声音从喉骨漫溢而出。
楚照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传令兵来。
傅季缨?楚照又怔然。
这人在原书中份量挺重,给楚照留下的印象也比较深。
比如,她讨厌卫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