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杞的手是暖的,郁戎的掌心也不凉，虽然说着不信，可还是把明杞的手牵得牢牢的。
雪花簌簌地在空中飘落,街上的行人却渐渐多了起来。
这里是个视角盲区,加上夜幕降临，明杞还戴着帽子,他也不怕被拍，再说了,拍到也没事。
喜庆的节日,街道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又见到了郁戎，明杞心底的雀跃按捺不住，都反应在了弯起的笑眼里，也就着郁戎伸过来的手回握了一下。
“你一个人来的吗？”
明杞没在这附近看到郁戎的车子和司机,不过这里只允许行人来往,这么问是因为除夕的大日子是要放假的,像熊哥今天就要在家里过年,而明杞需要留在剧组,跟着他的小桑也只能留下来。
“嗯。”
郁戎说着，替他整理了一下刚刚扑过来歪掉的帽子,然后牵着他往前走。
“开着车随便走走，到这里刚好乏了就下来逛逛。”
“……哦,”
明杞丝毫没有被他故作冷淡的语气打击到，也很给面子地不去戳破，只眨着眼说,“那我真是太幸运了，两个小时的车程呢,这样都能跟你碰上面。”
郁戎没有说话，但却侧目看了他一眼。
过了会儿，明杞还是一幅“走了好运”的星星眼模样，他才视线一垂，伸手掐了一把对方的脸颊。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杞任由他掐脸，反正郁戎的力道也不重，相当于轻轻碰一下，一点儿不疼，眼里都还是带笑的光点。
虽然他是说过不让郁戎来探班，可他也没能抽空回去，现在郁戎来了，明杞高兴都来不及。
不过也没多久，郁戎就收回了手，问他：“待会儿是想去逛街，还是想先吃东西？”
明杞脑子里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听他提到吃东西，才想起还有剧组聚餐的这回事，要不然他都能忘了跟着郁戎一起走了。
这会儿欢欢喜喜的表情都卡顿了下。
“怎么了？”郁戎看着他脸色变得纠结起来，问。
明杞把剧组主演要聚餐跨年的事情说了，有些发愁：“我不知道你要来，就答应下来了。”
但也没愁多久，明杞拿出了手机，“不行，我跟导演请个假。”
“请什么假，你照常去就是了。”
郁戎的话让明杞猛地抬起头，被牵着的那只手顿时回握，还抓得有些紧。
“半个多月了才来探一次班，今天还是除夕夜呢。”
他微睁大了一双晶莹水润的眼睛，眼睫瞬也不瞬地说，“再说了，雪下得这么大，你才刚到又要开俩小时，多累啊！”
紧张极了的细微表情一丝不落地被收进眼里，郁戎静默了片刻，略微别开了视线，说：“谁说我要走了，我和小桑不用吃饭？”
说完了他就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啊……”
明杞反应了两秒，随后也快步跟了上去，眼睛亮亮地说，“当然要吃饭，不吃饭怎么能行，小桑平时跟着我挺辛苦的，还不能回家过年，是应该好好请他吃一顿，这顿饭我来付钱。”
郁戎说：“不用你。”
“不行，我要请，我想请你吃！”
明杞弯着眼睫说着好听的话，人也亲昵地贴了过去，就这么跟郁戎牵着手，在雪中散着步，往郁戎停车的地方走，顺道再捎上小桑。
剧组早就预订好了餐厅，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到了，还给明杞打来了电话。
车程其实也就十几分钟，只不过明杞刚刚在路上走得慢腾腾的，这才耽误了点儿时间。
到了餐厅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在一片白茫茫的视野中，亮起了明亮温馨的淡黄灯光，还有除夕必然少不了的红色灯笼和对联，看着就喜庆。
明杞一直跟郁戎牵着的手就要分开了，剧组定的位置在二楼。
这家餐厅的装修风格有些复古，眼看着自己跟郁戎的距离一点点在变远，而郁戎站在灯下，静静地看着他，那瞬间餐厅里温馨的黄和喜庆的红都褪色了几分，只剩下寂静的冷白。
在路上说得好好的，这一刻明杞忽而有些反悔了，他折步走了回去，帽檐下抬起的脸上写满了不舍：“要不你还是跟我一起吧，我想和你一起吃年夜饭。”
郁戎赶来就是为了和他过除夕的，结果现在却不能和他一起吃团圆饭，还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次团圆饭。
“这次不去。”
郁戎垂着视线看他，说，“不合适。”
明杞也知道不太合适，他们是剧组聚餐，可郁戎却不是剧组的人，这次也不是投资人，虽然郁戎去了他们也会给面子，但那样聚餐就变了味儿了，完全成了名利场上的交际活动。
“行了，上去吧。”
这家餐厅来的都是业内人士，里面还禁止拍照摄影这些，不过郁戎还是没有再碰明杞的脸，只是又给他理了下帽檐，“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话？”
明杞有些低落地说：“记得，我不喝酒。”
“嗯。”
随后明杞就上了二楼，看着郁戎身边只剩下小桑。
中式的复古餐厅设计得很唯美，二楼也没有包厢，都是以镂空的雕花木栏或者屏风隔开，有些空间较大，能摆几张桌子，有些相对较小，适合一桌人吃饭。
明杞他们剧组人多，选的是镂空的木栏位置，这种节日还留在影视城的，几乎都是剧组，或者是影视行业的大腕，才能进入这家私密性极高的餐厅，承担起用餐的高消费。
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严格来说还没到开餐的时间，大家也只是聚在一起聊天儿，在剧组里朝夕相处了快两个月了，主演之间基本上都很熟悉了。
有人见到明杞后，立刻笑着招呼了起来：“明杞，我还以为你临时有事，又来不了了。”
说话的人就是刚刚下戏之后邀请明杞去打台球的男演员，名字叫季霖，在剧里饰演的是个反派男二，说起来跟明杞的对手戏挺多的，可这也仅限于在戏里，下了戏私人接触不多。
明杞太难约了，他很注重跟其他演员保持着距离，经常都借着有事推掉了聚会之类的娱乐活动，所以季霖那话也没说错。
换个人这么说显得有些言外之音，不过季霖这人挺不错的，在剧组里人缘也好。
“怎么会呢，这次我都说好了的。”
在侍者带着他走到这边后，明杞就掩去了脸上的失落神色，换上了平时对待工作时候的态度。
他现在人气很高，不过为人处事低调又谦逊，加上脾气软好说话，所以明明咖位最高，反而是最没架子的那个。
不过也绝不是意味着好欺负就是了，像这会儿，明杞就很娴熟地回了季霖的话，脸上挂着点浅淡的笑意，显得得体又疏离。
季霖却好似不太在意，笑了笑，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排饮品：“那太好了，就想你来，你看看，要喝点什么，我们都点好了。”
明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些红漆木的牌子，用红线悬着的，上面刻了名称和配料，做得很别致。
不过，吸引明杞视线的并不是这些牌子，而是雕花木栏的隔壁有了细微的脚步声，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里。
隔着镂空的木质屏风，明杞跟小桑一本正经偷笑的眼睛对上，随后是郁戎淡淡然看过来的视线。
明杞眨了下眼睫。
“你看得清吗，上面字有些小。”
季霖见他在那边站得有些久，还以为他需要帮忙，就走了过来。
在他快要靠近的那一刻，明杞说：“我看得清，已经挑好了。”
“哦，好。”
季霖给他讲解，“你直接拉一下红线上的牌子，就会有人做好了送来的。”
“嗯，谢谢。”
明杞随手拉了一个。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别这么客气。”
季霖笑了笑，“那个位置太靠里侧了，可能不太方便，要不要坐到外……”
没等他话说完，明杞已经在那里坐了下来，都没听清他说的话，还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
明杞有些走神，这点不仅体现在开餐之前的点餐，还体现在接下来的聚餐过程里。
周围的年轻演员都在笑着闹着，说些重复NG时被骂时的糗样，逗得一向不苟言笑的导演都笑骂不得。
老一辈的演员比较稳重自持，没那么放得开很正常，可明杞既不怎么主动找话题，也不跟桌上其他人聊天，只是偶尔被扯进话题里了说两句，或者跟着大家笑一笑。
但有一点可以明显看得出来，明杞心情还是很不错的，眉间眼里都挂着点点笑意。
新年的气氛很浓郁，餐厅里还准备了热闹的节目，有表演变脸的京剧演员进来，明杞还幸运地得到了一点小礼品。
但这些都只是烘托气氛的细支末节，重要的是，郁戎就在他身旁，与他隔着一道镂空的屏风。
他们坐在同一个位置，一侧目就能看到彼此，哪怕没在同一张餐桌上，也好像离得很近的，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剧组的人热闹了几个小时，吃完饭，也才晚上十点多，对于新年守岁的习俗来说，时间还算早。
大年初一上午剧组是不开工的，所以除夕夜大家可以尽情地闹，还在用餐期间，有人就在提议饭后要去哪儿接着玩了。
明杞坐的这一桌基本上都是《问鸦》的主创，除却资历和身家深厚的老戏骨，哪怕是年轻点的演员也是各家娱乐公司力捧的小花小生，相处得不错的互相约着玩是常有的事，也不缺那点出入高档娱乐场所的资金。
这种活动明杞向来是不凑热闹的，何况郁戎还在隔壁等着他，这顿饭已经是极限了。
“真的不去吗，时间还这么早，就要回去了？”
季霖眼中划过一抹失望，但还是礼貌性地微笑着。
“不去了，我要回去酒店守岁。”
明杞半真半假地说着，但从字面意思上来说，也完全没错，至于隐私方面，他没必要告知。
“好吧，我还以为你不会打台球。”季霖半开玩笑地说着。
“我的确不会打台球。”
“那没关系，学起来很简单的。”
他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不知不觉就快到了二楼的楼梯口了。
季霖是个演戏挺认真的实力小生，长得气宇轩昂，跟剧里反派的狠辣阴沉形象不同，私下的他笑起来很俊朗帅气。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上手很快的，不用担心不会玩。”
今天的邀约也是季霖思虑了许久的，算是一个明面的试探。他不是没有听过明杞的八卦和过往，也知道明杞和那位颇为神秘的郁总有千丝万缕的牵扯，可还是没耐住性子。
毕竟《问鸦》从开机到现在，剧组所有人就没见过那位郁总来探班，这次明杞录完节目回来，一连十几天都泡在剧组里，每天都在刻苦地拍戏，钻研剧本，完全不像是有对象的人，加上网上那些传言，说明杞是为了复出才和郁总炒CP什么的，现在看来也不是不可信。
季霖不介意那些传言，难得碰上一个爱好和他相当，性格和长相都很合他心意的人，不想就这么错过，总要做出尝试。
明杞一开始并没有听懂季霖的话外音，他在看手机问郁戎的位置，本来没怎么深想，只是当他抬起眼，对上对方看着他有些温柔的眼神，却忽地有些懂了。
这种事是最拖不得的，明杞从来就不模棱两可，正要找个体面的理由回绝了，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站在栏杆旁的熟悉身影。
季霖看到明杞的澄澈眼珠上仿佛瞬间多了一层华丽的流光，犹如映进了宝石般，整张脸都被光彩笼罩而显得耀眼夺目。
“不好意思，我的……”
明杞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了，该在外人面前怎么称呼郁戎呢，他还没想好，可在这种时候，停顿反而恰到好处，明杞索性就直接略过去了。
“……来接我了，希望你们今晚玩得尽兴。”
简单地道别完，明杞就快走几步过去，他知道季霖还在身后看着他们，但也没怎么避讳，直接就牵住了郁戎的手。
没有刻意地想要去证明什么，这一刻，明杞就是想摸摸郁戎的温度，想要在这个重逢的大年夜里，没有阻碍地靠近郁戎，无关乎其他人。
“我回来了！”
他用真挚又暖和的掌心贴着郁戎的，眉眼带笑，眼睫弯弯。
一句话，却好似包涵了双层含义。
在他凑过来的瞬间，郁戎习惯性地反手回握住了他，微垂下的视线看了他一会儿，而后轻声说了句。
“嗯。”
他眼里除了明杞，就没有其他多余的人和物，只是在转身离开之际，他才抬起视线，往明杞过来的方向上看了一眼。
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温馨，郁戎亲自开的车，明杞跟着坐副驾驶，知道郁戎刚刚就坐在他旁边，这会儿话多地说个没完，小桑当个识趣的电灯泡坐后排，也不插嘴说话，就竖起耳朵，听老板偶尔淡淡地回一句，以及憋笑。
到了酒店后，小桑感谢完明杞今天请客的大餐后，就脚底抹油似的回了自己房间。
“怎么跑这么快？”
明杞没太看明白，一回头，就见郁戎拿了衣服正准备去浴室。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可不知怎么的，想到今晚这么温暖喜庆的日子，还有见面后跟郁戎牵了很久的手，这会儿浴室里水声清晰地传到耳朵里，脑子里就不受控制地多了些画面。
但很快，明杞自己拍了拍脸颊，然后把手臂往沙发靠背上一搭，下巴枕了上去，手指摸着沙发上的纹路玩儿。
胡思乱想什么呢，郁戎现在都没完全信他，怎么可能对他有别的心思？
没过多久，郁戎从浴室里出来了，带着些微水汽和沐浴液的香味。
他一边擦着略湿的头发，一边拿出了笔记本，随后将毛巾放下，打开面板处理了下邮箱里的邮件。
过了会儿，注意到明杞还一直坐在沙发那边，捧着杯水在喝，就是时不时往他这边望上一眼。
终于，郁戎开口了，只是视线还放在屏幕上：“还不去洗澡？”
“……马上就去了。”
明杞说着，又喝了口水，才往浴室走去。
等他出来的时候，郁戎没在办公了，靠在床头微垂着眼看手机。
忽地，旁边的床单凹下去一点，还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郁戎落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一偏，眼里就映入了明杞凑过来的温软脸颊。
“刚刚那个男艺人，我跟他没什么，只是平时拍戏交流比较多，私底下没怎么来往过，聊天都很少。”
他凑得近，几乎快把半张脸贴着他的臂弯了，老老实实地主动交待。
“真的，你在隔壁听到的那些话，我也是头一回听他说。”
以前郁戎就很在意这种事，哪怕不是他惹起来的，也要在心里惦记好几天，何况这次郁戎就在他隔壁，相当于现场捉那啥了，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这时候，他解释的态度就更要积极。
“我知道。”
郁戎的声音落下，明杞略提起的心放松了，眼里重新弯起笑意，可郁戎的话还没完，他注视着明杞的脸，顿了两秒，忽然说，“可我还是有一点生气。”
“啊？”
明杞笑意僵住，眨着眼睫有些茫然。
一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以为郁戎是真的生气，在那儿无措地动了几下，下巴都快磕到郁戎手上的手机，被郁戎及时挪开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不用在你面前克制情绪。”
郁戎把手机放下了，垂着视线看他，语气刻意地放淡了些，“现在是想反悔？”
“没、没想反悔！”
明杞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眼睛都睁大了一圈，这要是反悔了，不就代表他那天说过的话都不算数吗？
他抱着郁戎的手臂，语气真挚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就应该有自己的情绪，不要因为我有……又压抑着，你是我……”
刚刚才被说过，可明杞也仅仅顿了一秒都不到，还是选择了就不改口。
“……我喜欢的人，无论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内心是自由的，而不是被我束缚。”
话落，房间里寂静了好一会儿，郁戎没有出声，也没有让他不许说这样的话，还是那样垂着视线看他，只是语气还是淡：“可我要是真生气了呢？”
明杞哪儿还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眼睫一眨一眨地说：“那我就哄哄你，做点让你高兴的事。”
“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