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出去吧,等他进来以后把门带上。”
纪尘顿了一瞬,随即应了声好。
慕非鱼进来之后,就见纪尘头也不抬的从他身边过去,然后将门也带上了。
轻敛了敛眉,却也没有在意,转而看向了承桑景,“在做什么?”
承桑景没去看他,而是将手边的信递了过去。
“这什么嘛?”
慕非鱼随手接过,看了两眼以后就变了脸色。
“谁给你的?”
“也就是说,上面写的都是真的,你来这里,是为了取我的心脏给白清衍?”
慕非鱼应了声,事实如此,至于后来的事情,承桑景问的也不是那些。
比起那个,现在更让他在意的,是承桑景的状态好像不对。
承桑景像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不管他再怎么忽视,也能想到慕非鱼来这里是有目的地,只是他一直没去问,也刻意的不去想。
本就该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清楚的。
明明慕非鱼还没做些什么,他却还是无端介意。
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墨色情绪争先恐后的席卷了理智,疯狂的叫嚣着。
倒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又有几个琴音零零散散的响了起来。
承桑景垂眸看着琴,水澈的眸子思绪翻滚,险些被郁色遮掩,先前被压制住的晦暗阴河如今已经有了几分冲破禁制的趋势。
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既然慕非鱼已经改了决定,他不该介意的。
可他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像根刺卡在了哪里,他拔不下去,留着的话又令人介意。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毛病了,不断蔓延的情绪没有收敛的趋势。
些许翻滚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那是什么感受。
几声琴音响起,他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只是徒劳无功。
慕非鱼抓住了人的手,弹琴的人那白净的指尖早已被琴弦划出了些伤口,殷红的血慢慢渗出,聚成了水珠,他难得沉了些声音,“承桑景。”
已经有了几分失神的人抬眼看他。
水澈的眸子难得失了平静,见是他以后收敛了几分,却不算是完全恢复。
承桑景眨了眨眼,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慕非鱼将人搂在了怀里,“承桑景,我会解决的,相信我。”
他说完吻了下承桑景的眼尾。
指尖轻动,一条白色的丝带将承桑景的眼遮住了。
承桑景没有摘,只是抓住了慕非鱼的指尖。
慕非鱼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大人可千万得记得我。”
容瀛族的首领,死后也可以复生,只是再生之后会忘掉许多事情。
他不知道,等再次回来之后会不会记得承桑景,只是他是为这个人死的,该是记得的。
他也不喜欢这个开端,平白让人生厌。
其实早先就有这个打算,只要这个人没打算不要他,他就会用尽办法,让这个人满意。
遮住视线的绸缎掉落时,抱着他的人也没了踪迹。
承桑景抬手将绸缎接到了手里,渐渐回笼的理智压不住脑海里忽而升起的疼痛。
止不住的轻咳让他忽而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纪尘在外面等了半天,却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犹豫了片刻才敲了敲门,却没等到应声。
他敛了敛眉,往日无论能进不能进,承桑景都是会应一声的。
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了,推门进了去。
只见血迹蔓延,他要找的人正躺在血泊之中。
一直过了几日,承桑景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宁淮给人探了探脉,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又瞥了一眼昏迷的人,随即又仔细的探了探承桑景的脉。
他负责照顾承桑景这几年,敢说没人会比他更清楚承桑景的身体状态。
这人体内除了那晟遇的太子下的毒和莫钦诚的蛊虫之外,没有其他病症。
只是如今他却发现了新的毒素。
承桑景体内还有一种叫难情的毒素。
不过这种毒对身体无害,发作的时候亦是毒解的时候。
难情,又名忘情,一般是用来忘记谁的,主动选择的忘记又怎么会要想起来,所以这个毒几百年来都无解,又很少有人用。
他认识承桑景这几年,不记得承桑景需要忘记过谁。
那便是他认识之前的。
这难情的解毒之法他倒是知道,所爱之人命陨之时,就是毒发之时,亦是毒解之际。
即使他医术高超,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束手无策。
郁时拽着纪尘审问了半天,“他怎么昏倒的你不知道,你当时去哪儿了,我......”
郁落扯住了人的衣领将人扯到了一边,“冷静些,宁淮已经说过了,哥他过几天就醒了。”
郁时表示不理解,“我当然知道,我问的又不是这个,我明明是在问他哥倒底是因为什么昏迷的,又不是在问他什么时候醒。”
“等哥醒了,你问他不是更快?”
“现在他不是还没醒吗,我要不是没别人可问,我能一直问他?”
郁落稍稍眯眼,“已经够乱的了,你就不能安分一些。”
郁时刚响反驳些什么,紧闭的房门就开了。
立在门口的宁淮淡淡的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周围却一片死静。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哥醒了以后叫我。”
郁时说完话以后就没影了。
郁落敛了敛眉,也追了上去。
纪尘面色平静地想充当空气。
宁淮也没有理他,又将门关了上。
仔细算来,纪尘可以算做是承桑景的长辈。
虽然纪尘只比承桑景大了十岁左右,只是纪尘先前一直跟在承桑景父亲的身边。
二人关系要好,后来承桑景的父亲去世,承桑景从晟遇回来,也都是纪尘在照顾。
若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不喜欢和纪尘打交道。
至于理由,暂时还没有。
承桑景这一昏迷,再醒来已经快过了一个月了。
窗外微风轻动,终于叫醒了睡了许久的人。
承桑景微微扶额,揉了揉太阳穴。
察觉到动静以后的宁淮偏头看了看他。
承桑景稍稍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随即才看向了四周,将目光移到了宁淮身上,“我睡了多久?”
宁淮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一个月。”
承桑景安静了一瞬,有些怀疑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
宁淮却已经直接出去了。
承桑景眯了眯眼,却发现他好像记不清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了。
只能依稀记得,慕非鱼去书房找他。
再往后,就不知道了。
却又不知为什么,想起了些别的事情。
大概明白了,他前些日子为什么会接受慕非鱼了,在明知道慕非鱼有可能是为了别的什么要取他的性命的前提下。
接受是顺从自己的心,介意是骨子里去不掉的病。
先前他脑海里那奇怪的声音是慕非鱼的。
他在晟遇做质子时,大多时间都待在晟遇的东宫,在他快回南邺的前两三年,晟遇太子让他住到了外面。
慕非鱼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只是长的和现在有些不一样。
在他回南邺的日程定下了以后的一天晚上,墨夜月满之际,慕非鱼灵力尽失,又正好到了从幼年到成年转变的时期,虚弱无比。
容瀛族的人成年和人类成年不太一样,他们一年一年的只长年龄,从幼年到成年的转变就发生在一瞬间。
偏偏那晚他们又遭遇了大批刺客围杀。
动乱中慕非鱼受了重伤,他又毒发失了理智,便记不清楚那晚倒底发生了什么。
他该是中了什么药,将慕非鱼忘了个干净。
所以他能杀容瀛族的人,只是因为当年慕非鱼在他体内引了些灵力。
至于能杀慕非鱼,所谓的容瀛族的首领,是因为慕非鱼当年就已经把他的死穴告诉他了。
他不记得那个人,却记得他说过的事。
当真可笑。
该是难情的功劳吧。
不过慕非鱼为什么会忘了他?
那人当年明明说过,他即使再活一次,也不会忘记先前的事。
房间内传来了轻咳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霹雳乓啷的声音。
承桑景回神以后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就见一个人身蛇尾的人正无措的摆弄着自己的尾巴,稍稍眯了眯眼,“溯听?”
溯听应了声是,强行将自己的蛇尾收好,“是我,那个,我来是想问问大人,有没有看到我们首领?”
“他不在容瀛族?”
“一个月前他死着回去以后,在容瀛族躺了些日子,这两天忽然不见了,我实在找不到了才想来问问大人,大人也不知道?”
“一个月前他死了?”
溯听安静了一瞬,有几分好奇,“不是大人把他弄死的?”
房间内鸦雀无声。
承桑景微不可见的敛了敛眉,情绪失控以后做的事情,他醒来以后也想不起来,只是既然慕非鱼还能回去,就不会是他动的手。
那人......
水澈的眸中浮出了几分波动,“慕非鱼死后,多久可以再活过来?”
溯听简单算了算,“十年。”
承桑景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溯听脸色轻变,开玩笑,要是让慕非鱼知道他把人气病了,他以后还过不过了?
“那个,首领他十年前左右时死了一次,按理算,这两个月才会正常醒来,前些日子只是因为有人强行将他叫醒了,再死一次以后也只是和上次接上了,补上差时,这两天醒来也是正常的。”
承桑景稍稍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溯听已经决定要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了,“既然大人也不知道,我就不打扰了,找首领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还要麻烦大人,等见到首领时,转告他说容瀛族的事务真的很多,他不想做也得做,劝他不要执迷不悟,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