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亦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大脑逐渐放空，韩驷要他等着，这是不是说明他会过来呢？
他抬头看着对面高楼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韩驷新电影的宣传片，一遍一遍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对视，那是他灰暗世界里的光。
季修竹说的一直都是对的，他确实有病，从生下来开始，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他确实不该回苏城的，他的生命就应该终结在七岁那年的雪夜中，究竟是他命格太硬，愣是活到了现在。
在苏城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外公外婆担忧的眼神，外公抱着他走到院子里，墙角盛开着娇艳的小花，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暖的。
“时亦，你别害怕，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外公慈祥的声音落在耳畔：“忘记以前的一切吧，你不是怪物，你只是缺乏感受世间美好与痛苦的能力，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学的。”
是这样吗？人们说的喜怒哀乐我也会有吗？可是这些不都是人人生来就有的吗？我为什么要去学？
*
韩驷走过来时就看到了周时亦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抬着头呆呆地看着，仿佛神游在另一个世界的人，那淡漠的眼神如同没有感情的雕塑。
韩驷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对面大楼上正放着自己新电影的宣传片，他就这样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为何，韩驷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似乎曾经在哪见过一般，脑光一闪，他忽然想起来，是小粉丝画的那副《抬头》。
大楼上正挂着韩驷的海报，也是下着大雨，路上是撑着伞来来往往的行人，黑白又扭曲的画风，韩驷在画中看到了周时亦。
他说：救救我。
周时亦仿佛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只手从身后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嗓音磁性又低沉：“猜猜我是谁？”
韩驷不想看到他眼底那缠绕不清的绝望与挣扎，他只觉得小粉丝现在的这副样子，让他心疼极了。
周时亦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又卷又翘的睫毛轻轻扫过韩驷的手心，熟悉的声音终于将他从那些乱如麻的往事中唤回来。
“四哥。”
周时亦声音微哑，握住他的手移开，径直落入那双琥珀色的眼里，不是对面大楼银屏上卫戎的强悍与坚毅，是独属于韩驷的温柔。
“不开心呢？怎么眼睛红红的？跟小兔子似的。”
韩驷看着周时亦微微泛红的眼，心底漾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心疼，他将周时亦冰凉的手紧握在手心，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细细的颤抖。
周时亦仍是一脸茫然，平日里水润又清澈的狗狗眼里此刻满是空洞，如同木偶一般，呆滞地看着韩驷。
韩驷的心被这眼神刺痛到了，小粉丝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他立刻一把将周时亦抱起，开着车去一家私人医院。
*
“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小朋友？”
傅予宵穿着白大褂，翻着病历本，看着韩驷为这躺在床上的周时亦擦汗。
“行啊你！我们这么多年兄弟，连厉程南和任齐然那俩蠢货都知道，你居然不告诉我！”
“医生的职业素养呢？被你吃了？有事去外面说，别打扰他。”
傅予宵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他这样子，一时半会儿啊还醒不过来，放心吧，你从哪认识这么一个小朋友，可以借给我研究研究写篇论文吗！”
傅予宵神色有些激动，他可从来没有见过像周时亦这么奇怪的精神障碍疾病。
韩驷闻言眉头一皱：“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研究？说清楚。”
“不是吧！上次谁说不出意外就是他了，你不会连人家最基本的情况都不知道吧！”傅予宵一脸吃瓜的表情。
“去外面说。”
韩驷给周时亦拉了拉被子，扯着傅予宵走出病房。
“到底怎么回事儿？他究竟生了什么病？”韩驷问道。
“据我目前了解的情况，你这个小朋友，初步诊断应该是有点情感淡漠的表现的。”
“情感淡漠？”
“没错，情感淡漠是指对外界刺激缺乏相应的情感反应，缺乏内心体验，表现为面部表情呆板，对周围发生的事物漠不关心。”
“这类人会有情感体验和理解能力的缺失、社交和人际交往的困难、缺乏同情心和责任感、情感冷漠、缺乏协调和合作能力、行为异常等。患者往往缺乏对情感的反应，无法理解和体验爱、恐惧、愤怒等情感，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和需求。”
傅予宵翻着周时亦做出来的检查，也有些疑惑道：“奇怪了，他检查结果显示都很典型啊，可是这症状……怎么……不应该啊？”
韩驷听不懂傅予宵的话，焦急道“能不能别打忽悠，说点人话！什么叫典型又不典型，应该不应该的，这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话吗？”
傅予宵无语：“他这属于先天性情感缺失综合征，天生情感缺失表现为机体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外界事物并不会引起自身主观的不适感受，长期保持表情木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就像你刚刚送来他得那副样子就是咯！叫他没反应，但是很奇怪，我刚刚再给他做心理疏导的时候，他也很配合，不像是有这种病的样子……”
“这种情况嘛，要么就是他以前也接受过类似的治疗，机体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要么就是剩下最严重的结果……”
“什么结果？”
“患者会困在自己的世界里，逐渐出现日益加重的情感淡漠、孤僻、退缩、少语、生活被动，最后身体会衍生出一个新的人来代替他生活，也就是人格分裂症。”
“简而言之就是，主人格放弃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比如受到应激反应后，主人格才会出现。”
“但是你放心吧，他应该不是最坏的那一种结果，他知道自己有这种病，而且也不像常规发展的那种冷漠，所以我才想研究研究啊 。”
傅予宵摸着下巴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着周时亦：“他的情感缺失是先天的，就像一个有生命的木偶一样，如果你需要木偶活过来，就需要一个激活他的极度感受。”
“什么叫极度感受？”韩驷问道。
“比如极度愉悦，极度恐惧，极度兴奋这些就是啊，这些极度感受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根据他现在发展的情况，他感知喜怒哀乐的时间应该很晚，并且感受应该是良性的。”
韩驷神色凝重，他早就感觉到时亦身上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像是活在世界之外的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也理解了傅予宵说的，或许激活周时亦的极度感受根本就不是良性的，韩驷想起了那篇《抬头》。
《抬头》画里的主角虽然是韩驷，可是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总有一个突兀的身影，像是一个濒死的旅人，祈求上苍的眷顾。
时亦画下这副漫画的时候是几岁啊？十五岁？那他当时究竟是经历了什么绝望的事情？自己又在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那现在……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吗？”
韩驷声音有些沙哑，他这28年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喜欢的人，像高山绽放的雪莲般纯粹，他想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啊。
“继续观察看看吧，他现在的情绪与性格逐渐趋于稳定了，这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应该是环境因素，今天忽然出现这种症状，怕不是受到什么相关应激了吧。”傅予宵皱着眉头说道。
环境因素？
韩驷突然想起来《抬头》中大雪与烈火交替出现的场景，还有荒山野岭中的野兽，这是小粉丝的经历吗？
又想到了他这么冰雪聪明，擅长画画，精通刺绣，写的一手好字，弹的一手好琵琶，这些需要静下心来学习的东西，若是没有一个良好的环境是绝不可能学好的。
对了！资料！
韩驷又想到崔丽丽说的，小粉丝的个人成长轨迹是一片空白，根本查不到，这让韩驷心中焦躁有慌乱。
“哎！这小朋友有点意思啊，看得出来你很宝贝他呢，你肯定也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治疗不是？咱俩什么关系啊，要不你把他借我研究研究——”
“滚。”韩驷言简意赅：“他很好，也没病，这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韩驷说完打开病房门，又立刻关上，傅予宵探着脑袋想往里瞅瞅，玻璃窗上的帘子也被韩驷一把拉上了。
傅予宵：“……”
得吧！平时不烧香，有事找我刚！等着看吧！狗日的韩驷！别哭着回来求我！
傅予宵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翻出一个群名为有福同享有难退群的聊天界面。
洗了蒜了：@所有人，手里有惊天大瓜，想知道的请出价，底价6666起拍，现在开始竞价！
打小就帅怪我咯：。
兰博基尼心头爱：。。
竹子无心：没兴趣。
公主驾到，通通闪开：@洗了蒜了，你们医院太平间诈尸了？
洗了蒜了：呵呵。
洗了蒜了：韩驷领着他家小朋友上我这儿来了。
打小就帅怪我咯：【转账10000】，独家资料发我！！！
兰博基尼心头爱：【转账20000】，价高者得！！！
傅予宵慢悠悠地点击了收款后，将手机放回兜里，继续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