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42 章

逍遥京上空燃烧的硝烟,为漠狄旖兰又一次远征揭开战幕。

在扶风休整完毕的漠狄门派联军接令,全军开拔奔赴此地。中原都城下,阮清泠率军发起猛攻。

凤华尹领守城军士,面对数倍敌军,昼夜鏖战打退对方数次猛攻。

这日晨曦微亮,激战一夜的扶风军士背靠城头疗伤补给,进军的鼓声突兀响起,疲惫的士兵惶惶相顾之后才咬牙站起投入战斗。

凤华尹驻守城头,这些艰难都看在眼中,随后一记昂首,瞥见百步之遥外,军阵之中一道人形,漠狄旖兰崇尚重彩,逐鹰派皆着五色团花锦袍,将领们都配金线绣带,其余门派也有各自华丽纹样的着装。今日这人,锦袍之上又穿肩甲,头戴护盔,一抹金属反光一晃而过,被凤华尹敏锐发觉了他的身份。

丰光剑率先而出,如飞鸿掠影直捣城下,城下将领反手一挥,企图劈开这道突如其来的进攻,他手臂还没有落下,有人已经飞到他面前,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万千箭矢从头顶直刺而下。

漠狄军阵顿时大乱,“不好!”

“什么人偷袭?!”

“重新列阵!”

须臾之后慌乱过去,城下的逐鹰派才看清头顶两道激战正酣的人影,一个是己方统军者阮清泠,还有一个玉衣博带,招术身姿明明看似轻盈却招招致命,激斗中他眼角扫视众人,袖中符纸滑出,云间水汽化作尖刀兵刃,再次劈向众人头顶。

漠狄旖兰进军的鼓声,沦为凤华尹纵横战场的陪衬,一招一式皆是当世难得一见。战场相逢以命搏,漠狄门派人马一个分神疏忽就被利刃割喉,命丧当场。

“咚”一声巨响,阮清泠和凤华尹掌风对击之后掀起巨浪,炸开了方圆五里外的地面沙土。

丰光剑化为一根绸带,缠绕到手腕。“他是凤华尹?”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驻守扶风,久与越过锁兰山滋扰边境的漠狄门派周旋,凤教主的名号无人不晓。

阮清泠力竭跌落地面,被下属托住后背才站稳,凭借强大实力也判断出对方一定是中原门派高手的身份。尔朱颀驻守在平江,新玄尊更不可能亲自出战,那这位十有八九就是凤华尹。

“凤教主,久仰。”阮清泠略做见面礼。

凤华尹全当未见更不屑回应,丰光剑再次出袖直取阮清泠咽喉,幸得周围逐鹰派众人出招抵御才拦下这道攻击,凤华尹不和百人强行比拼灵力,退到半空飞回逍遥京城上高耸的望楼,野蛮的战场上唯有他的衣衫不染污浊硝烟。

城下进军的大鼓已经停止,转而逍遥京城上敲响震天鼓声,保卫家国驱除敌寇,凤华尹再次剑指城下,直面来犯大军。他分守城军士为东西中三路,中路军正面硬抗进攻,东西迂回策应两翼,此刻阮清泠在单打独斗中落败,正是一鼓作气出击迎敌的好时机,凤华尹将坐镇中军督战的统辖权暂时交予凝烟,他紧捉阮清泠的踪影,再次冲进敌阵,决心要枭首敌将,大振士气。

逍遥京城下开战多日,漠狄旖兰胜在人数优势,轮番攻打不给中原喘息,阮清泠本已优势在握,今日全数兵力压上,极有信心打得守城人马军心战力双双溃败。然而今日战场还未开始角逐,已经被凤华尹一击搅得军心动摇。

此刻两军人马再度搏杀,地面上鼓声大作,厮杀怒吼,半空之中阮清泠和凤华尹亦激斗正酣。

从清晨直到正午,两人打得难解难分,虽灵力耗费极大,但仍有坚定意志力支撑。高手对决不可分心,阮清泠虽然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但总是挂心下方战场胜负,趁他视线偏离,凤华尹握紧丰光剑,再次用符纸幻化的箭矢为掩护,朝对方的要害一击。

到底还是差了一点实力,阮清泠使出全力躲过剑锋,却还是被刺中腰侧,朝地面跌落。见攻击奏效,凤华尹第二剑已至,对准咽喉。眼看就能取敌方性命,另一人及时赶到战场,兵器对撞声中光芒突现,卸开这一剑威胁,挽救了同僚的性命。

锦袍革带,身姿不凡,招术出手俨然就是万里挑一的当世高手。

正是之前一次攻打逍遥京时,对战过的石莫潇。

漠狄之主最信任的下属都来到了此处!凤华尹决定已下,一手朝身后捏出指诀,外人看不见的符纸从袖中飞向城头,命令大军逐步后撤。

“凤教主!你中原劣势尽显,还是趁早投降得好!”石莫潇手中锃亮的黑铁锏硌开丰光剑,两人使出全力的对击迫使各自都弹出好远,他这一声问候灌满灵力,战场所有人都能听到。

凤华尹落在两军交锋处,正色道,“你漠狄夺我城池掠我子民,战至最后绝不投降!”声音回荡,死战到底的决意鼓舞所有守城人,他们怒吼道,“绝不投降!”

震撼的吼声正好落入金以恒耳中,他从高渝赶回,原本按计划要去平江与尔朱颀汇合只等决战,但半路之中改变方向,朝都城赶来。从今往后,对漠狄的每一战他都立誓无错过,哪怕只像此役一样,做个看客不扰凤华尹的布局。

他离逍遥京尚有十余里距离,从高空望下,两方众人如星点洒落平原,越是聚集交锋处人马越是紧密,战事胶着深陷苦战。

“尊上!属下下去一同杀敌!”金窝儿从后追上,请求参战。

不知是不是鼓声风声太响,金以恒耳畔嗡嗡,听不太清,凭借口型和中气十足那模样,他猜准了金窝儿的话,当即抬手拦住,严肃道,“不可妄动!相信凤教主,且战且走,不要给他添乱。”

“哦,是!”金窝儿意识到冲动欠考虑,乖乖陪在身旁,耐不住伸长脖子在密密麻麻米粒大的人群里找金山儿的踪影。他没有注意到,身旁主人的目光也在战场上紧紧逡巡。

阮清泠受伤不浅,在后军草草包扎,驰援的石莫潇顶在锋线,他被凤华尹缠住,对战不停,当世高手打斗精彩绝伦,平常根本无缘得见,可惜在以命相博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也无人领略。

“大人!”散布在四周的暗军用密音传给石莫潇军情,“中原人马从逍遥京南面城门逐步后撤!”

两军交战主要在北面胶着,南面虽有逐鹰派围城布排,但被雷霆卫精锐冲锋撕开一道裂缝突围成功,石莫潇无法分神,一时难以顾及那厢。

“不能让中原撤出逍遥京!一定要把他们剿灭在这里!”石莫潇在与凤华尹对战的间隙,回头扫了一眼身后战况,逐鹰派陷入苦战,他这道命令只能对着棠春派人马下达。棠春派的掌门得到传信后立刻分出兵力准备袭击南城门。

凝烟不愧是漱玉教的高手,她分兵有序,与南面城下埋伏多时的金山儿里应外合,重创漠狄在此的兵力,乘着优势,雷霆卫和漱玉教并上明霞派的人马,按阵形飞速撤离。

金以恒将战场大势看得一清二楚,以逍遥京为诱饵,一旦中原撤出,漠狄大军绝不会放过占领都城的绝佳机会,一定进驻城中。如此,才能拉长他们的战线,吸引主力去往平江,在乘龙派的地域上来场决战,胜算最大。

他稍稍放下吊悬的心,与此同时,漠狄旖兰进军的鼓声戛然而止。

阮清泠带着滴血的伤口冲到仍在对战的石莫潇和凤华尹之间,强行分开了他二人,凤华尹符纸再出,四周顿时白茫一片,石莫潇目不能视,知道陷入了迷阵,待视线清晰已不见了凤华尹踪迹。“追!”他已经落到地面,气得直跺脚。

阮清泠拦住,“穷寇不追!他们自知战力不济,放弃逍遥京向南撤离,我们现在首要的事就是占领他们都城!”

“不把他们围歼在都城,后患无穷!“石莫潇与他意见相左,“一定要把他们困死在这里!”巍峨高耸的城墙横亘眼前,他更在意城池另一面狡猾中原人的动向。

“征战多日,我们也需要休整,此刻要紧的是保全实力!再说你有多少胜算能追上并消灭他们?万一他们有埋伏呢?”阮清泠是此地统帅,他的话已成军令下达大军,此刻鸣金声不断,漠狄停止进攻,中原人也急速向城外收缩。

石莫潇忿忿不平,“我为暗军首领,不受你统辖!我去追!”

“哼!”阮清泠捂住伤口,还想以大局压他,哪知石莫潇已经凌空一跃,杳无踪影。

“哎!”一直隐身在城中一角的董无香发出叹息,他如鬼魅,游荡在每一回激烈的战场,“还是不够精彩。野利蒙尘不来,金以恒也不在,这些人像傻子一样在这里打打杀杀,没乐趣!他们什么时候能打个你死我活啊,才不枉费我这么多年在中原和漠狄奔走。嗯?”突然之间,他右手小拇指莫名一动,自己也惊讶非常,疑惑不解,“这是?良辰“吉时”已到?”


凤华尹从阵前一步跨越来到南城门,城中兵力撤离大半,他亲自断后,打退棠春派零星进攻,保护中原有生力量疾驰平江。

“凤教主!”听闻这称呼,凤华尹刚刚抬头,金窝儿火急火燎得几乎从半空中摔下,身后还背着一人,正是金以恒。

怎么没去平江?!凤华尹见金以恒紧闭双目,脸色苍白,嘴角还有一滴血,难道是良辰?!

“尊上他捂住额头疼得直冒冷汗。”金窝儿目睹方才半空中金以恒痛苦的神情,又惊又忧,慌乱之下发现地上仙衣夺目的凤华尹,慌忙跳下求救,“凤教主您快看看有什么办法,尊上他刚刚差点就挥剑自刎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劈晕的。”

凤华尹把金以恒夺过,亲自把人背好,“不能惊慌,现在是大战关键时刻,前面有金山儿开路,你去殿后,偕同撤往平江。”

“是!”金窝儿明白战局重要。

“千万不要恋战,记得尽力保全人马。”凤华尹神色凝重得不厌其烦嘱咐。

“是!”金窝儿连忙赶去城门下。

“唔……”金以恒嗑在凤华尹肩膀发出呜咽,咳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做工考究的衣衫。

凤华尹一手抓住背后人的手腕,脉搏虚弱灵力全无,“尊上,你觉得如何?还能撑到平江吗?尔朱庄主想来有办法压制良辰。”

“嗯……”金以恒只有□□,没有回答,“咳咳咳。”

凤华尹只觉得肩头温热且湿漉,果然鲜血流遍了他的右肩,“尊上!”时间紧迫,凤华尹指尖灵力光芒闪耀,青龙出现,他使出全力赶去平江,然而没有飞出多远。“凤教主!你走不了了!”暴呵声中,数百人瞬间而至把他包围,截断去路。

是石莫潇紧追而来。

“中原门派之主,居然怯战逃走?再与我痛快打个上千回合!”

凤华尹注意到这些人各个覆面,与先前交手无数的逐鹰派人明显不同,难道这是传说中漠狄之主的亲军?叱咤风云,从无败绩的,漠狄旖兰真正的精锐。

他大体没有猜错,不过当代漠狄之主的亲军被野利蒙尘并入逐鹰派,作为进攻中原的最强助力,而暗中横行漠狄战不不胜的暗军才是眼前这些人。

历来除了实力第一大派逐鹰派,还有亲军暗军效忠野利氏,亲军随行漠狄之主贴身护卫,世上无人不知。而暗军无处不在,除了漠狄之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面目和数量。

金以恒伤势危急,凤华尹心中不安,他不费口舌,丰光剑出袖急速转动,化为光芒萦绕周身,支起了一道护身屏障。

密集的黑铁暗器朝屏障猛攻,都被反弹出百米开外。

凤华尹正想利用符纸脱身,背后金以恒微弱的声音拂在耳边,沾满鲜血的嘴唇直打颤,“不用管我,你走吧。”

“之前在扶风激战也是这般情形,我不会……”

“这次不一样!”金以恒呼吸急促艰难打断道,“阿尹,你就听我的!我头好痛,都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会死,你不要管我了!趁我现在还记得你,快走,我不想连累任何人!啊!”

凤华尹听后眉头紧皱,恨意与不舍没有掩藏,全在脸上,连眼神也凶戾十足,护身的屏障光芒黯淡几分,眼看就被石莫潇破开。

“尊上!”凤华尹只称呼一句,以示绝不放手,食指与拇指互划,指尖渗血,以血画符纹,“丹陈天光”将要布成,一朵光华堪比耀日在他掌中膨胀扩大。

“啊啊!”突变发生,金以恒大叫着挣脱开凤华尹的扶持以及加注在身上的护身结界,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向石莫潇撞了过去。后者正专心打破屏障,根本没有预料到有人会用血肉之躯从里蹿出,猛然间毫无招架,暗器在手也不能发挥分毫,被巨大的力量直接从城南撞飞到城北,坠落在漠狄的军阵中。

“什么人?!”他遭受袭击吃了大亏,左胸处痛感钻心,许是断了肋骨,他半跪在地上,朝空中注视,发誓要把袭击者揪出杀死,“这是……玄尊?!”

金以恒站在逍遥京城墙最高处,血污满面,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因为刚才的撞击,长发也散了,凌乱风中等同鬼魅修罗。

“玄尊果然逃回了中原!枉主上还曾在妙京掘地三尺找你下落!”石莫潇黑铁锏指向金以恒,听到动静赶来的阮清泠正好听全,“什么?是金以恒!他一直都在战场?怪不得中原一打就逃窜,都是因为他这个胆小如鼠之辈!号称结盟却不自量力再次攻打!今天就要你好好领教漠狄旖兰的实力!”

金以恒听觉里尽是嗡嗡声,耳鸣闹得厉害,听不清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头痛欲裂,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源源流失紧抓不能,双手抱紧了头从城墙一角倒栽下来。“尊上!”追来的凤华尹与他失之交臂,衣袖从指尖滑过。“尊上!”眼看金以恒就要血溅身陨在城下,丰光剑化作缎带朝他手腕而去,凤华尹拼尽全力想要把人拉回。

“咚!”清脆又震耳的声音贯彻此地,丰光剑被另一道剑刃弹开,直飞高空。

刺眼的光亮令凤华尹也本能抬袖遮住视线。

是金以恒!他持剑在手,以高大城墙为景,直面万人。

“漠……狄……”他沐浴鲜血,喃喃自语。

阮清泠一通贬义嘲讽后还想再出口发泄不满,被人拦住,石莫潇虽然疼得龇牙咧嘴,却劝道,“玄尊亲自现身,不要轻敌。”他们两人都受了伤,形势急转不利攻城。

他话音刚落,金以恒凌空一跃持剑朝他们猛刺过来,速度之快,连身为漠狄旖兰最强门派顶尖高手的二人都反应不及。

“啊!”一声惨叫与兵器相搏的声音交织,令战场所有人瞠目震惊。

原本清朗的天空阴云布满,大雪忽然而至。


“哦?”黄金碾成丝线绣在锗红衣衫上,皂靴踩在山巅,清朗又铿锵的声音响起,“你再说一遍。”

“我,我我,”对面那人显然中气不足,“我是说,漠狄之主没有发现也太失策了。”终于鼓起勇气说完,长吁一口气后又憋气。

“哼!你倒是诚实。”

四周满目焦土,难闻的灼烧气味充斥固守山,连此地的风都是血腥味道。

“你方才说你是无咎派的人?”野利蒙尘不忘拔除偷袭妙京的主使者,任何胆敢挑衅他的人都要死,所有的可能性和线索都指向这里——固守山琢珊派,又或是深藏在这个被灭门的门派里。“无咎派追溯可到几百年前,这五十年在人间绝迹,本君会信?”

“那那,那你不信,为什么要去獠牙山呢?”

野利蒙尘气势陡然凛冽,杀招已出却被对方化解于无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居然有人能反击“离魂索命”,他露出嗜血快意,“辰极宫贮藏漠狄旖兰所有旧事,本君翻阅过,你所说的无咎派不是今日的无咎派,对否?”

那人倒吸冷气,惊诧道,“你怎么知道的?!”

“招术截然不同,是有另外人的借尸还魂。”

“哎,后生可畏,果然啊。”

野利蒙尘在固守山布下罗网,任何人都插翅难逃,对方的命被他握在手里,“不过你不诚心,你是我漠狄旖兰的人,却效忠中原。”

“哪有的事!”那人嘴上否认,心里咯噔大叫不好,他怎么会知道的?!

“千真万确,神手一算周知命就是你。”

“啊呀呀!”被点破身份的老头儿一蹦三尺高,立刻有若干逐鹰派人围上,将他压制在狭小范围内不让其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妙京城的动乱发生时他就在不远处,那些进攻的傀儡明显是被人操纵的焦尸,藏了一百年踪迹不人不鬼的毒瘤今时今日嚣张进攻漠狄的都城,周知命很是不安,他回了趟獠牙山发现进不去,再来了趟固守山琢珊派,寻找蛛丝马迹。他有直觉,影响天下所有人命运的动乱不远了。

可刚爬到固守山半山腰,就被一直潜伏的逐鹰派人截获,囚禁在山洞里没过多久,就迎来这个大人物!始终冷眼旁观布好猎网的野利蒙尘。

周知命自认好汉不吃眼前亏,绝不浪费灵力做无用功,被这位年轻人盯上,天底下没有人能逃掉,这么想想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不如继续说实话,“自从中原的乾坤派被灭,也没过几天安稳日子,我真的确信这么多年无咎派一直在暗中干了很多坏事!譬如说背后阴你偷袭妙京,还有……”

“还有勾结高渝霓氏反叛玄尊。”野利蒙尘见周知命默认身份,便任由他引到此话题且附和道。

“嗯!没错!”周知命一拍大腿。

“中原南疆焚花义军也是他们?”

“你也这样想的,对吧!”周知命有种觅到知音的欣慰,一想到眼前这人是野利蒙尘,又闭上嘴不多说。

野利蒙尘扫过一个“根本不用想”的眼神,“这么多年平江乘龙都灭不了他们,要么是尔朱颀养祸,要么就是另有人纵容。哼!”

“是你!一定有你在幕后培植他们好掣肘中原的战力。不然,去年你一攻打中原,他们怎么就趁机作乱了呢。”周知命早就猜到,现在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灰沉沉的天空飘起大雪,落不到野利蒙尘身上,他眼神复杂打量周知命,这位亲身参与过近百年前的那场群雄逐鹿的老者,布衣简朴,面相清癯,身无长物,一定没有他外在显露的这般平凡。“本君确实联络过他们,不过你为何以为他们能让本君利用?”不等周知命回答,野利蒙尘继续道,“那些贼寇不配。”

“欸,呵呵……”周知命赔笑。

“周知命,”老头这辈子没被这么点名过。

“老夫耳朵不聋,漠狄之主你直接说就好。”

“天下战事再起,你不辅佐中原的玄尊,来我漠狄是何企图呢?”野利蒙尘“顽石可转”挥向不远处,半片山头全被削平,狂风之中,山石焦土混合雪花坠入山崖,“如今可不是百年前,你那些旧人都死了。”话里告诫威胁利诱兼有,周知命心里一直犯嘀咕,听不出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好好回答,否则本君有很多办法让你招供。”

本就阴沉的天,忽然彻底黯淡,与黑夜无异,同时天空中出现一条星带,隔着星河的几颗繁星,闪耀异常,冥冥之中自有玄机在牵动它们。

风雪骤停,突降的异象让所有人抬头,包括野利蒙尘,他额角隐隐作痛,这天象诡异罕见,难道是无咎派搞的鬼?他原本就怀疑眼前这个老头的身份和动机,想到此,正好用“离魂索命”让他开口。

“勘天术力?”周知命没有察觉到性命危险似的,眼睛直直盯住上空,只顾自言自语。

野利蒙尘横眉冷对,这些星相他一无所知。

“勘天术力的星芒淡去,性命垂危,只有徇天御力能救他!”周知命这次不用掰手指算了,一切都看得分明不差,“不行!我要去中原,阿恒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野利蒙尘字字不落,全部听见,这昵称岂会不知道说的是谁。周知命试了两次腾空而起,才发现灵力全然施展不开,意识到了关窍,他对野利蒙尘吼道,“都什么时候了,欺负老头害不害臊啊?”

不需借臣属之手,夺命招术已经袭向周知命的咽喉,交睫瞬间,怒火中烧的野利蒙尘不知缘由心口一滞,心脏像被人徒手捏住,连呼吸都无比艰难,他抓紧了衣襟,这时一只尖嘴利爪的鹰隼穿过云层,野利蒙尘向后退了两步,鹰隼落在他肩头时才正好站稳,数千里之外的消息传到耳中。

黑夜如同一张巨幅幕布被抽走,星河赫然消失,灰霾天空再度出现,风雪交加,这次染白了锗红衣衫。


在世间另一处山中,“你真的不回去吗?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分毫。”

“不了,师父的厚爱我都知道。”赵元旭就站在茅草屋前,朝人摆摆手。他收下了许多与修炼有益的书籍,还有若干御寒的冬衣。

尔朱颀再度环顾茅草屋,篱笆墙,草药摊,连喝口水都要走几里山路背泉水回来,来到这里前,他难以想象赵元旭过着如此生活。

看着尔朱颀阴沉不喜的神色慢慢舒解,似乎是无奈又或是宽慰,并没有再坚持己见,赵元旭朝他凑近,拉住衣袖,“还是师父厉害,一来高渝就能找到我。”

“他撒了那么多传讯昙花,我要是不知道,那可以改姓了!”尔朱颀脸色缓和才一眨眼的功夫,又成义愤填膺样,“我若想追查,任何时候摘了一朵听了里面的讯息,我都能知道。”

“这……师父不是雷霆卫,却比雷霆卫还擅长这秘术。”

这昙花本来就是我小时候捏出来玩的,被我那创立雷霆卫的师父直接用了。尔朱颀终究没有说出口,只看着赵元旭,临别在即,他一腔护徒心搅得情绪很是不好。师徒名分,原本是昭王拉拢重臣辅佐幼主的权宜之计,可两人有缘重情,师徒情谊不被身份圈固。

“是我愚钝了,师父本来就是尔朱氏的传人。”赵元旭却笑得很是轻松。

“不用走了。”尔朱颀望着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年轻人,他长大了。

“啊?”,“长大”的赵元旭没明白这句的意思。

“我是说,你在这里安顿,行医救人,大可不必因为行踪被发现就离开这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住处,也不会再来打扰你。”尔朱颀解下腰间杼纾剑递给赵元旭,“收下,可以防身。”

“在这里,我可是最厉害的,不用防身。”赵元旭拒绝,看清了尔朱颀眼神里的未尽之言,他继续说道,“满天昙花那次,新玄尊不是来杀我的,我之前还把他打伤过,想来他也不会跟我计较了吧。”

尔朱庄主也有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这俩人都是一个德行,真够像的,只闯祸不善后,也似乎不计仇,“你恨他吗?”

今日雪落不停,沙沙声总是伴随他们的话音,赵元旭片刻思索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回答,“他做玄尊一定比我好。”

尔朱颀无可奈何,轻笑出声,“是么。”

赵元旭用力点头,以示强调。“师父,又和漠狄开战了吧?你不去参战,是因为你对新玄尊……”

尔朱颀直接打断,“凭借平江城的防守,我来找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哦,就知道师父心系苍生,一定会跟随新玄尊保卫中原。”

“你不必吹捧我,也不必暗示我好好帮扶他。”尔朱颀看看天色估算时辰,确实不宜“擅离职守”太久,“天下人各有命运,选择在自身。”

赵元旭感激尔朱颀的尊重与成全,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也许不见是相忘于江湖的洒脱和逍遥。

“你说的不错,眼下战事紧要,我先行一步,”尔朱颀对赵元旭颔首,“你知道如何找到我。”

“嗯!”赵元旭本想推却,如今在高渝行医救人,以后呢?天地之大,也不知会去哪里闯荡。他不舍得这世间少有的几个关切爱护自己的人,由自己亲手斩断联系。

“保重。”

“师父保重。”

尔朱颀冒雪东回,没有走出多远,一只仙鹤急速飞来,差点扎入他的胸口,还好是符纸化成,并不会致伤。

地面上的赵元旭正好看见这一幕,仙鹤是平江乘龙独有的信使,穿行四方,历来为碧波烟云庄主人传递极为重要的消息。它出现一定是有要紧的战况,赵元旭背过身去,当做视而不见,却在心里默念,表达坚定信念,“我中原一定能胜。”


逍遥京城下一片白皑,不过片刻时间,大雪已积起厚厚一层,几道血痕在雪里蜿蜒,血的温热消融了少许雪花,鲜红点缀在纯白中有种刺目反差的美。

心铭剑差点砍断阮清泠的手臂,半截衣袖挑到半空,鲜血四溅。

石莫潇扶住伤口见骨惨叫连连的同僚,掩护着且战且走,金以恒一招得手,被血腥味道复又激起战力,追逐漠狄两大要员穷追猛打。“尊上!”凤华尹见金以恒独自冲入漠狄军阵,陷进中央越发孤立,他如何呼喊都得不到半点回应。金以恒的“良辰”发作得太过突然,他只得寸步不离,也断了和己方凝烟,金山儿的联系,对撤离是否顺利一无所知,眼见孤身深入敌军变数太大,他一时也难以兼顾将领的身份,握紧手中剑,随金以恒一道突入漠狄门派大军。

漠狄中央军阵俱是逐鹰派精锐,虽被从天而降的金以恒打乱阵脚,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重整阵形,将人团团围住,得知这人就是原燕齐明霞派之主后又攫取玄尊之位的金以恒,惊讶之余反添了无穷的士气,玄尊竟然独自杀来,实在太过目中无人小觑漠狄旖兰的第一门派!

金以恒持剑在手,沉溺在屠杀的疯狂中,全身金色的衣衫被血染红,不仅有他人的,还有自己咳出的,他双目赤红,气息急促,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心铭剑的光芒直逼众人,剑锋一挥,身首异处,许多人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偶有一两人招术敏捷脱逃,直接被金以恒不计性命得以己身蛮力对撞,沦为剑下亡魂。

几万人之中,一人掀起腥风大浪。

“尊上!”凤华尹好容易跟着金以恒杀出的血路,来到他近前,不成想抬手间,金以恒的剑锋朝咽喉挥来,凤华尹反应极快,丰光剑反手一挥,两把剑刃对击迸发火星。

“尊上!是我!”凤华尹的衣衫被划破,差一点伤到手臂,金以恒灵力不济很久,怎么会在此刻爆发出强大的战力?今日事太过诡异,他内心焦灼,再三称呼,而终无回应。不好,玄尊的意识全无,就像,就像一个只知杀戮的傀儡。

而金以恒不与凤华尹恋战,他见在丰光剑下讨不到优势,红着双目,转而又去刺杀逐鹰派的人。

“尊上!”凤华尹既要防备金以恒的误伤,又与周围逐鹰派人对战,陷在军中进退维谷,形势非常艰难。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金以恒不能,一定要把他救出去。

自从中原玄尊政权建立,与漠狄旖兰的明争暗斗,沙场鏖战从未停止,可再如何激烈的对战,都没有今日这样匪夷所思。

仅有两人杀入敌军,不断有人倒下死去,金以恒挥剑不停,真正演化成一个汲取鲜血为饮的狂魔,不停挥剑残杀,直到生命耗尽为止。

凤华尹竭力唤回金以恒的清明,但没有任何起色,每一刻都是性命威胁,金以恒每一次挥剑,生命就流逝一分,他正盘算把人劈晕独自突围的胜算,身后传来密集的鼓声,从逍遥京城上传来,是原本后撤完毕的兵力,折返此地,前来支援!凤华尹卸开两个逐鹰派人的杀招,回眸就见金山儿和金窝儿一左一右,各领一队人马杀了过来。

“尊上!”金山儿大声疾呼,砍杀一切挡路者。

泣唤声中,金以恒依旧毫无回应,不可计数的敌军源源不断把他包围,他全身染红,连额前发丝都在血滴,整张脸上除了双眼,尽是混合硝烟的血污。他把身体的剧痛都发泄在剑尖,无数人的死激发的满足感才能延续呼吸。

石莫潇费了诸多灵力帮阮清泠止血,强撑意志去追金以恒,这是活捉玄尊的好机会,献给主上一定不能让他再逃脱。一张巨大的捕网从天而降,是漠狄旖兰九逸派的独门利器,大网由特制的兽筋和韧线织成,一旦缠上会缠绕猎物,越挣扎越紧,石莫潇算准大网落下的位置,指挥军士往那处且战且退,引金以恒“自投罗网”。

“尊上!”金山儿,金窝儿和凤华尹同样被无数人围攻,眼睁睁看着金以恒被罩在捕网中。九逸派的掌门念动咒语,网中人插翅难逃,越是挣动,越被禁锢,包裹其中,活像一只巨大的蚕茧。

“啊!”金以恒的声音被厚重的网兜盖住,许是良辰的痛楚与压迫的窒息在争斗强弱,破碎的身体获得了喘息,被杀戮夺去的意识稍有回归。


固守山上,鹰隼带来战场的消息——“逍遥京决战开启”。

人不在中原,但无所不知。野利蒙尘一挥手,鹰隼消失不见,乏力的感觉还没有消退,风雪之中他眼前蒸腾起绯红的烟雾,如血也如花,“明霞花?”

“主上!属下们疏忽,那老头不见了!”

野利蒙尘仿若未闻,全身似酷刑折磨,痛得无以复加。


额头一点胭脂红色传来抚慰的温暖,金以恒茫然,无数根经纬横竖线密集凌乱,像一根根长满倒刺的藤蔓勒进血肉。

“住手!”石莫潇见捕网之下的地面积起几摊鲜血,他连忙阻止九逸派的掌门,“玄尊不能死!主上震怒谁也担待不了!”他这句话未经考虑直接脱口而出。金以恒在妙京失踪,主上的样子恨不得生吃人肉,如果他死在漠狄门派手中,不知道主上会用多少人来陪葬。

毕竟是主上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石莫潇虽不是统帅,也须得听令,九逸派掌门停念咒语,凤华尹抓住了这个机会,丰光剑集合阵中雷霆卫和明霞派所有人的力量终于刺破了巨网一角。自额头而起的暖意,沿血脉流向四肢百骸,被困内里的金以恒动弹不得,但心铭剑秉承主人意志,破开阻碍,斩断束缚。

漱玉教的众人在空中接应,凤华尹终于用袖剑将金以恒拽回身侧,见他浑身是血迹,分不清有多少伤痕,担忧不减反增,于他后背大力一推,交予下属远离敌军,送去安全的后方。

自己留下军中,与金山儿等人继续与漠狄大军对战。

大雪簌簌不停,自清晨打响的战斗持续到黄昏。

原本只一场诱敌深入的械斗,彻底变成了双方的恶战。

尸横遍野,血染泥沙,伤者哀嚎,今次是双方大战开启后,最惨烈的一场战役。


“主上!”野利蒙尘脚步虚浮,单膝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反常的举动,令周围人惊呼。

身体内的力量不受自我控制,团聚在掌心,叫嚣着要喷薄而出,无由来的浓烈不安萦绕心头。

“退下!”脸颊旁滴落冷汗,野利蒙尘沉声呵道,所有人都被他赶走,鹰隼再一次出现。

“逍遥京已被我军夺得,中原大军溃败数百里,玄尊生死不明。敢问主上下一步如何行军。”


“教主,”深夜冷风逆向吹拂归来人,凤华尹亲自断后,收战而回,衣衫染红,顾不得清洗脸上血渍,由凝烟带路赶到简易的军帐里。

此地峡谷沟壑,树木森森,离逍遥京已经有几百里,平江的碧波烟云庄已近,在这里休整实属人马疲乏已到极限。

围着厚毡的最大军帐里,金以恒被金山儿和金窝儿围在中间,已经换上干净衣衫,掩盖身上纱巾包裹的伤口,依旧昏迷。

突然出现的一团醒目光芒令凤华尹大惊,这是把灵元渡给他人,自损修为绝难恢复。他抢步上前,金以恒与金山儿之间,那团光芒似火焰般刺目灼热。

“你这是……”凤华尹明白金山儿在给生命垂危的金以恒续命,他唯有叹息。

“凤教主,”金窝儿从身后紧紧扶住金以恒,让主人背靠自己胸膛能坐稳一些,“尊上他几处皮外伤已经处理好了,可他刚才连呼吸都没了,我们都慌了,不知道怎么救他,情急下只有这个办法了,就算赔上我们两个的命,也要让他平平安安的。”

凤华尹点头,他探得出来,金以恒从漠狄旖兰回来时,体内有强大的灵力护住他的心脉,可前日战场上,“良辰”发作,理智失控,加之对逐鹰派激斗损耗极大,那股保护的力量所剩无几,金以恒的生命之火犹如风中残烛,再不用强力护住,只怕随时就会咽气。

光芒骤然消失,金山儿灵力耗尽倒地,幸好被凤华尹及时扶住,他硬撑眼帘,注视金以恒,金窝儿紧跟着就要继续为主人灌输灵力,被凤华尹捏住手臂,“先不必,尊上他暂时无性命之忧。”凤华尹已经把金山儿安顿一旁,另一手搭上金以恒的手腕,探得脉象渐趋平稳,他朝金窝儿吩咐,“大战没有结束,你身负重任,先去巡营,谨防敌军追来,这里有我。”

“是。”金窝儿不放心问道,“那小山?”

“他暂时醒不过来,缘忆会派人照顾他。”凤华尹同情得看向金山儿,灵元尽失换得金以恒性命转危为安,可远不能比拟之前那股护住心脉的力量,不知道能压制“良辰”多久。

“是。”金窝儿去又复返,实在忍不住十分忧心得问道,“凤教主,尊上他在高渝对战徐丛时分明很强,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回来。怎么在逍遥京下就突然不认得我们,只顾杀人疯了一样,体内还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您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好起来啊?”

凤华尹助金以恒躺下,加一道安睡诀,“眼下非常时刻,守好中原最为重要,等他醒来了,看他不罚你怠慢偷懒。”

“额!”金窝儿这才反应过来,凤教主治理扶风严厉不近人情,漱玉教众对他无不敬畏,而自己空有担忧不去军中尽责。他立刻朝凤华尹行了礼,飞出营帐,处理雷霆卫明霞派的众多事宜去了。


固守山下,老头儿被拦在一道人墙后,双手抱胸很是不爽,“真是的,请人留下来做客又不管茶管饭!”他脚法了得,三步就从山顶跳到山脚,再略施几步就能直达妙京,可惜被逐鹰派织起的屏障困住了,一时无法离开。等了大半日也不见有人搭理自己,风雪停了又起,露宿野外,而且还在万人尸骨的大坟堆上,老头耐心有限,遂对着看不见的屏障不时出招,想搞出条裂缝溜走。

“别动!乖乖得等候主上发落!”这些是直属野利蒙尘的亲军,各个都是漠狄旖兰一等一的高手。

周知命偏偏有看清形势,死怼到底的癖好,“别主上主上的了,你们头儿就在你后面呢,来了你都没发现!”

亲军不和他逞口舌之快,但听见身后破风声,还有一声咳嗽,才发现有人,“主上!”

野利蒙尘利落得抹掉嘴角一点血,落在身上的雪花融化,浸湿了他的衣服,“周知命,你刚才说的勘天术力是什么?”

“哟,后生听力不错啊,老头儿说的全记住了。”周知命捋捋胡须,赞叹道。

野利蒙尘眼神比风雪更冷。

“消消气,要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行不行?”

“说!”

“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啊?”老头儿雪花不沾,脸色红润,气色比野利蒙尘好太多。

“哼,年长又灵力高强,见了本君自若轻松,这世上还有谁?”

周知命往后一仰头,“听着好像在夸你自己。”

“霍运星的幕后之人也是你?”

“额……”

“说!”野利蒙尘痛感消失,力量恢复,周身镀了一层光晕,靠近他的雪花都化作氤氲。

“天下还有野利氏不知道的事?”周知命耍起赖皮。

“呵,”野利蒙尘不怒反笑,下令道,“放他走!”

下属面面相觑,不知主上的用意,但是命令已下,立刻遵行。周知命也是不得其解,还多费了一点时间,算算自己劈死野利蒙尘的胜算和日出西边一样,抓不了漠狄之主,不能为牵挂的中原战事出力,还不如溜走保住小命是上策。他立刻遁走,不见踪影,亲军都没看出他到底使用什么招术能够原地消失。


温暖自胸口传来,如水波涟漪扩散到身躯和四肢,驱赶冰凉寒意,全身轻盈犹如沐浴在阳光中,是久违的舒适。金以恒自昏迷中醒来,视线慢慢清晰,摸索到胸口热源,印入眼中的是金片和玉佩,分不清是哪一样带给自己温度。

“尊上醒了。”金山儿又是哭又是笑,擦掉了不争气的泪水。

金以恒看着下属消瘦的脸,“你做为雷霆卫首领,守在这里干什么……”虽是责问,但没有任何气势,反有种无可奈何的脆弱和无助,话说一半,被喉间的血腥呛到咳嗽不停。

“我……”金山儿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让他陪着你吧。”原来凤华尹也在帐篷里,不分昼夜的战斗,他亦需要好好休整,方才睡着了听见金以恒的声音便醒了,起身后解围道,“去看看清粥煮好了没有。”

金山儿壮胆看了看沉默的金以恒,显然不会再“赶走”自己,高兴出得帐篷去了。

凤华尹习惯使然,握住金以恒手腕,“他不是雷霆卫首领了。”

“为何?”金以恒反常得躲开凤华尹的碰触,诧异道。

“逍遥京城外与漠狄大战,你伤重命悬一线,他把灵元都渡给了你。”凤华尹收回手,尊重金以恒的意愿,不再探他灵力。

今年的冬天特别漫长,罕有冬雪降临的南方,近几日飘雪不断。军帐中燃起炭火,依旧阻挡不了寒风从四角缝隙里吹入,金以恒席地而坐裹紧身上的裘衣,昔日里明艳的金盟主,在黯淡阴冷的光线里,疲惫不堪判若两人。

“还记得在都城外,发生了什么吗?”一向端方持重的凤华尹凄然,金以恒的良辰发作太过骇人,且不知这次为何会停止,下一次又在什么时候突然发作。头痛欲裂,疯魔杀人的折磨,生不如死。

金以恒眼神虚看角落,摇头说道,“不记得了。”

依稀只记得满脑子被两个字占据——漠狄。

“阿尹,”金以恒把头埋在臂弯里,声音沉闷,“我干什么了?你告诉我。”

“力保中原。”凤华尹身上同样有伤,缺医少药,动作牵动伤口,手臂渗血。

金以恒抬头,苦涩笑道,“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中原人人都看见了,尊上以一人之力突入漠狄大军,杀敌无数,大振士气。”

金以恒如同一个找不到归家路的流浪小乞丐,绝望中听见这番话,就像被人拥入怀抱,不嫌他衣衫褴褛不在意他蓬头垢面。金以恒脸色稍霁,眼中终于有了光亮。

凤华尹单膝撑地在他面前,郑重得说,“我不骗你,你也不骗我,你告诉我,你的灵力时有时无是什么原因,阿恒。”

金以恒双肩一滞,笑容僵在脸上,本就赤足在冰上艰难前行,他不想垂地蜿蜒的衣衫下,冻得通红的双脚被人知晓。

凤华尹不忍再看他眼睛里盛满的万千道不明的情愫,视线转向角落里的心铭剑。

金山儿端了粥回来,因为怕太烫不好入口,特意在雪地里兜了两圈,等到温温能入口才进来,“尊上!吃……”

金以恒怀抱长剑,蜷在地上,身披狐裘落在一边,薄纱衣衫掩盖不住多处包扎伤口的纱布,原本背对的凤华尹闻声转头,从没有过的腾腾杀意令金山儿倒退两步,“凤,凤教主……”

“进来吧!”凤华尹站直起身,深吸好几口气,眼底的红丝略有消退,“好好照顾尊上。”说完直冲帐外。

“咚”金以恒松开手中剑,摔在地上。

接着又有几声响动,是巡营雷霆卫的铠甲摩擦声。

随即激烈发聩的鼓声蓦地响起,所有人心头一震。

凤华尹停步在大想前,凝烟从驻地边缘飞奔而来,“教主,漠狄大军追来了。”

隆隆声在山谷里回响,不知来犯者到底有多少,“知道了,迎敌!”凤华尹未有考虑,直接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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