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38 章

“玄尊刚刚说,分出胜败?”野利蒙尘的气息无处不在,他们不入床笫轻纱,而是滚落纠缠在地毡之上。

金以恒嗤笑,并非一贯的明媚张扬的美满笑意,而是做为燕齐明霞旧主,杀伐果断取人性命的狷狂,从未在野利蒙尘面前显现过的一面。凭借此种,叱咤半副疆域,为昭王扫灭了中原诸多叛贼。

“胜败尚未分明,你不要掉以轻心。”金以恒在充满危险的氛围里,兀自说完,“譬如,现在。”

四肢都被压得严实,哪里还能施展,野利蒙尘大笑几声后敛去笑容,戾气瞬间爬满他的脸,双眼闪烁暗红色的光,“是什么让你有了错觉,你还能赢我?”

“那得问你自己,”金以恒仰面朝天躺得很不舒服,他挑眉反驳回去,“蒙尘哥哥。”

野利蒙尘眼中光芒更亮,一瞬过后又变黯淡,他脸色发白,一记皱眉,勉强咽下了一口血。

金以恒豁然开朗,这或许才是最适合的相处方式,与“蒙尘哥哥”道别,与漠狄之主做个了结,至于钟擎宵,从来没有遇见过。

中原玄尊和漠狄之主之间的了结早就注定了。

它叫——你死我活。

“不准对本君使这些弯弯绕绕,”野利蒙尘无心虚耗,“胜败早已分出。”

白天的阳光埋于地下,夜晚刚刚开始,千秋长生居里无人能进,慢慢变暗。

“啊!”金以恒头疼,无奈手脚被缚不得动弹,只得咬住嘴唇别过脸,若日后每日每夜都要承受“良辰”痛楚,是不是死在野利蒙尘手中会好受百倍。沉溺幻想的他被下一刻降临的痛感拉回现实,身体被钝器剖开,贯入霸道蛮横的“怜爱”,纤薄的衣服被撕扯,从锁骨到小腹敞开一条缝隙,肌肤传来凉意,而野利蒙尘衣衫完整,自背后搂住金以恒的双肩,把人箍紧在身前。

金以恒摇摇晃晃浮浮沉沉,声音沙哑,断断续续语不成调,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战栗的感觉取代头疼,他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但野利蒙尘的力气太大了。体内燃烧起烈火,奔流撞击,金以恒嘴角流涎眼角滴泪,在野利蒙尘不计后果的施予下溃败彻底。

突然间,金以恒竟然挣脱开野利蒙尘的钳制,在毛毡上翻滚,身体撞翻几案,书信尺牍遍地撒满,伴随清脆的响动,还有一枚放置案头的金片掉落,野利蒙尘熬红了眼睛,正要把人按回身下,他看见那枚金片,动作有缓,那是属于漠狄之主的信物,每一代漠狄的统治者都把自己的名字镌刻在金片上随身携带,不过这枚金片近日摘下交给工匠,要和另一件配饰一起做成镶金戴玉。

金以恒视线模糊,呜咽被另外的人吞下入腹,血腥的味道蔓延在各自口中,分不清是谁熬出的血。

野利蒙尘重获掌控,把人拖回身下抱紧。

休要跟本君提胜负成败!本君能定所有人生死,要谁活就活,要谁死就死。普天之下,没有能违逆!

下一刻,颠倒温存又把野利蒙尘恣睢锐利的心神扰乱,发狂汹涌的血液变缓,唤回心底的呵护,相亲无间的身体在手中泛出粉色,颤抖不停,再稍加用力就会毁掉,他定睛才看清金以恒水光潋滟的眼眸,战力无人能敌的野利蒙尘此刻确信,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他躲避一般把人抱起翻转,两人时而在云端飘渺时而在深渊沉底,不分不离。

金以恒第一次觉得死亡如此逼近,长年累月渗透骨血的良辰,是指在良辰吉时咽气身死吗?头部的剧痛逼走身体的一切感受,血脉叫嚣着即将冲破肌肤,染红淹死这副身躯。恍然中,他被一闪而过的金色光芒刺痛了眼睛。前方有一个金色的东西在室内唯一一根烛火下反衬闪耀。

原来金色光芒来自一簇花蕊,六瓣梨花玉佩中央镶嵌的花心,玉佩埋在长而密集的毛毯间,我的玉佩,我的……发抖的指尖伸向那处,金以恒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朝着玉佩迫切想要再进一分。

野利蒙尘以为他要挣脱逃离,惩罚加剧,金以恒被仍旧不死心得指向玉佩,下唇咬出血珠,他盯住前方,艰难得挪动寸许距离。

“嗯。”满足的喟叹来自漠狄之主,他仰头深深呼吸。

暗光不明,幢幢翻动的帷幔中人影隐隐绰绰。

哪有什么家国情仇,只有跳动的心,你我皆活着的证明,除此之外,天下茫茫山川万壑又有多少真正掌握在手。

余韵很长,野利蒙尘修长的手指抚过金以恒湿漉漉的下巴,嘴唇啃咬他的侧颈,独有的男性气息和龙麝味道在静寞的千秋长生居里徐徐不散,怀里人不时抽动,都被他回以吮吻略做“惩戒”。野利蒙尘心中飘过执念,强烈的心悸抽走他的力气,没有能力说出口——我想我离不开你了。


今夜妙京上空开遍金色锦簇花团,满天烟雨闪耀流泄,入冬大节的欢庆持续多日,原本漠狄之主要在辰极宫会面各地门派之主,野利蒙尘大事要事从无缺席,今次无故取消引得众人枉猜缘由。

漠狄之主环抱玄尊的意识强过求生的本能,世间身份最尊贵的两人就算死在此间,也不会被人发现。

野利蒙尘嘴角流血,忍受肺腑被煎熬的痛苦,金以恒亦是奄奄一息。叱咤风云的手哆嗦着摸不到身下人的呼吸,只得靠唇齿相依呼吸相渡,彼此的血混合交融,随同呼吸一起咽下,衔血拥吻,吞不下的流遍下颚脖子。

漠狄旖兰的天暮金雨不停,唯独辰极宫上空燃放红色烟火,光亮硕大如日中天,彰显野利氏尊崇无双,轰鸣和炸燃的响动传到室内只剩丝丝缕缕余音,金以恒意识忽明忽暗,耳畔贴合坚实胸膛,咚咚的心跳声时而紊乱时而缓慢,和殿外的声音合成凌乱没有章法的响动,有种深陷在战场鼓声隆隆的错觉,剑刃对击,寒光迸裂,劲风张扬了鬓角长发,金以恒长剑在手,风流在握,好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鏖战疆场了,这些终是生命尽头的美梦虚幻么……


红色的天,黑血浇灌大地,无数眼冒绿光的乌雀盘旋不离。

惨叫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从焦黑的地面上生出数只白骨嶙峋的手,阻止前行,双脚在黑血泥淖里越陷越深,白骨之手越来越多,缠满小腿沿膝盖上行,野利蒙尘厌恶憎恨,一招甩手正想摆脱,然而没有任何灵力在手!他目光凛冽,瞥过掌心,任凭如何发力也没有一丝力量响应,乌雀发出惊悚的嘶鸣,千万具白骨朝一人爬行而来。它们布满野利蒙尘四肢,张开恐怖的只有骨架的嘴嘶吼叫嚣,随时都会生啖血肉。

“幻术而已。”野利蒙尘冷笑,脚下的沼泽污泥已经埋过了小腿,他动了动腿,发现陷得更快。

“我儿能当大任,定要将正义贯行世间。”

浑厚铿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长久未闻但无比熟悉。

“父亲!”野利蒙尘大喊出声。

埋葬舍弃的记忆被掀开,在心底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仿佛把血肉割开晾晒,令野利蒙尘心口剧痛。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一道人影凭空出现,血肉模糊步步泣血,质问痛惜。

“我……”能死在野利蒙尘手中,全天下也不过寥寥几人,可他杀伐命令一下,定有数不清的人死去。“天下不治,如何伸张正义?”他扬声质问,然后再一次看了看自己手掌,依旧没有灵力运行。

“你好愚蠢。”被唤为父亲的人瞬时逼到眼前,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哼!”野利蒙尘从未被人这样置评,杀意浮满双眼。他自己也未曾发觉,从一开始的幻觉抵触算起,在梦境中没过多时,意识已经被侵蚀沉浸了。

被白骨碰触过的地方疼痛难忍,野利蒙尘全身饱受煎熬,冷汗涔涔和天降的黑血混合,在本来光洁白皙的脸上划出道道污浊。

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沦为野鬼抢夺的食物,白骨骷髅争先恐后朝他扑来,把人淹没,不止是痛感,还有千钧之重压在身上。面前“父亲”重复苛责,周身感官放大万重,时间模糊粘稠,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混沌折磨无休无止,会一直被这么折磨到天地老死。

野利蒙尘感觉坠入虚空,沧海一粟卑微如尘,被放逐在没有止尽的时空缝隙中,不能活不能死,永远承受惩罚。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甚至快要遗忘自己是谁。


一点嫣红混入白骨嶙嶙,虽然微弱但刺目,野利蒙尘捕捉到了满目惨白中的红艳,这抹颜色很是眼熟,是血迹?是花瓣?是嘴唇?是锗红袍?

“蒙尘哥哥”

“蒙尘哥哥”

是一抹胭脂。

是小金。

野利缓缓睁开双眼,那张面容印入眼帘,额头一抹殊红,眼角红金花钿。

恍如初见恍如重生。

金以恒双手捧住野利蒙尘的手贴在自己脸庞,只是看着他,不说一个字。

野利蒙尘躺在床榻上,沉默许久。

两双眼眸对视,金珀与黑曜中倒映彼此的脸。

终于金以恒嘴角一动,报以微笑。

野利蒙尘回笑,金以恒见过他无数个不同含义的笑容,都比不过这个纯粹无染,美至词穷。

“我睡了多久。”野利蒙尘试图坐起。

“五天。”金以恒回答。

比遭受梦魇更可怕的沦为活死人,□□不死意识永堕虚空。野利蒙尘用强大的心志和灵力对抗梦魇,避免陷入昏迷,终究还是遭受了反噬,差点成为一具会呼吸的僵尸。

两只手相连的肌肤热得发烫,滑腻出汗。灵魂迷失时,陪伴的人是他?引领自己脱离苦厄的也是他?

“这里是?”野利蒙尘记忆衔接,身处之地绝不是千秋长生居。

“倚云府。”金以恒松开手,“你的寝宫太大太陌生。我喜欢这里,是你做珹王时候的家。”

家?野利蒙尘茫然。

“想吃什么?我叫你的人帮你送来。”金以恒退后两步,离开床榻,“哦,还是政事为先?看完奏报?”

野利蒙尘久在卧榻猛然起身,脚步发虚,没有站稳,踉跄着抓到金以恒的衣领,反被后者扶好稳住身形,“漠狄之主,小心。”嘴唇快要吻上耳廓。

“哼,”野利蒙尘自嘲,纠正姿势,站直,拉近咫尺距离,“我以为你会杀了我。这是大好的机会。”

金以恒释然,他抬头仰视苍白俊美无俦的脸,摇了摇头。

妙京城又到了夜间,入冬节的欢庆今晚结束,一年里今日的庆典最为热闹非凡,无数人汇聚在城中巷道街角,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炮鼓助兴,乐音齐奏,倚云府中心的云起楼丝缕余音缭绕,点缀了他们再一次沉默的空白。

金以恒再退后几步,转身推开窗棂,长风灌入,吹拂入内,他的长发衣袖狂乱飞舞。盛大恢宏的金色光芒绽放夜空,妙京的庆典已达高潮,烟火流光如同白昼,金色烟火谢幕,红色烟火如花团绽放,配以斑斓诸色,全城都染上五色光晕,窗外的景色令野利蒙尘也多看了片刻。

金以恒朝着身后问道,“我走了。你要不要杀我?”

“你说什么!”野利蒙尘偏头好似没有听清。

金以恒自得一笑,没有锦衣只穿素衫,却是重拾燕齐明霞之主醉卧花丛的明媚倜傥。下一刻,他抬步跨窗,眼看就要跳窗而走!

野利蒙尘眼神锐利,脚步比心意更快,猝不及防几声爆炸巨响,电光火石间他抓住金以恒的手,妙京的天幕迸发比烈日更强的光芒,照得室内白茫一片。

金以恒只觉得视力失去一瞬间,恢复后满目血红,这才反应过来是野利蒙尘红色的单衣,

他正握紧自己的手。

耳边风声呼啸,身体悬在半空。

野利蒙尘抓住了掉在窗外的金以恒。

“砰,砰”又是数声接连巨响,漆黑的夜空迸发出若干个光亮的火球,方才金色与红色的烟花在强光下沦为陪衬。野利蒙尘敏锐察觉,妙京有异变!天幕上隐隐约约有闪电划过,那是禁制被破坏撕裂的迹象!

梦魇中的一幕在现实里重演,刚刚醒来的野利蒙尘灵力滞塞尚未复原,莫说把金以恒拽回身边,这般紧攥的姿势也是苦苦支撑。

不能松手,一松手就是死别。野利蒙尘咬牙坚持,神色痛苦而眼神无比坚毅。

天空中传来厮杀和兵器交锋的声音,金以恒深吸一口气,抬头瞩目,倒立的眉峰,紧抿的嘴唇,用尽全力恨不能救,这样的蒙尘哥哥好陌生又很真实。劲风缭乱了金以恒的头发衣袖,发丝遮挡视线,野利蒙尘的脸时现时隐。

手腕被攥得生疼,修长的手指恨不得嵌进血肉。漠狄旖兰和金以恒,一道抉择横在野利蒙尘面前。

只能取舍不能两全。

金以恒目若秋水,头顶上方的人填满全部视线,他嘴唇微张,周遭鹤唳风声轰鸣不断,他的声音非常轻微,“幸而相遇,不枉此生。”

“我不会让你死的。”

各自的两句话同时说出口。

野利蒙尘咬牙切齿,冷汗流遍脸颊,他又一次尝到了反噬引起的喉间血腥。

“主上!”徐丛带着急报直接闯进寝殿,语速飞快道,“妙京上空被人偷袭!尚且不知道贼人身份,也不知道它们用了什么方法,总之禁制遭受攻击,爆裂不断!”

野利蒙尘分神,锋利能割断人咽喉的目光瞥向身后,他右手已到极限,不由自主发颤。无数道烟火升空,绽放璀璨之花,金以恒也被无垠华美的光彩吸引目光,可下一刻他还是看向野利蒙尘,然后艰难抬起左手想要一点点掰开紧握的手指。

识破他意图的野利蒙尘,大半身体本就探出窗外,因为重力,越发倾斜,眼看就要跟随金以恒一同坠下云起楼。

徐丛不知寝殿里两人性命攸关的纠缠,起先不敢随意上前靠近,此刻惊讶发觉野利蒙尘力有不逮,他护主心切飞奔到窗前,“主上!”他扶住野利蒙尘的肩膀。

麻木的臂膀一晃,五指的力道更松,金以恒左手覆上野利蒙尘的青筋暴突的手背,轰鸣声次第响起,一团火球就炸开在两人头顶,妙京极度危险。


一道身影翩若飞絮,在倚云府中飘落,伴随烟花消逝,单薄的身影在半空中燃成一团火焰,橙色绚丽如千万朵花瓣堆砌,人影在火光中变得模糊,倏尔不见,连火焰也急速黯淡,变成细小的星子,被风吹散,翻腾着在落地前彻底消失。

这是修炼之人皆掌握的引焰焚身。


“小金!!”

野利蒙尘大骇错愕,云起楼——平地而起高通云霄,没有灵力一旦跃下粉身碎骨。

全城混乱,战局不明,野利蒙尘眼里除了楼阁兀立的倚云府再没有其他,他灵力滞塞,冷风吹得面部麻木,刘海发丝张狂飞舞,鼻尖汗珠消散成齑。他仿佛看见夜空倒转,无数颗星辰自深渊之底飞速升起,汇聚成星河铺面而来,把自己裹挟成星屑尘埃。


从府邸门前匆忙赶来的石莫潇被突如其来的天降神力惊得跳开几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野利蒙尘,“主上!您终于醒了!”他热泪盈眶。

野利蒙尘双目紧闭,闷咳不停,他单膝点地,一时难以站起,好容易稍稍理顺气息,边咳边说,“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啊?”石莫潇诧异,一个字都没有听懂,然后才惊奇得发现,野利蒙尘这个姿势仿佛在朝自己行礼,吓得连忙俯首,“主上!属下,属下愚钝,您是不是要,要找人?”

野利蒙尘蹙眉深吸几口气终于站了起来,他示意石莫潇起身,嗓音低沉,“金以恒不见了。”

“他不是一直……”石莫潇不可置信,中原玄尊被主上治理得服服帖帖,即使主上精力不济,也一直不敢有任何异动,乖乖得待在他身边。这几日与自己说过的有限几句话,即是“他让我转告你回倚云府。”想到医正说过主上身体不适,回到府邸更有利于修养,不被闲杂人等探知,才会从辰极宫跟随回倚云府坚守。“额……”石莫潇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属下这就帮您去找!”

“快去!”野利蒙尘低吼一声催促,已经没有耐心。

“是!”石莫潇急急离开。

“不得声张!”

“是!”

野利蒙尘并非乘风而下,而是抱有侥幸试着强催灵力凌空跌落,他感觉一侧肩膀僵硬,也无暇理会,眼神扫视云起楼周围,这时才发现徐丛跟随跳下就在近旁。“哼!”野利蒙尘怒意滔天,周身都是戾气,“终于出现了!”借由盛大节日发动偷袭,历来只有本君用过,竟然有人敢对本君动手,“禁制受损如何?城内如何?”野利蒙尘呵问。

“禁制目测尚无大的破损,属下已经派亲军前去探查,城内民众受惊不小,只怕街道上十分拥挤混乱。”

“只留最少人马把守辰极宫,将所有亲军派出,将所有城门布防兵力。”野利蒙尘决定已下,眼中闪过红光,“先前趁本君与中原开战,就敢偷袭妙京,今日入冬节全城庆贺,再度挑衅,是本君近日疏忽了,找出来把他们碎尸万段!”

“是!属下这就去城上,守护妙京。”徐丛不敢耽搁。

“不必!”野利蒙尘抬头望向星空,风大呼啸,繁星在浮云后若隐若现,“本君亲自登城。你去城里城外仔细查看有无任何偷袭人的蛛丝马迹。”

“是!”


突然的巨响和强光令城中百姓恐惧慌乱,各条巷道中推搡拥挤哭喊不绝,眼看局势就将失控。关键时刻,亲军响应极快,大队人马已经飞抵妙京上空,发起攻击的那群人衣衫破烂,满脸血肉模糊,根本分不清来自哪些门派,是什么身份。它们各个手持兵器,对着禁制疯狂劈砍,即使亲军猛攻,它们也毫不理会,根本不与对战,继续豁出性命只顾攻击禁制。

僵持的战事忽然出现转机,一道红光漫天袭来,半数进攻者消失融化在光芒中尸骨不存,这是野利氏的绝学——花与天齐。

随后一道人影降临城墙,俯视全城百姓。

“主上万岁!”亲军认出他的身份,齐齐行礼。

野利蒙尘一朝现身即能掌握乾坤,混乱的人群顿时安分,漠狄有强大的主上,任何威胁战事都不必担心。

脚下局势稳定,野利蒙尘再度来到禁制上空,这些进攻者面目狰狞周身散发腥臭,他反手一扬,几人被拦腰劈断,化为脓血坠落地面。紧接着招术不断,招招致命,一时间鲜血飞溅肢体四散。堵上性命强行催发的灵力,唯有靠疯狂杀戮才能供养意识,生来就该沐浴在浩荡的腥风血雨中。

主上亲自杀敌,亲军军心高涨,紧随他的屠戮奋力厮杀。野利蒙尘灵力虽有起色但尚未全部恢复,他落到城下检视尸骸,这些人灵力不低,出现得诡异,难道只为找死?就在此刻,尸体血肉消融,化为一具具黑骨,如同烈火焚烧,他立刻想起一些旧事,心中涌现不详的预感。

掩藏在城内万人之中,操控这些傀儡的董无香,看着酝酿多日的进攻被野利蒙尘轻松化解,忿忿不甘,“倒也不是毫无所获,反正这些固守山里琢珊派的尸骸多的是,一次不行就十次百次,日日进攻禁制,总有攻破的时候。”他阴阴冷笑把双手掩藏在袖子里,没有人能发现他滴着黑血的双手。既然尸骸已经练成了操控术,接下来就试试活人吧。


偌大的倚云府里华灯依旧但空无一人,总显得太过寂寥不胜寒冷。在辰极宫遍寻不到野利蒙尘,石莫潇试着来这里继续寻人。

云起楼内比外间更加静寞,昔日珹王的寝室只靠月色照明,石莫潇在门前匆忙看了一眼没有收获,正想离开时才听见声音蓦然响起,“进来。”

他随即进入室内走到最里,才看清野利蒙尘于地上闭眼盘腿而坐,他背后的床榻间若干衣衫凌乱,一件金色大衫的衣袖正好被他缠在手臂上。

“愣着干什么!城内外一切速速报来!”

一向仪容整肃的野利蒙尘长发披散,在朦胧的月色下像是水墨勾勒的画中人,石莫潇收回诧异的视线,“动乱已全部平息,主上现身之后城内秩序恢复,属下与徐丛探查过,城内外并没有异样。”

“咳!”野利蒙尘捂住口鼻,咳嗽不停身体摇晃,籍着微弱光线,石莫潇猛地看清他的长发竟然泛出银光,原本墨色的发色竟然大半变成灰白。

“主上?您受伤了?!”

“不是,”野利蒙尘手背抹过嘴唇,双肩起伏,“今晚之事,费了诸多灵力罢了。”

跟随多年,石莫潇心目中的主上霸道英气恣睢威严,从未见过此种模样,落魄孤寂还有一丝悲凉。

野利蒙尘强行催动的灵力因为刚才的恶战全然不剩,此刻就是一个性命堪忧的弱者,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发色褪去,而唇色发紫,独处时终于把心底对一个人的执着和念想全部宣泄,“找到了么?咳咳。”

石莫潇没有听清这含糊的几个字,凭借嘴型以及连日来主上最关切的事,他当即反应过来,是金以恒,“属下无能,毫无所获。”

野利蒙尘整颗心被自我剖成并不均匀的两瓣,明明理智偏重,而只占一隅的情感牵绊了他所有,若人前还是指点河山无人能及的漠狄之主,今夜独处时就是惶然失措的无助人。

石莫潇照例低头,等待下一道命令。

野利蒙尘全身血脉激流翻涌,灵力无论如何都不能运转畅行。眼睁睁看过引焰焚身,还有生还可能么?可金以恒历来狡黠聪颖,离开的时刻与妙京动乱合一……野利蒙尘心口抽痛,他松懈开打坐的姿势,背靠床榻自得一笑,除了“良辰”无药可解,世上有些也是解不了。只要得偿所愿,任凭星移斗转天地颠倒,也在所不惜,任何人与事休想阻碍掣肘我心。

“石莫潇。”

“在。”

“除了逐鹰派镇守漠狄旖兰全境外,命令所有门派人马集结到妙京。”

本君要择日向中原进发踏平那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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