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升任院长后,卡罗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凯瑞提为副院长——她得知消息时的震惊和抗拒让卡罗尔觉得自己通知的不是提拔喜讯,而是把她派去了追捕狼人的第一线。

  卡罗尔假装没看到,亲切地说:“我知道副院长要负责的事务太多了,你可以选一个助手来协助你。”

  凯瑞在拒绝可能下岗和升职选助手之间犹豫了一会,最终英勇就义般地说:“我想让琼安·柯伊尔当我的助手。”

  卡罗尔抬了抬眉毛,点头道:“看来我们俩的眼光一致,我也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多可爱啊,是个任劳任怨的好苗子。

  虽然副院长的职责移交给了凯瑞,但卡罗尔要忙的事变得更多。比如安排值班表、考核治疗师们的工作、审批药材器械甚至是食堂食材的选购采买、处理圣芒戈里一些魔法物品的报修等等——当然,棘手的病人最终还是会移交到她手上,感觉比当副院长时干的事还要杂。

  没办法,想要保证这么一个庞大机构的正常运转,必须要有一个能够巨细靡遗地统筹的人把控着,放麻瓜社会里,或许可以专门安排几个岗位来处理这些,但——魔法界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每年霍格沃茨的优秀毕业生才几个?魔法部就瓜分去了八成,剩下的要么回去继承家业,要么有自己的研究方向,要么干脆游历世界,愿意来圣芒戈的一年能有那么一两个就不错了,而来圣芒戈的人都是为了当治疗师治病救人的,谁愿意干与本职工作无关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但那些人的能力和心性又是一个需要考验的问题。

  难怪拉尔夫从十几年前就开始重点培养她,她才刚坐上这个位置,目光就也像犁地一样在圣芒戈里上上下下扫,想从地里翻土豆一样翻出几个得用的人。

  唉,巫师。

  唉!

  思考了一天怎么给医院里的电梯进行改装——这可不是随便一个巫师就能做的事,就像麻瓜里的水管维修工一样,需要一些专业性的技巧和魔法。而且她还得考虑在改装期间不能影响日常的急救,这比治十个病人都让人头痛。

  卡罗尔头痛着准时下班了。今天是伊芙琳咖啡店的周年庆,她得早点回去给伊芙琳帮把手。

  一脚跨出橱窗,她就看到了对面人行道的路灯下站着的人。

  伦敦的夏天,白昼被拉得无限漫长,路灯还没到亮起的时间,空气里残留着温水般的余热。他没穿惯常的宽大斗篷和密不透风的长排扣外套,而是穿着一件暗苔绿的衬衫,露出了脖子上渐渐淡去的伤痕,外面敞着轻薄的黑色长外套,黑色的发尾在微风中擦着肩膀轻轻晃动。

  奔涌的车流和面目模糊的行人把他夹在中间,喧闹的缝隙里,他安静地站着,像是一道比天空更先静谧下来的夜色。

  他也看到了她,微微收拢肩膀,变化了一下站姿。

  当然,他是在等她的。

  卡罗尔望着他,露出微笑。

  被堵在马路上的车不耐烦地按下了喇叭,惊飞了一只停在路牌上的乌鸦,斯内普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晚上好,卡罗尔。”他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在明亮的天色下闪着微光,“希望这次我的出现没让你受到太多的惊吓。”

  “一点点的意外,还有很多的惊喜。”卡罗尔笑着伸出手,“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斯内普微顿,弯起手臂,任由那只手自然地穿进了他的臂弯,轻轻地挽住了他。

  下一秒,两人没有惊动任何行人地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另一条巷子里。

  卡罗尔收回手,给自己圣芒戈制服变装,换成了早上出门时的咖啡色衬衫和过膝的半裙。她挎上链条包,和斯内普并肩走出巷子。

  汇入人群后,卡罗尔边走边说:“是哈利手上的那个解咒研究出来了吗?”

  斯内普“嗯”了一声。

  也没过去几天。卡罗尔不免怀疑斯内普这几晚都在熬夜琢磨这个,并且一得到结果就立马过来告诉她。

  “你的效率真叫人叹服。”卡罗尔先顺毛摸了一下,又审视了一下他的脸色,“不过你要是不能多体谅一些自己的身体的话,叫我以后怎么敢再拿事情来麻烦你呢?”

  斯内普微抿了下唇,解释说:“其实没耗费多少精神,它实在不具备什么难度,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消遣——和批改那两堆等级考试的试卷相比起来的话。”

  这话听上去怨气很深,不像假的。

  “既然如此——”卡罗尔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有效地帮你放松被罪大恶极的文字蹂·躏过的大脑,需要我推荐给你吗?”

  斯内普觉察出了她的不怀好意,但要抵挡那双眨动的眼睛已经很困难了,他只能不做防备地说:“愿闻其详。”

  于是他就被卡罗尔带到了伊芙琳咖啡店,脱下外套,换上了店里的咖啡色围裙——口袋上还印着一个黄色的笑脸。卡罗尔也换上了同样的围裙,两个人躲在后厨,端着盘子分吃被切成一个个小三角的三明治。

  “先垫个肚子,吃完我们得赶紧出去帮忙。”卡罗尔勉强注意着仪态,用手挡在咀嚼的嘴边说,“今晚会很忙。”她加重了语气。

  斯内普三根手指捏着三明治,正纠结着怎么塞进嘴里,就见一位身材小巧的女士探进头来,用自认为不动神色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三圈,然后对卡罗尔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弗洛加特——男孩?斯内普轻松地辨认出来。

  他若无其事地咬着三明治想:什么意思?

  女士们的密语果然比某些缺失的古老魔咒还难以破解。

  正如卡罗尔所说,今晚真的很忙,优惠的折扣和划算的套餐吸引来络绎不绝的客人,斯内普觉得这可怕的人流量堪比开学前的对角巷。

  刚开始,他把咖啡和餐品送到客人的桌上时动作还略有些僵硬,慢慢地,他就可以坦然地对着顾客说出“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以及“你的香草拿铁,请慢用”这样标准的服务性语言——尽管他的脸上缺少了标准的、如围裙口袋上印着的服务微笑。

  不知道该不该算作意外之喜,口袋里的小费都归他自己。

  忙碌之间,斯内普的余光也在时刻关注着卡罗尔。她自然要比他更熟练,看起来兼职过不少次,语调和微笑都完美保持在缺乏实质温度的热情上,仿佛她的职业从来不是圣芒戈的院长,而是一个小小的咖啡馆里忙不过来的女招待。

  ——她看上去一点也没觉得英国最大的魔法医院的院长就比女招待了不起。

  自然,英国唯一一所魔法学院的校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斯内普自嘲地想。

  卡罗尔也在时不时地留意着斯内普——他简直就像往咖啡豆的罐子里掺进了一颗橡实,无可辩驳地和整个咖啡店的气氛格格不入。

  每当他面无表情地端着托盘,犹如巡视考场般快步从过道中走过时,那一片的顾客都会无意识地降低音量。由他负责的桌台,顾客点餐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明明他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催促,但就只是被他低头扫上一眼,顾客似乎也骤然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气场这种东西,果然还是难以掩盖的。

  伊芙琳悄悄地说:“亲爱的,他真的是军情六处的吧?”

  “不,”卡罗尔也悄悄地说:“是军情五处。”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伊芙琳才在门外挂上了休息的牌子。店里的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伊芙琳亲自去后厨煎了牛排,煮了意面,并把所有剩下来的甜品都摆上了吧台。

  “你们先吃。”她动作麻利地泡着咖啡,“我这马上就好。”

  见卡罗尔毫不客气地拿起了刀叉,斯内普便也跟着沉默地享用起了这顿美味的“员工餐”。让他感到放松的是面前这位老板并没有过多地关注他,只是在和卡罗尔闲聊。

  “其实你要是很忙的话,不用特意为我赶回来。”伊芙琳一边过滤着咖啡液一边说,“一个店庆活动而已,没那么重要。”

  “确实。”卡罗尔切着牛肉,“重要程度次于拯救世界。”

  斯内普用叉子卷着面条,抽空抬眼一瞥,果然见老板娘笑得温柔如水,将刚冲好的第一杯咖啡推到了卡罗尔的面前。

  原来——他一口吞下面条——她能把话说得比他想象的还要甜蜜。

  伊芙琳又把第二杯咖啡推到了斯内普面前。

  “谢谢。”斯内普礼貌地说。

  伊芙琳难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是耶加雪啡,卡罗尔目前的最爱。我这一袋豆子,除了她,你是第二个尝到的人。”

  这话听起来意味深长。

  斯内普喝了口,还是用一种探查不出情绪的客气口吻说:“她的品味向来很不错。”

  意识到这个男人的距离感非常明确且坚定,伊芙琳果断放弃了与他友好社交的想法,注意力转回到埋头填饱肚子的卡罗尔身上。

  “前两天你说最近还要出趟远门,时间定了吗?”

  卡罗尔想了下,说:“月底动身。”察觉到旁边的人侧过脸来看她,她也想起了什么,对上他的眼睛,“你应该也要去的吧——我是说美国。”

  斯内普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心中不免浮现出些许喜悦。

  “抱歉,我没想到。”他压着唇角说,“我只听说沙克尔也会去。”

  本来卡罗尔是没这个资格的,全世界被承认的魔法学校就那么几所,所以校长的地位自然格外不同一些,相比起来,就连各国的魔法部部长——太多了——也要稍逊一筹,更别说她这个新上任的圣芒戈院长。但拉尔夫在退休的同时也辞去了联合会的席位,并向协会推荐了她,所以本来邀请拉尔夫的信函就送到了她手里。

  这些不好当着伊芙琳的面说,但卡罗尔相信斯内普能想明白,便只是笑着说:“我想,到时我们应该可以一起出发。”

  “再好不过。”斯内普简短地说。

  伊芙琳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扫了扫,喝了口咖啡,品味的却是这两个人之间的奇妙氛围——像一只天鹅在问一只鸬鹚要不要一起迁徙过冬,很生疏,很不搭,但又意外很和谐。

  门上的铃铛响了,店里的人一起看过去,伊芙琳眼睛亮了起来,雀跃地喊:“德里克!”

  “真是抱歉,亲爱的!”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我来晚了——堵车堵得实在太厉害了!”

  两个人隔着吧台热情地拥抱了一下。

  这就是伊芙琳的未婚夫?

  卡罗尔放下刀叉,不无挑剔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中等身材,有着一张圆圆的脸蛋和一头毛蓬蓬的小卷发,年纪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比她和伊芙琳都要小。

  他松开伊芙琳,转过头来露出笑容——像只友善的约克夏。

  “你好,想必你就是卡罗尔吧,很高兴见到你,伊芙经常和我提起你。”他热情地伸出手和卡罗尔握了一下,跟着目光落到斯内普身上,“这位是——”

  “斯内普。”斯内普主动说。不然他觉得这个人很可能直接称呼他教名。

  德里克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但还是伸过手去,“你好,斯内普,我是德里克·戴维斯,伊芙琳的未婚夫——我想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吧。”他示意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笑得特别开心。

  不,一无所知。

  “恭喜你。”斯内普礼貌地跟这个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麻瓜握了下戴着戒指的手——他感觉今日份的礼貌即将消耗殆尽。

  卡罗尔十分体贴地起身——对两位男士都很体贴——告辞说:“正好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伊芙琳没有挽留,微笑给他们一人一个已经打包好的小蛋糕。“非常感谢你们今天的帮忙,再见。”

  斯内普拿起外套跟在卡罗尔身后,快走了两步替她推开了门,在关上门时,他听见那个笑得像朵卷边非洲菊的男人说:“我猜他们一定不是恋人……”

  你怎么不猜一猜自己能不能结成婚?斯内普冷冷地想。

  天色才暗下来没一会,店外的温度就比几个小时前降了许多,卡罗尔刚感觉到一丝凉意,就听斯内普说:“需要吗?”他抬了抬胳膊上搭着的外套。

  当然不需要。从咖啡店走到公寓门口只需要三十秒。

  卡罗尔停下脚步,神情自若地说:“非常需要,多谢。”

  她接过外套披在了身上,外套在店里挂了一晚上,已经浸透了咖啡的香气,闻着很是令人心情愉快。

  “今晚没有征询你的同意就拉着你来帮忙,希望没让你感到烦躁。”卡罗尔边往前走边说。

  “完全没有。”正相反,斯内普一晚上都心情很好,“是个有趣的体验。”他补充说。

  就这么两句话说完,他们已经到了公寓入口。

  “上去坐坐?”卡罗尔自然地发出邀请,“你今天的来意还没达成。”

  说实话,斯内普根本没想起来。

  哪怕是现在,他也没去想自己的来意是什么,而是思考到底要不要“去坐坐”这个严峻的问题。

  时间已经太晚了——当然不晚,那朵卷边非洲菊不是刚进咖啡厅吗?

  可是这个时间去女士的家里总归不太得体——正经的、事出有因的拜访怎么会不得体?

  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他去拯救。

  “西弗勒斯。”卡罗尔含笑的声音响起,“我并不是在问你要不要去袭击唐宁街10号。”

  斯内普清了下喉咙,竭力镇定道:“如果不打搅你休息的话。”

  两人步入电梯,卡罗尔按下楼层,伴随着电梯上行,斯内普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失重地晃荡了一下,如同圣诞节的铃铛一样在胸腔里来回摇摆。

  “啊。”卡罗尔突然想起一件事,声音懊恼。

  “怎么了?”斯内普心想,如果她这时候改了主意,想让他离开的话,他绝不能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费!我们的小费还在围裙的口袋里。”卡罗尔认真地说,“明天我要去找伊芙要回来,连同你的那份。”

  斯内普当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配合地说:“你们的友谊看起来非常深厚。”

  电梯门开了,卡罗尔边走边说:“十三年前她买下这个店面时,我们就认识了。”

  那时她深夜回家,还能看到伊芙琳一个人在店里铺墙纸、贴瓷砖,有一次伊芙琳站在梯子上装灯泡,梯子晃动差点摔了下来,刚好路过的她本能地用魔法去接——事后她当然只能用上一点混淆咒,让伊芙琳以为是她站在下面扶住了梯子。

  为了表达谢意,伊芙琳在乱糟糟的店里给她泡了第一杯咖啡——她还记得是杯甜滋滋的摩卡。店里无处下脚,两个人就端着杯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喝。

  后来卡罗尔才慢慢从伊芙琳口中得知,她和前夫离婚后不愿意回自己的父母家,拿着分到的所有钱买了这个店面,结果没剩多少钱可以请人来装修了,她就样样自己来干。

  这段一语带过的经历里潜藏着多少的心酸苦楚,伊芙琳没有说,但卡罗尔不难设想。然而在伊芙琳看起来娇小柔弱的身躯里,拥有着令卡罗尔感到钦佩的力量。在这十三年里,她一点一点地打造出了一个只属于她的王国。

  “她是个很坚强又很温柔的人。”卡罗尔站在门口,打开包拿钥匙,“当然,还是一个伟大的饲主。”

  她这么多年来没被饿死,有伊芙琳很大的功劳。

  推门,漆黑的屋内有什么东西快速袭来,斯内普本能地就要挥动魔杖,被卡罗尔一手拦住。

  “没事——哎,冷静!伊洛拉,冷静!”

  卡罗尔手忙脚乱地按下灯,屋内亮起,斯内普看到卡罗尔胳膊下面夹了一只拼命挣扎的黑白眼镜鸮,羽毛乱飞中,她的另一只手还在有条不紊地放钥匙放包,挂外套,换拖鞋。

  从这一场景似乎不难看出,她的临危不乱大概不仅是工作中磨炼出来的。

  “你不用换鞋了。”卡罗尔忙着说,“我这里没有准备额外的拖鞋。”

  她冲到窗边,毫不犹豫地把猫头鹰丢了出去,然后迅速地关上窗户,拉下了窗帘,完全不理会窗户玻璃上响起的激烈“咄咄”声,转身看着依然站在门口的斯内普——他看起来就像是站在地铁的安全黄线后面谨慎等待的人。

  她若无其事地一笑,“请见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猫头鹰都像我这只一样脾气暴躁。”

  显然不是。

  斯内普飞快地扫了眼门边的衣帽架,他的外套正和她的外套挂在一起,像是本来就应该待在那儿一样。他缓缓地走进去,关上了门。

  这间公寓不算大,墙上刷着松石色的墙漆,厨房与客厅相连,中间隔着一个可以用来当成餐桌的料理台——非常干净,一眼望过去没有看到任何餐具和厨具,斯内普不知道它们是被整理到了柜子里,还是压根不存在。但是他在水槽边看到了倒挂着的酒杯,显然这才是主人最频繁使用的东西。

  客厅的地毯上摆了一张看起来就非常柔软的长沙发,沙发靠背上搭着一条起了毛边的手织勾花毛毯——从年代感判断,这大概是上一辈的遗留之物。沙发前面的茶几上随意地放着一些麻瓜的报刊杂志,对面则是一台电视。可以想象,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应该经常躺在那个位置上看书或者看电视。

  客厅往里还有一条过道和三扇闭合的门,卡罗尔打开了一扇走进去,那是卫生间,等她再出来时,她的袖子卷上了手肘,看起来刚洗了把脸,并且披散着头发,摘掉了眼镜,气质从略显疏冷的干练变得柔和而松散。

  “一个习惯——”卡罗尔解释说,“我不想把工作的状态带到生活中来。”

  “噢,是该这样。”斯内普潦草地看了她一眼,心不在焉地回应。

  他强迫自己专心地研究着房子里的布局陈设,但并没有多少东西可以给他挖掘,除了墙上的一些老照片——看起来是她的父母和提过的姨婆——这是一间没有任何巫师气息、甚至连生活气息都不多的麻瓜公寓,整洁但冷清。

  卡罗尔也知道这一点。

  “伊芙琳有时候会过来,所以我不能把和巫师有关的东西摆出来。”她指了指过道尽头的那扇门,那是她的书房,“它们都锁在里面。”

  斯内普心里觉得这种还要避忌着麻瓜的生活方式似乎有点自寻烦恼,但这是她的选择,他不做评价。

  “请坐吧——沙发也好,椅子上也行。”卡罗尔示意了一下料理台前的高脚椅,虽然它是充当餐椅的作用,但老实说,她就没正经在这里吃过几顿饭。

  她挥动魔杖,酒瓶和酒杯摇摇晃晃地飞到了料理台上,卡罗尔往两只酒杯里倒了小半杯威士忌,一杯推到了坐下来的斯内普面前。

  “我这里没有茶,也没有咖啡,请你将就一下。”

  卡罗尔隔着料理台向斯内普举杯致意,斯内普也拿起酒杯,但只是往嘴唇上沾了沾——今晚的考验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往里面加上酒精。

  放下酒杯,斯内普立刻拿出两张羊皮纸,“这上面是波特手上的解咒,还有几个我自己发明和改动的咒语——也许你会感兴趣。”

  听他的口气,仿佛要在这里举办一个研讨会。

  卡罗尔拿起羊皮纸粗粗地看了眼,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解释和分析的注解,俨然是一篇可以刊登上学术报刊的论文。

  “非常细致,真遗憾上学期间没有遇到像你一样的教授。”她放下羊皮纸,微笑地注视着对面的斯内普,“再劳烦你给我示范一下吧。”

  斯内普垂下眼睛。他慢吞吞地举起魔杖,声调没什么起伏地说:“嗯,很简单,像这样——”他轻盈地抖了抖杖尖,念出了咒语。

  他的嗓音圆滑而细腻,低声念咒时仿佛在哼唱一支神秘的小调,令人心旌摇曳。

  “看起来是很简单。”卡罗尔坐在那儿没跟着模仿,只是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他,轻声说,“接下来呢?”

  斯内普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魔杖。她的目光恍若实质,像轻柔又绵密的泡沫,轻飘飘地粘在他的身上,几乎要掩住他的口鼻。

  他微不可察地提了口气,平静地演示着说:“下一个是攻击皮皮鬼的咒语,它只对皮皮鬼有效,不能对付其它的人和幽灵……”

  所以你是专门为了皮皮鬼研究出来的吗?卡罗尔暗自发笑。看来皮皮鬼曾经惹恼了这位记仇的天才。

  “真巧妙。”她含笑说。

  斯内普不确定地往自己的酒杯里看了一眼。他总觉得像是有酒精挥发到了空气里,使空气变得灼热和辛辣起来,熏得人口干舌燥,头晕脑胀。

  淡淡的红晕在卡罗尔的目光下悄然而迅速地爬上了斯内普的脸颊,但斯内普并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他意识到了却无法做点什么来遮掩,只能继续严肃地盯着台面上的羊皮纸,仿佛想从里面找出点自己的错漏。

  “下面是锁舌封喉……”他生硬地说。

  “真不错。”卡罗尔笑眯眯地夸奖。

  “闭耳塞听……”

  “很有创意。”

  “一叶障目……”斯内普解释着,“会让人短暂失去视觉。”

  卡罗尔感兴趣地说:“是吗?你对我用一下看看。”

  斯内普迟疑了一下,对着卡罗尔挥了下魔杖,卡罗尔面朝着斯内普,缓缓眨了下眼睛。像是突然关上了灯,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你的咒语都很实用,而且易于学习。”她如实评价着。

  斯内普终于敢抬起眼睛,无所顾忌地、深深地看着她。

  卡罗尔没有得到回应,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西弗勒斯,你还在吗?”

  “我还在。”斯内普低哑地说。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两只手都是一颤。

  被酒意熏染的空气像沾了火星,迅猛地燃烧起来。

  卡罗尔的目光失去了落点,表情却并不慌张。她温柔地合拢手,将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指尖的手回握进了掌心。

  她泰然自若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慢慢地说:“你的食指上有一道凹痕,是长时间按压小刀的刀背留下来的吗?”

  指尖发麻,掌心滚烫,斯内普感觉自己像一根正在燃烧融化的蜡烛,大脑一片昏沉。

  “是的,大概。”他恍惚地说。

  “那指腹的茧子应该来自于研磨药材。”

  “唔。”

  “西弗勒斯,你的手像一本故事书。”

  “枯燥而乏味。”

  “不,引人入胜。”

  斯内普陷入了耳鸣般的寂静里。

  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随着猛烈跳动的心脏在血液里疯狂滋长,驱使着他几乎半个身体就要越过了料理台——

  “咚咚。”突然的敲门声像惊雷炸开。

  斯内普如梦初醒,他飞快地收回手,解除咒语。卡罗尔恢复了视力,看到对面的人拿起酒杯猛灌下了一口,从脖子到脸都已经红得快要滴血。

  真可爱。卡罗尔略感惋惜地想,然后疑惑地起身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往外看了眼。

  咦?他来做什么?

  卡罗尔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楼上的邻居,托里恩·伯吉斯。他穿着睡衣,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满是关切。

  “抱歉,弗洛加特女士,希望没有打搅到你。”他有些担心和着急地说,“但我刚才听到很大的动静,开窗一看,发现有一只凶悍的猫头鹰在袭击你的窗户,我想或许你需要帮助。”

  噢,伊洛拉,忘记她还在外面了。

  卡罗尔客气地拒绝:“感谢你的热心,伯恩斯先生。不过没关系的,那只猫头鹰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托里恩看起来还是很不放心。“万一它半夜里撞碎了玻璃——”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卡罗尔顺着他错愕的目光扭头,看见了无声地站到她身后的斯内普。

  “劳您费心。”斯内普面色不善——因为双颊上残留的红晕,这份不善打了个折扣——但彬彬有礼地说,“这件事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托里恩一时没说话,但他的表情能明显地看出来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噢,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里有客人。”托里恩勉强地挤出笑容,“看来是我操心太过了。”

  “你乐于助人的品德令我感动。”卡罗尔想赶紧结束这个有些尴尬的场面,“再次感谢你,伯恩斯先生,不必担心,请回吧。”

  托里恩没有应声,他的目光越过卡罗尔打量着斯内普。

  斯内普对其中评判估量的意味很敏感,他表情冷厉地回望着那个意图明确的男人,也想找点可供挖苦之处。然而那人除了明显是个麻瓜以外,一时之间似乎也看不出还有什么令人放松的缺憾。

  就这么无声地对峙了几秒,托里恩低下头,看着卡罗尔轻轻地说:“是他吗?”

  卡罗尔愣了一下,回想起上次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干脆地点头。

  托里恩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好吧。再见,弗洛加特女士。”

  “再见。”

  卡罗尔关上门,暗自松了口气。转过身,却见斯内普快步走到料理台前,将他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也该告辞了。”他语气急促,走回来取下衣帽架上的外套,又像是想到什么,停下来说,“只是一个微小的建议——不管门外是谁,开门时最好还是拿着魔杖。”

  这话很有道理,只是生硬的语气有些令人不快。

  “谢谢,它令我受益匪浅。”卡罗尔拉开门,心平气和地说,“也给你一个建议,当你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想明白为什么以及怎么解决,而不是让你身边的人也不痛快。”

  斯内普僵硬地走出门。

  卡罗尔扶着门框,看了他两秒,倏地一笑。

  “总体来说,我今天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希望对你来说也是如此。”她轻快地说,“再见,西弗勒斯。”

  “再见。”斯内普目视着门后的灯光和沐浴在灯光下的人彻底被门板挡住。

  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消沉地转身,看到刚刚走进电梯的人又退出半步,用令人恼怒的吃惊表情望着他。

  “要等你吗?”那人用手拦着电梯门,友善地说。

  “谢谢,不用。”斯内普挤出一个冷漠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我写这篇文的初衷,其实只是为了一个画面——斯内普等“我”下班。

  写了三十万字终于写出来了,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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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本来想说去不丹的,发现不丹应该只是选举主席的地方,所以换成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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