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晚,你好像喝不醉的。”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苏玉谨看着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但仍旧眼神清明的徐晚,苦恼着话本里的酒后情动没有机会上演。

  徐晚回想自己上辈子酒量并不大,因为醉酒和真正的徐晚置换了灵魂,来到这个世界后,好像真的再没有醉过。不知道是酒量随了身体,还是她已经完完全全成了真正的“徐晚”。

  “怎么,想我酒后乱性么?”

  徐晚倚在轿厢上,斜睨着苏玉谨,看她害羞得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会心地笑。

  “阿晚你你你!”

  “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徐晚坐直身子认真起来,握住苏玉谨的手,“你问我会不会想念七叔他们,这个问题,不是会和不会那么简单,这要先从我为什么一直说会离开这里说起。”

  苏玉谨面带疑惑,但还是静静地听徐晚说。

  “我并不是真正的徐晚,你可以理解为……我和她互换了灵魂。我不小心成了徐晚,从小乞丐,到苏府房地产生意的总监,把安泰城换个面貌,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之后我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开始我一心想着回去,你的心意我不敢接受,到后来我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见不到你时,我会想你,听到你要跟别人订婚,我要疯了,但是我在这个世界只有两年半的时间,我不知道两年后是什么样子,我能不能留下来,或者带你走,我都不知道,所以我就一直逃避。

  “当你说想要和我拜堂,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老爷夫人却逼你嫁给虞新竹,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疏远你,留你一个人被推进火坑里呢?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也想跟我在一起,面对阻碍的时候,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一起面对,一起解决问题呢?

  “所以我说,我会去找方法,留下来或者带你走。你问我舍不舍得七叔他们,大小姐,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便只是一个游戏,我舍得任何人。但是我遇到了活生生的你,游戏里的所有角色都有了色彩,我当然舍不得他们,也舍不得这个地方,因为这是你的世界。”

  苏玉谨眼泪滚下来,不仅因为徐晚一通真诚的告白,更是因为那句“我和她互换了灵魂”。

  “你说的离开,不是你人走了,而是这副阿晚的躯体里,换成另一个人的灵魂?”

  “是……”

  眼泪汹涌而来,苏玉谨呆呆地坐着,如何会换了灵魂?将来会不会换回来?即便阿晚能留下,那另一个徐晚会怎样?如果另一个徐晚过得不如意,算不算她和阿晚害的?突然地,两人之间的感情变得牵扯众多,她一时不知今后该如何做,才能让各方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默书在府门口迎着,看到苏玉谨和徐晚下车,跺着脚上前。

  苏玉谨被默书这阵势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就往府里走:“娘亲又找我了?”

  “不是夫人,”默书跟上去,左右查看一番,见门房大叔就在不远处,掐着时辰等落锁,谨慎地摇了摇头,“回去再说。”

  三人进了小院,默书就一把抓住苏玉谨的胳膊,满脸惊恐:“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同虞新竹订了亲?!”

  徐晚这才意识到,外面都已经传遍了,大小姐竟然还一直对府里的人瞒着。想必府里其他人也都已经听说,只是院里的姑娘们很少能听到关于大小姐的闲话。

  “娘亲不是早就说过了,她要我同虞新竹订婚。”对于这件事,苏玉谨已经不起波澜,“就为这事?”

  默书猛地摇头:“不是,那虞新竹竟然,竟然……他太坏了!”

  三人走进苏玉谨房里,徐晚回身关上了房门,心想这虞新竹又作了什么妖?

  “怎么个坏法?慢慢说。”

  按理说,虞新竹作为竹声书馆的老板,此次和戏班是合作关系,戏班的庆功宴,虞新竹不是必须到场,即便到场了也是客人。而他仗着主持庆功宴的韩絮脾气软没什么主意,便像个主人一样张罗起来。

  “今日咱们都是为了戏班演出来庆功,主角是你们,别拿我当大姑爷,大家也不必拘束,放开了吃喝!”

  虞新竹状似无意,实则故意地说出自己是苏府大姑爷,戏班那群单纯的演员们自然上了他的套,纷纷起着哄询问怎么回事。众人热情难却,他便“万般无奈”、“害羞不已”地说出自己已经同苏大小姐订婚,并以苏府代表的身份表示,他会代大小姐买单,大小姐忙完就过去与大家伙儿一起喝酒。

  直到庆功宴快要结束,大家酒足饭饱,毫不知情的大小姐自然也没有出现。虞新竹便做出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代大小姐跟大家道了歉。

  “咱们相处久了,也知道她的为人,阿谨她一定是太忙了,绝不是有意的,我代她自罚三杯,给大家赔个不是,回去之后我也一定把大家的话带到,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好好排戏,给苏府开一门新生意出来!”

  阿谨阿谨,你那恶心的嘴脸有什么资格叫阿谨!

  按照苏玉谨吩咐来给庆功宴送红包助兴的默书恰巧在屏风后面听到了一切,又震惊又气恼,红包也没发,便气呼呼地回了府,蹲在门口一晚上,急等着要跟大小姐告状。

  “阿谨也是他叫的?!”听完整个过程,徐晚气得跳了起来。

  “现在整个戏班不仅知道虞新竹是苏府的准姑爷,还被他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便摄去了魂魄,都觉得大小姐不懂事,得亏他虞新竹从旁协助,顾全大局。”默书跺着脚,又补充了几句。

  苏玉谨不作声,心里在盘算着如何快些揭开他的真面目,让爹爹娘亲看看,这个他们以为能为苏府开拓生意的好女婿,有着怎样的狼子野心,更要让爹爹娘亲看看,真正给苏府起了新生意、添了新进项的到底是虞新竹还是她的阿晚。

  订婚那日,虞新竹只有两个亲人到场,一个是本家长辈,另一个就是改名虞尔昆的苗奎。虞尔昆跟画像上的苗奎不太一样,梳起了斯文的发髻,穿上了体面的长衫,苏玉谨一眼没认出来,好在她从石场找了个老实的工人,安排进苏府做洒扫,又安排在那天让他暗中指认。工人不太有把握,说有些像也有些不像。有些像就够了,在工人谨小慎微的犹疑里,苏玉谨认定那就是苗奎。

  快了,只要查清楚虞尔昆的行踪住所,好好地盘问一番,就能把虞新竹的所作所为全都揭露出来。但是她做了十七年不问世事的大小姐,手下没有能做这件事的人,贸贸然去告诉爹爹娘亲,他们若是一时不相信,容易打草惊蛇,让那虞尔昆跑了。况且他兄弟二人心里有鬼,弄不好订婚礼刚一结束,虞尔昆就继续躲起来了。

  在徐晚和默书骂得一声比一声高时,苏玉谨心里惴惴不安。

  打发了骂骂咧咧的两人各自回房去睡了,苏玉谨关上门吹了灯,突然想起一个人。

  。。。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苏玉谨掀开西厢房的帘子,探进脑袋憨憨地笑着。

  “画扇,今日你当值了?”

  “大小姐起啦?我这就去小厨房热饭。”画扇放下手里的活计,打着哈欠便往外走。

  “不急,穿的这样单薄,不要进进出出的,我让李师傅给我摆饭就好。”

  苏玉谨把画扇塞回屋里,自己却也没去厨房,叹着气坐到桌子前,捞起画扇的工具剪起皮影来。

  “唉……你们尚且可以换值,又能在这暖和的屋子里做些轻省的活计,也不知道诵诗在四十里堡,可有棉衣穿,可有手炉抱?”

  画扇也跟着叹气:“诵诗一去半个月,也没捎个书信来,还真有些想她了。”

  “咱们去看看她如何?”

  画扇孩子心性,瞬间瞪起了双眼:“就咱们俩?”

  “就咱们俩!”

  两人各自简单收拾了点东西,也没叫府里的车,去车马行雇了辆车悄咪咪往城北去。

  “大小姐,这外面怎么越走越荒凉,你害怕么?”

  画扇趴在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密的荒草,越来越窄的路,开始有些怕了。

  “不怕,有山匪也是先抓我大小姐,你怕什么。”

  见大小姐扒着另一边窗户,看风景看得惬意,还有心情说笑,画扇心里更担心了。怎么就脑子一热陪着憨憨大小姐出来了呢?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不用山匪来抢,她都能自己把自己送了去。

  “可是……咱们应该同府里说一声的,万一……徐晚她们也知道往哪找。”

  “就是不能让阿晚知道呢。”苏玉谨小声嘀咕着,见画扇侧过身来,似是想要细听,忙扯开嗓子冲轿厢外喊话,转移画扇的注意力:“师傅,咱们快些,还要赶到四十里堡用午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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