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安顺新街售房处开放那天一闹腾,大影子戏的知名度也越来越高,戏班几个人加上苏玉谨,便认真排演了一场戏,租了竹声书馆的场地,尝试卖票演出。

  大影子戏的第一场“商演”,又是戏班所有人的心血,纵然多讨厌和虞新竹沾边,苏玉谨还是全程跟完了整场演出。

  “苏府与我竹声书馆第一次合作就如此成功,大小姐可一定赏个脸,咱们一起吃个庆功宴!”

  虞新竹在台下找到苏玉谨,亲密地凑过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苏玉谨的关系。

  “不好意思哦,我今日要去拜访两位长辈,虞先生和大家好好庆祝,一切开销记在我账上。”

  苏玉谨见了虞新竹仍旧像见了瘟神,躲都躲不及,敷衍一句便提着裙摆哒哒哒跑向馆外。

  虞新竹看着苏玉谨远去的背影,咬着牙根拳头捏碎,下一秒转身就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笑脸,对着戏班的众人挥了挥手:“今日咱们去四海馆庆功,大小姐晚些就到!”

  “大小姐,在这里!”默书冲刚从书馆出来的苏玉谨挥了挥手,苏玉谨便朝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四下扫视。

  直到走到默书的马车旁边,还是没有找到徐晚的身影。

  “我来的时候看到晚姐在尚文街,兴许快过来了。”默书递上两提礼品,又再三确认了一遍:“真的不坐咱家马车?”

  “阿晚说过来接我,一定备好车了,你早些回去吧,若是……若是我没有赶在落锁前回府,爹爹娘亲问起,你就说我在韩絮那里。”

  默书心里一惊,大小姐的安全她是不担心,只怕万一老爷夫人如果真的发现大小姐夜不归宿,不免又是全府的一场浩劫。

  “我会尽量早回去的。”苏玉谨看出默书的担心,拍拍她的肩:“不会让你为难。”

  “演出成功么?”身后传来徐晚兴奋的声音。

  苏玉谨转过头,看到徐晚一手提着一兜礼品,像个大山羊一样蹦过来。

  “我去买了些礼物你拿着,就当大小姐给小徐昀和小徐晖的见面礼。”徐晚说着往苏玉谨手里塞,才发现她手里已经提了两包东西。

  苏玉谨笑着看向徐晚:“这么巧哦,我也给弟弟妹妹还有七叔婶娘买了见面礼。”

  “你看看,不是一家人……”徐晚看了眼站在苏玉谨身旁的默书,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呃……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

  默书笑笑,转身上马车先走了。

  徐晚一只手拿过礼品,另一只手牵起苏玉谨:“嘿嘿,两份见面礼,就有些见外了,等下咱们把这份放在车上,只拿你那一份就好。”

  “七叔婶娘对你那么好,如今你衣锦还乡,礼品不是越多越好么,怎的还见外了?”

  “大小姐你装傻,”徐晚手又握紧了些,“咱俩拿一份礼品就好,一家人还拿两份,那可不就见外了么!”

  苏玉谨甩了甩手,但被紧紧握着没能甩下,眉头皱起却没压下嘴角的笑:“谁同你是一家人啦!”

  马车走官道进了徐家村,先经过徐晚那间棚屋,二人凑到车窗边向外看着。

  徐晚想起上次二人一起来找手札时,还懵懂不知情已动,此时与大小姐同坐在车里,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幸福。苏玉谨看着破落的棚屋,想的却是徐晚做乞丐的半年,过得有多苦,伸手揽过徐晚的肩膀,轻轻托着她的后脑,把她的脸埋进自己怀里。

  “阿晚……”

  “嗯。”怀里的徐晚声音闷闷的。

  “七叔和婶娘知道我们的事情么?”

  徐晚抬起头,捧着苏玉谨的脸轻轻啄了一下:“应该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反对。”

  “我也觉得。”苏玉谨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那你会想念他们吗?”

  苏玉谨指的是两人私奔以后的事,没等徐晚回答,马车便吱嘎一声停下,接着是早就等在门口的徐昀和徐晖的声音。

  “姐姐回来咯!”

  “娘亲,你大女儿回来了!”

  车里两人相视一笑,待下马车时,徐七和七婶也已等在门口。

  见苏玉谨提着礼品,七婶忙上前接过:“大小姐真是客气,来家里吃饭,还带什么礼物!”

  “第一次来家里,拿些点心给弟弟妹妹吃。”

  徐昀、徐晖已经一人一只胳膊,拥着徐晚进了屋,苏玉谨本就不怕生,又因着和七婶有过关于徐晚童年的一次交谈,再相见也格外热络。

  反而是徐晚,在两个自己第一次见,却和自己非常亲密的弟弟妹妹面前,有些别人无法理解的拘谨和不知所措。

  “小徐昀,我看看你读的什么书。”徐晚摸着弟弟的脑壳,心想这孩子五六岁的样子,一定还没读书,逗逗他。

  “姐姐,我刚读了你的《重生后和石头恋爱了》,这书名当真有趣!”妹妹脆生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哈?原来女孩叫徐昀!徐晚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竟有人把我讲的故事拿去印了书?我看看!”

  徐昀捧出一本印刷粗劣、纸质粗糙的书来,徐晚随手翻了翻,她当时讲的故事已经删减的面目全非,这本誊抄版的盗版书又再删减改编了一番,早已经没了半点原著的味儿。

  她抬头打量徐昀,十来岁马上要进入青春期的女孩,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语气尽量温柔:“要好好读学堂的书哦,这类书偶尔看看娱乐娱乐还好,可不能多看,没什么营养的。”

  徐七在一旁爹味十足地附和:“听见没?这样的书要少看!好好向你姐姐学,长大了也要像姐姐一样有本事!”

  见徐昀脸上有些挂不住,徐晚赶紧上前虚虚地搂了搂:“咱们小徐昀自己就很棒,不用像任何人。学堂的书要看,喜欢的书也要看,但是咱们要先把学堂的功课学好了,再看闲书,好不好?”

  徐昀这才舒展开眉眼,去教弟弟识字。

  徐晚在一旁看着,才发现姐弟两个和她自己的名字都带“日”字旁,而自己的父亲伯伯的名字都带走之,为什么七叔就只用一个数字做名字?

  “老七,来上菜了。”

  七婶喊了七叔过去,很快夫妻俩各端了一托盘菜回来摆上桌。

  “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就做了几个家常菜,不知道大小姐吃不吃得惯。”

  “吃得惯吃得惯,早就听阿晚说婶娘手艺好,今日终于吃到咯!”苏玉谨紧挨着徐晚坐下,眉眼弯弯,举着筷子笑得憨厚可爱。

  徐七看着大小姐这副孩子样,手里的酒都不知该不该倒了。

  徐晚一把抢过酒壶,给七叔和婶娘各倒了满满一杯,又给自己也倒了杯,笑着道:“孩子们没得酒喝!”

  苏玉谨满怀期待落了空,眼神刚刚黯淡了一些又瞬间明亮起来,对徐昀和徐晖道:“李师傅新酿了些果子酒,甜甜的还带气泡,下次去苏府,咱们一起喝,不给‘大人’喝!”

  两个孩子瞬间被点燃:“好哦!”

  一大桌菜全是徐晚爱吃的,苏玉谨夹起一块梅肉,正要往徐晚碗里放,就看见七婶已经先她一步,直接把肉盖在了徐晚的饭上。

  “一直都这么瘦,是婶娘做的菜不好吃么?”

  “哪有,是我这身板辜负了婶娘做的菜。”

  婶娘咯咯笑了两声:“那就多吃点,别辜负这一桌子菜。”

  苏玉谨见婶娘人美声甜,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皮耷拉下来闷头扒饭。又在心里劝慰自己别乱吃醋,打起精神刚想尝尝那道醋溜肉段,碗里就被填进来一筷子。

  “你爱吃的粗溜肉段,尝尝婶娘的手艺比李师傅如何?”

  抬头对上徐晚含情脉脉的眼神,心里的醋意瞬间烟消云散:“那自然是婶娘做的好吃!”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着,苏玉谨看得出婶娘对于徐晚确实关爱有加,眼神里的慈爱她从来没在自己娘亲脸上看到过。越是温馨有爱,她心里的担忧就越大。

  徐晚说过要去很远的地方嫁人,她自然是不信的,那只是阿晚拒绝她的借口,如今自己与爹爹娘亲闹了别扭,就开口要和阿晚私奔,却从来没为阿晚考虑过,她自小没了娘亲,爹爹又刚过世不到一年,难得还有这么亲和有爱的叔叔和婶娘,她可舍得离开家人去私奔?

  再抬头看看,徐晚同七叔婶娘推杯换盏,一会给徐昀夹菜,一会又摸摸徐晖的脑壳,俨然一幅幸福的天伦图,阿晚笑得不知道多开心。

  想着想着,苏玉谨竟觉得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可口的饭菜也越来越难以下咽。

  “大小姐,可是饭菜不合口?”坐在对面的七婶率先发现苏玉谨情绪不太对。

  徐晚回头看了一眼,忍住想摸摸她脑袋的手,笑着对婶娘道:“大小姐怕是在想如何打包带走,好明日再享用一顿。”

  一桌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苏玉谨借口添饭,自己跑到厨房里抹眼泪。

  “看大小姐爱吃我腌的这个小菜,我给大小姐装一罐带回去慢慢吃。”厨房外响起七婶的声音,话说到一半才推门而进,似乎故意给苏玉谨留了整理情绪的时间。

  “多谢婶娘,婶娘叫我玉谨就好。”

  七婶自顾自拿了个白瓷罐,一边从大陶罐里往外盛小菜,一边有意无意地聊起闲天。

  “还是玉谨你识货,徐晚从小就不爱吃腌菜,任我怎么改配方,添佐料,她尝都不尝,这孩子啊,脾气倔。”

  苏玉谨回想了一番,徐晚虽然在工作上脾气偶尔暴躁些,但性情活泛,消气快,并没有所谓的倔。

  七婶接着道:“徐晚这孩子看着冷漠,懒散,也不爱读书,其实心里主意多着呢!”

  苏玉谨继续腹诽:冷漠、懒散、不爱读书?你确定这是徐晚?婶娘也没有很了解阿晚嘛!

  装好一罐小菜,七婶递过来,说了总结性的一句:“她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一根筋地去做,要对谁好,就不问回报地去对人好。今后都是一家人了,还望大小姐多包容她些。”

  七婶表情诚恳,眼眸含水,手里捧着她独门秘制的腌菜,像是捧着一颗明珠,就这么托付给了苏玉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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