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线索?”

  徐晚捏着几张报纸,蹲在二狗儿跟前,旁人看来,更像是小乞丐在和雇主讨价还价。

  “从你上次吩咐,这么多天下来,我整帮兄弟也只看见他一次,嘿!你猜在哪里看见的?”

  徐晚一报纸拍在二狗儿脑袋上:“我怎么知道!”

  二狗儿伸手挡在嘴巴跟前,凑到徐晚耳边,悄声道:“在,苏,府。”

  “你放屁!编瞎话来骗你晚姐钱是吧?”

  “我要是骗你我这辈子要不着饭!”二狗儿竖起三根手指,虔诚地发了个誓,立马变回赖皮样:“这小子胆儿还挺肥哈?”

  “肥你个头,”曾经近在咫尺,竟然错失拿住苗奎的机会,徐晚有些烦躁,“哪一日?他去苏府做什么?”

  “上个月二十八,同虞新竹还有一个老头一起。据说……虞新竹同苏家大小姐定亲,于二棍是作为虞新竹的亲属去的。奇怪的是,从苏府出来,我们兄弟几个平日活动遍布半个安泰城,竟没人再见过他!”

  徐晚心里一凛,订婚那日苗奎去了苏府,那大小姐一定是见到他了。苗奎自此消失,是藏起来了还是被大小姐控制了?这憨憨竟然私自行动了!又转念一想,这难道也是大小姐突然订婚的原因之一?

  徐晚顾不得安排二狗儿分发报纸,起身就跑了。

  “诶?报纸不卖了?银钱可不能不支呐,兄弟们还等着吃饭呢!”二狗追出几步,看着徐晚飞速变小的身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徐晚和二狗接头都是秘密行动,从来不叫府里马车,甚至也不敢在街上雇马行的车。跑跑停停地走到安顺桥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下来,桥两边点起两排灯笼,照的这座古朴的廊桥更添静谧。

  安泰城还没有什么夜生活,她来到这里这么久,也就只有那个逢三逢八才有的夜市。这天是初十,才刚晚饭的时间,街上就没什么人了。徐晚走一段跑一段从城西到了城东,双腿有些泛酸,反正就快到家门口,便慢下脚步反刍自己的城市规划。

  等下游的安顺新街建成,来年春天沿着安顺河栽树种花,打造出一条沿河景观带,自己规划的蓝图,便算有了雏形了。到那时,闾阎扑地,灯火流萤,夜生活还不搞起来?夜经济还不旺起来?

  哒哒哒……

  眯着眼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徐晚的思绪被一阵马蹄声打断。

  一架马车从桥西头往东疾驰而过,车厢摇晃,轿帘在风吹下卷起边角,一张熟悉的脸从徐晚眼前一闪而过。

  徐晚大惊:车里坐着的人,怎么那么像大小姐?!

  空荡荡的大街上,一架马车在前边吱嘎吱嘎地跑,一个人在后面呼哧呼哧地追。

  “那个人是不是阿晚?她怎的不坐马车在这里走?”

  车厢里,苏玉谨揪着画扇的袖子,眼巴巴等一个否定的答案。

  画扇伸手要掀帘确认一下,被苏玉谨一把扯回来。

  “别别!别被她看见!你,你回想一下刚才那个人,像不像阿晚?”

  “好像是她……那细长的身量、那双腿……全安泰城找不出第三个了。”画扇一脸认真,补充道:“第二个是少夫人。”

  可不嘛,两个身高腿长的姑娘都进了她苏府的门,苏玉谨一边惴惴不安生怕被徐晚发现,一边撇起嘴角窃笑,焦急地隔着帘子大声吩咐车夫道:“师傅,再快些!”

  两条腿的人总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何况徐晚已经跑了大半个下午,没出一里地,便被马车遥遥甩在身后。

  进了小院门,徐晚心想从周婶那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推开门房,周婶正点灯做针线,伸直了胳膊眯着眼,一针一线地绣着个手帕。

  “辛苦周婶每日给我留门,我回来啦,您早些歇息吧!”

  周婶放下笸箩看了眼徐晚,又继续艰难地穿针引线。“不急,不急。”

  徐晚还不死心,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小姐可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这个周婶,平日那么八卦,今日怎么话这么少了?

  “几时回来的?”继续追问。

  周婶再次放下手里的活儿,满脸嫌弃地给了徐晚一个“你好八卦”的眼神:“大小姐今日可没出去。”

  好叭!

  徐晚心满意足,给周婶把门带上,哼着歌走到自己房门前,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去拍了大小姐的门。

  “徐总监放工了?”开门的是画扇。

  “才刚收工,过来看看你们,戏班又要出新戏了?”徐晚瞥见苏玉谨正坐在桌前剪皮料。

  苏玉谨转过脸,眉眼弯弯笑得无比自然,语气平缓说得格外流畅:“阿晚,你来了?我都找你一天了!咱们戏班越来越火,老是租场地也不是办法,安顺新街那边新建的影院什么时候能用?”

  “是我失策了,原本的计划是要等项目全部卖完,不再需要售房处的时候,把售房处稍加修缮,改成影院使用。如此的话,要等到明年秋了,戏班还要先租一阵子场地呢。”

  徐晚坐到画扇的位子上,见眼前的皮料只刚刚剪开了个口子,显然是刚刚才开始做活。再看苏玉谨手里的活计,倒是已经进行到尾声了。

  “那好吧。”马车虽把徐晚撇下了距离,奈何安顺桥离苏府太近,苏玉谨前脚也才刚刚火急火燎地进门。画扇去央了周婶帮忙掩饰,苏玉谨火速从柜子里取出些前几日剩余的边角料,拿在手里做做样子。慌忙中还没准备好接下来要说点什么,便低头继续做活。

  其实活也有些做不下去了,本来就没有新皮影要做,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剪些什么出来,被徐晚直勾勾盯着,苏玉谨鼻尖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明日交给她们剪呗,大小姐,我可撑不住了!”画扇拎着个竹篓,上前收拾起桌子上的皮料,连同苏玉谨手里的剪刀一并收了去。

  不愧是咱家画扇!

  苏玉谨在心里暗暗夸奖,顺势起身,伸了个懒腰,眼珠一转又强调一番:“不知不觉做了一天皮影,还真有些乏了,阿晚,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徐晚出了门并没有立即回房,疑心越来越重的她坐在大小姐门外的台阶上,细听里面的动静。

  而屋里两人目送徐晚出去,相视苦笑着松了口气,同时又都落下泪来。

  “大小姐……诵诗她,她……”画扇抽抽噎噎,话都说不成个儿,深吸一口气一句话总结:“嫁人不好!”

  看着画扇眼里的担忧,体味着她未说出口的潜台词,苏玉谨嘴里不断重复着:“我知道,我知道……”

  。。。

  有苏玉谨的资助照拂,李孝仁家成了四十里堡最富裕的一户。烧着上好的无烟碳,穿着崭新的棉布衣,诵诗在苏玉谨眼里吃着苦,在婆婆眼里享着福。

  照顾着横眉冷眼的婆婆入睡,诵诗才重新点了柴禾,给自己热了碗饭。

  李孝仁一身凉气地钻进厨房,倒了热水洗手。

  “吃过饭了?”

  “吃过了,府里给车夫都加了红烧肉,值夜的还有一碗姜汤。”

  诵诗放下饭碗:“今日大小姐过来了。”

  李孝仁微怔,随即握起诵诗的手:“你与大小姐相伴多年,冷不丁分开定会舍不得,是我疏忽了,明日上工我带你回去,在府里多住几日,同大小姐好好叙叙旧。”

  “那倒不必,我走了,又要三婶来帮忙照顾娘亲,这两年已经够麻烦她了。大小姐过来,是想找你帮个忙。”

  “找我?”李孝仁诧异,“在府里吩咐一声就是了,为何要跑这么远来家里找我?”

  “一来此事不可为外人道,二来,大小姐也是想来看看我。”诵诗从袖筒抽出一张画像,“大小姐想让你帮忙,留意此人下落。但是,切记不可叫任何人知晓。”

  李孝仁平日进不了苏府内院,偶尔当值载着大小姐满城跑,也几乎听不见车厢内大小姐说话,他对苏玉谨的印象,多半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憨傻纯良”,以及每回遇上大小姐叫车时,她礼貌的笑容和关切。与诵诗相识到成婚,诵诗更是嘴严的很,从来不透露大小姐私下的生活习性。

  突然接到大小姐的秘密任务,而且是调查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大小姐其人的前后反差,着实让李孝仁有些惊诧。

  “不知此人于大小姐,是有恩还是有怨?我日后见到他,若是无法及时报与大小姐知晓,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此人?”

  诵诗拧眉:“此人做过不少恶事,你日后若是见了,尽量弄清楚他的落脚点,若是机遇不等人,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先把他拿住,再交与大小姐发落。”

  李孝仁细细看了画像,默默记在心里。

  “大小姐还曾问我,你有没有靠得住的伙计,我思来想去,隔壁街郑府的那个车夫,陈大壮倒还靠谱些,你可以邀他合伙,事情有任何进展,大小姐都会支付酬金。但你千万不要向陈大壮提及大小姐,只说是城外山匪老大的指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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