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温谷现如今的掌门名叫溥屏,是鸿雪仙尊管奚于乱世中收的关门弟子,可惜没能教导多久,管奚就身死道消。

  鹤温谷本轮不到溥屏,管奚徒弟很多,奈何一个个都太出息,在早年的大战里都担任了重要的位置,师兄们皆因战时身体留有旧疾病,修为突破受阻,最终未能踏出那一步,多年后随师尊而去,门派的责任就落到了溥屏身上。

  溥屏曾经是个拘不住的性子,在管奚过世后,趁着师兄们都还在,于人间游历了很多年,赵正初时溥屏在外游离时收的徒弟。

  据说赵正初自小跟在溥屏身边,是溥屏在山下捡着的一个乞儿,年幼孤苦,后跟在溥屏身边历练多年才回到门派内。所以最开始,赵正初并未同门内其他人一样,正八经上课,学得很杂,最开始的几年跟不上课业,吃了不少苦。

  那时候赵正初跟门派内的人关系并不算好,即便他师父后来做了掌门,赵正初也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融入门派内。

  赵正初是掌门座下的大师兄,这几年声望很高,并非因为他天赋好,也不是因为他修为高,而是靠着多年积累,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他跟在溥屏掌门身边最久,门派内一应事务大多是他负责打理,而且人也很好说话,大家伙儿也愿意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大师兄”。

  有得便有舍,因为管的杂事多,赵正初于修行之上有所耽搁,溥屏有时候会念叨几句:“修为乃根本,莫要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却也知道赵正初是为了门派好,只能可惜地摇摇头。

  为此门派内各长老对赵正初也很照顾,毕竟由他操心,长老们也能多一些时间做做自己的事情,说不准多往前走几步,还能再多活几年。

  赵正初修为停滞,门派内人尽皆知,究竟什么时候能突破无人知道,每次提及此时,他都拖得“缘分”二字,连溥屏都不清楚这个徒弟究竟怎么想。

  虽说赵正初修为如何是自己的事,但苍怀一直很挂念着这个师兄,也曾因为修为之事找赵正初商议,如今见着赵正初突破,别人怎么想不清楚,苍怀开心坏了。

  那样规模的屏障,在这阵中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人。

  池开济遥遥望着远处,眯着眼睛说:“若是师兄突破,那情景就更不好说了,咱们得赶紧赶过去。”

  话音方落,忽而大风骤起,池开济抹着眼睛再一抬头时,就见一只两人高的豹子直冲而下,身上正驮着他那个小师弟。

  池开济知道苍怀着急,没有因为他不甚礼貌的行为而生气,反手召出自己的元灵对其他人说:“咱们也赶紧赶过去。”

  池开济的元灵是一只鸟兽,只可惜不能驮得下那么多人,带着一两个修为稍弱得,其余大家各凭本事。

  一时间大雪逆向飞扬,原地空荡荡一片。从来只有农作物得天地里多出了难以辨别得动物,灵巧地奔着一处而去。

  苍怀最开始有的动作,但到底还是比不上池开济的鸟兽,两人几乎同时落地。

  然而到了地方,他们才发现现场有多么混乱,师兄没找到,一堆人不人鬼不鬼的倒是围了一大圈。

  这些人大张着嘴,见着苍怀一口就要咬下去,好在苍怀反应很快,祭出长剑反手一劈,回头问池开济:“师兄在哪呢,瞧见了吗?”

  谁都没瞧见赵正初,反倒是每一个落地的都陷入苦战。

  这些人看似普通村民,力气却尤为大,一个个打翻了还会再爬起来,饿极了似的非要将他们塞到嘴里。

  终于有人受不住了,大声问:“这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这到底是什么人。”

  “恐怕不是人。”池开济躲开一记进攻后,脚下用力落到了稍远处,这才看清这处混乱,“咱们这是落入秽玡窝了吧。”

  话刚说完,眼前突然闪过一道月白色身影,池开济赶紧叫着距离最近的苍怀:“苍怀,晏仙师他们恐在其中,得快把他们救出来。”

  说罢袖子一挥,一声长啸,鸟兽纵身而入。

  那鸟兽嘴巴极尖,身上五彩斑斓,飞过时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眼叫不出名字,似乎和上古神兽沾了点边,但也就一点点边,毕竟没听说过上古有这个模样的。

  元灵都是靠着灵主的想象而成,谁知道池开济都看过什么书,又是如何理解。

  鸟兽所过之处,下方村民纷纷让路,似乎很怕那鸟兽身上的光,然而也只是一瞬,很快又聚了回来,密密麻麻一眼看不清人数。

  “这个村子这么多人?”有人问,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村子的规模,离进了才清楚原来有这么多人他们之前一直没有发现。

  “若真的都是秽玡,如此多的数量以我们的能力压不下去,需要找到师兄,借用一下他身上的法器。”苍怀不敢用刀刃对人,说到底这都是他的猜测,若有的人的神智没有彻底被秽玡吞噬,贸然杀人便会成为业障,于以后修行绝无益处。

  如今苍怀即将突破,若真因此产生业障,哪怕只有一点也足以让他这辈子都跨不过那道坎。

  所以即便苍怀再冲动,也不敢随意动手。

  忽然一道光起于人群中亮起,苍怀一愣,周围有人惊喜道:“赵师兄在那。”

  “在个屁!”苍怀没忍住爆了句粗,身边豹灵直奔人群,“你好好看看那道光,那是姓晏的蝴蝶,也不知道花里胡哨的搞蝴蝶做什么。”

  鹅毛般的雪花间时一只只纷飞的蝴蝶,带着微弱的蓝光,不知何时太阳透了下来,照在某一只蝴蝶之上,翅膀繁复的纹路染上金光十分晃眼,便是这道光让人误会成赵正初手里的东西。

  惊叫之人见此面色一红,嘟囔了一句:“破蝴蝶还真有人拿来做元灵。”说完下意识反手一击,剑未能控制好力道,砍断了来人半条腿。

  他尚且还未入分神,所以对晏疏这种明明入了分神却不好好善待元灵,仅凭传闻而选择蝴蝶的没什么好印象。

  这世上也就只有传说中的尊者凭蝴蝶修得化境,后人再怎么努力也没能复刻,可还是有很多人以此为捷径,殊不知受天赋所限,在选择蝴蝶作为元灵的那刻起,这些人就注定无法再进一步。

  修行之人都知道这个道理,而在鹤温谷众人眼里,晏疏就是这样一个散修。

  鲜血溅在雪地上,那些毫无章法胡乱抓的村民动作同时一顿,紧接着突然怒吼。

  苍怀:“发生了何事?”

  伤着村民的仙师没想到会如此,以为自己激怒了村民,警惕地提防着。

  他举着剑,即便他只在结灵,却也不觉得自己会被几个村民伤着,所以在苍怀问过来时,他只是说了句:“无碍,你且先去找找赵师兄,等他用了法器,自然全都可以压制……”

  他话还没说完,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蝴蝶飞到眼前,慢慢挥动着翅膀即将落到鼻尖时,一声尖叫突然穿破耳朵冲进了脑子。

  那仙师倏地回神,不耐烦地挥走面前的蝴蝶,再一眼瞳孔巨震——那个被他砍了半条腿的村民正被其他村民撕扯着,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肢体就变得残破不堪,五脏六腑还冒着热气,肠子淌了一地。

  仙师只看了一眼,哇地一声吐了。

  苍怀听见异动正要追问,却是先一步闻了一鼻子血腥味,再一眼也差点跟着先前那位仙师一起扶树。

  他强忍着胸口的翻涌,本想放豹灵过去,但一想到那些碎肉内脏,抬起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元灵沾这些东西,元灵连接着魂元,豹灵碰了他们,就相当于灵魂也跟着触碰,光想想苍怀就觉得浑身一麻。

  可如今这个情形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村民们就像是闻到血腥的野兽,就在苍怀犹豫的空挡,血肉沾了一嘴,地上落着稀碎的骨头和肉渣,一颗脑袋咕噜噜滚得老远,另一边来晚的村民挤着薅着脑袋上的头发,抓起来就要啃。

  就在这时,原本飞于仙师面前的几只蝴蝶晃悠到了那些村民面前,在村民张嘴的瞬间,灵蝶翅膀上的符文光芒大盛。

  正被这一幕惊呆的众人同时被晃了眼睛,偏头避过最亮的一瞬间后,再看过来时,是熟悉的气息,竟是和赵正初身上的法器一模一样。

  蓝色的光好似一把烈火,所过之处系数燃起火焰,闪着亮眼的蓝光,不过眨眼间,那被啃食的村民就已经烧成了灰烬,距离最近的几个也没能幸免,尖叫着想要躲开蓝色的火,可是那火就好像带着生命,沾上就甩不开,几个呼吸间,接连有村民化成灰,其余村民察觉到危险纷纷回避。

  苍怀这才反应过来,抹了下嘴巴,放出豹灵,哑着嗓子叫池开济帮忙。

  原本还勇猛无比的村民好像被突然出现的蓝火惊呆了,然而他们站得太近,躲闪不及。

  苍怀以为这些人即将被一把火烧个精光时,突然一阵风吹过,竟然散了那些村民身上的火。

  半数村民就缩到一起,从食人肉的恶鬼一朝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绵羊。

  苍怀无语地看着这一幕,本以为局面得到了控制,却在这时另一边火焰再起,却不是蝴蝶翅膀上符文所放。

  自墙围内,冲天的火苗里翻滚着一股黑气,这丝气息众人皆很熟悉,不同于消失几十年的秽玡,他们和这种黑气打交道多年,那是来自鬼修的尸腐之气。

  池开济面色凝重,苍怀咬着牙说:“我就说消失多年的秽玡怎么会出现,果然是那些鬼修。”

  鸟兽和豹灵比肩而战,其余人皆是如临大敌。

  就在这时,放了火就消失的蝴蝶突然又慢慢悠悠地晃了出来,在两个威风八弥漫的元灵眼前煽着翅膀,一道人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不远处。

  那人背对着众人,双手背在身后,银灰色的头发被一个木簪束起,众人只觉得这副装扮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一阵风吹迷了双眼,紧接着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出现在对面。

  冬日的风裹挟着雪花吹个不停,和着呜咽声里,苍怀隐约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说:“流年经梦,没想到你我竟然还有再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