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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

  白毛小仙灵的神之嘴被同伴瞬间捂住了,魈上仙暴起杀人的概率很低,但不为零。

  在甘棠的倒吸气里,魈终于忍无可忍地旋过首:“如何没有!去岁我——”

  他又衔住唇,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与你何干。”

  甘棠完全没理会魈硬邦邦的刺人,她兴致勃勃地朝荧和派蒙问道:“他去年进城吃饭了?两位知道么?”

  好像新月轩请客不是需要瞒人的事,荧看魈一眼,魈缓和了口气:“无妨。”

  哦,看来和旅者关系不错嘛。

  荧才一五一十答了:“去年海灯节,魈被胡桃叫去新月轩吃团圆饭,我和派蒙,还有钟离都在。”

  派蒙贴心提示:“胡桃是往生堂堂主,钟离现在的上司啦~”

  “原来如此。”往生堂与夜叉有极大渊源,当代堂主,又是帝君直系上司,能叫动魈,看来也是个能人。

  甘棠暗自记下这个名字,她又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钟离大人也在?”

  派蒙点头:“他还准备给在座所有人敬酒呢!”

  说起那场年夜饭,简直是群魔乱舞,唯独魈一人备受煎熬。魈把头扭到一边,荧和派蒙都有点想笑,果不其然甘棠也笑了起来:“哈哈——呃。”

  她好像一下子断了气,干巴巴的笑声突然偃旗息鼓,她不笑了。甘棠搓了下胳膊,那里已经满是鸡皮疙瘩:“……也太可怕了。”

  哪里是人能待下去的地方!

  甘棠这家伙满口胡言,惹人生气,此时总算说了句人话,大约同在帝君座下,才能感受到这种窒息。魈的嘴角无意识微弯,又在甘棠的拍胸庆幸里猝然下沉:

  “还好我不认得这位胡堂主,今年再来,遭重的也不会是我。”

  魈面沉如水,他甩袖就走。

  ……真不是个东西。

  该让胡桃认识她!

  前边人狠瞪她的眼神在滔天怒火里还带着转瞬即逝的委屈,甘棠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放下手想再瞅分明点,愤怒小鸟已经带着十足的火气前赶了。

  怎么,从风里听到哪个行人说的花灯展在什么地方了么?

  被帝君敬酒那么惨烈,她挺同情他的,都不打算和他杠了,这又生得什么气啊?甘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鸟心思几千年里越发难猜,不过炸毛……

  炸毛也挺好玩的。

  魈好像真从风里听到了灯展的位置,带着他们东拐西拐,居然奇迹般地到了展览的码头。不愧是进城吃过饭的魈上仙,甘棠在心里鼓了个掌,她却转了头,明智地没敢说出来。

  炸毛虽然好玩,逼急了会被啄的。

  嘴贱想让魈上仙解说一下花灯形制、办理缘由,只是她刚看过去,就被魈灼灼金瞳刺过来,一副“你敢开口就给你一枪”的威胁。

  不想在旅者面前跌了面子,她懂。甘棠耸了耸肩,她望向码头,满地的花灯堆积,除去扎好的各种造型的灯笼,大部分都是搭的竹骨架子。……她合理怀疑钟离只是找了个借口扔他们出去罢了。

  都没完成呢!

  旅行者和派蒙却对这不同于霄灯的灯展挺感兴趣,兴致冲冲拾级而下,在彩灯之前转悠。

  甘棠和魈陪着她们,甘棠还甚至补了一句:“这应该是放水里的河灯、海灯,是给亡者引路祭祀用的,以前基本会在七月七,现在么?”

  甘棠扭头看魈,魈也没再和甘棠拆台。对于这些发光垃圾,魈熟悉得很:“春日踏青也会放,作为祈福。眼下这个,应当是手艺人单独办的展会。”

  “以往的东西换了名目,技艺却没消亡,倒还挺好。”

  魈瞥了眼说这话的甘棠,他又将头转回去。夜叉谈论不曾消亡,真是愚蠢。

  只是荧和派蒙高兴,魈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他见荧和派蒙时不时问些过去的习俗,那家伙也认真回复她们,说得快活。……她们是总能有许多话能对他人述说的人。

  与他不一样。

  海风吹起青蓝的袖,压在袖角的翡翠圆玉在风中轻摇,魈眺望着广袤海域,旁边人的话题不知怎的又转到了危险的地方。

  “旅者和派蒙来璃月是在何处落脚?城里客栈吗?”

  甘棠忽然对荧和派蒙的衣食住行感起了兴趣,荧点点头,答了她的问题:“在璃月港是这样,野外的话,萍姥姥赠了尘歌壶给我们,用作歇脚。”

  “诶,阿萍送的么,好极。可惜我尘歌壶没了,不然还能相互联通,一块转转。”

  甘棠叹息一声,又突发奇想:“我的洞府说不定还在?”

  她边说边看魈。

  魈被三双眼睛盯着,只得把金瞳移了过来,他看向期待的甘棠,觉得她简直匪夷所思:“那两间草屋地界早就被水漫过,成了现在的荻花洲。就算没有,已经千年,普通房屋早已塌陷,毫无常识。”

  甘棠对魈的讥诮毫无驳斥,反倒笑眯眯道:“那也是。”

  她夸张举手,放额上窥了眼天空:“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雨下起来,风餐露宿的滋味可不好受。怎~么~办~呢?哎~这翠珏岩也不好找啊,我身上元素力也不够。”

  直觉这人又要放屁,魈眉头颦蹙,几乎蹙成了个死结,果然见人开始作妖:“不如魈上仙赐我一个尘歌壶?”

  图穷匕见。

  魈冷笑道:“异想天开。”

  “哦,那可真遗憾。”甘棠耸了耸肩:“既然魈上仙不肯‘相互照应’,那我只好去麻烦钟离大人了。”

  “!”

  魈瞬间瞪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就为了这种事,你便要去打扰帝君清净?!”

  他震惊的让甘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她还是忍住了没低下眼神,只是直勾勾看他:“帝君说过,我有事可以找他。帝君又不会责罚我。”

  帝君允诺和你践行是一回事?

  面前的人眨着无辜且无耻的眼望他,旅行者面前不好动手。……动手也没用,帝君依旧会被这个宵小趁人所危。魈忍气吞声:“你闭嘴。”

  他倏尔化为青烟,消散在了原地。

  荧和派蒙“诶”地喊了起来,魈是被气走了么?侧首却见甘棠一副老神在在。

  见她们迷惑的目光看过来,甘棠笑盈盈道:“没事,会回来的。”

  魈还真就回来了。

  来去如风的降魔大圣面上活像能剐三层黑灰,他抛出一物,掷地有声:“拿去。”

  甘棠从抱胸的手里抽出右手,陡然接过。

  翠壶到手,她嘴角一弯,又怕泄了心绪,连忙装模作样用神识探照,而后面露惋惜:“可惜可惜,空空如也,壶里没个家具啊。”

  “当然,这种事不必惊动魈上仙。”

  见魈怒眼圆睁,甘棠及时出言安抚,见魈眼中怒意微消,她才悠悠说道:“只是打家具需要木料,我唯一有的武器,方才又在枪尖下没了。”

  她又露齿一笑:“我们应当要相互‘照应’‘照应’吧?魈上仙?”

  魈上仙气得真想拔枪出来。

  先前的冲动居然引发了这样的后果,遇到这人果然绝不会按他心中所想走。可左右自己有理亏,魈只能继续忍气吞声:“闭嘴,休再叫我上仙。”

  阴阳怪气!

  荧和派蒙倒吸凉气目送魈猝然消失。

  他再度回来,紧绷着脸把东西往甘棠足下一扔,叮叮咚咚的刀斧落了一地:“拿去,两清了。”

  甘棠弯腰把刀斧捡在手里,在掌里一翻,柄把被盘似的光滑,上边还有小豁口,显然是人用惯的。这小鸟这么短时间去哪要来的家伙?

  不过两清是不可能两清的,甘棠眼底笑意再涌,她抱着刀斧,和蔼可亲地凑向躁立原地苦苦压抑的魈:“话说降魔大圣,我打家具,怎么想也需要几张图纸吧?你看能不能匀几张给我?”

  翻腾不休的乌云终于爆发了,那双猫儿似的圆睁的眼遽然窜上了光火的明霞,快把他整个人都焚灼上了。

  甘棠眨眨眼,看魈一甩云袖,迅急踅身离去。

  在他的身影化为青墨烟尘的一瞬,甘棠听到两个震耳欲聋的字灌入她耳中:

  “无耻!”

  他彻底消失了。

  荧和派蒙见甘棠忽然弯了腰,她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然后抹了出眼角的泪珠,如常说道:“哎哟喂,以前搭草屋做桌椅他不是看过吗?要图纸,这都能信?”

  甘棠又敛了神色,凛凛看向荧和派蒙:“你们说,他反应过来不会抽抽我吧?”

  不,他想起来应该更不会过来了。

  荧和派蒙都持续吸气,居然能从气得不行的魈手里拿东西两回,还没让魈动和璞鸢。派蒙忍不住说道:“你……好厉害啊。”

  荧也猛烈点头。

  甘棠本想抱拳,但苦于白嫖刀斧在手,于是灿烂一笑:“承让。”

  她是对逗鸟有那么一丝心得。以前谁不逗鸟?

  甘棠又低头一瞄雪亮斧头,转手把木柄亮出来:“话说,两位知不知道言笑是哪位?”

  柄上刻了名姓。

  派蒙“呀”了声:“这难道是言笑的斧子?”

  见甘棠不解,荧向她解释道:“是望舒客栈的厨子,魈经常会吃言笑大厨做的杏仁豆腐。唔,客栈就在荻花洲附近,最高那座木楼就是,魈经常留宿那里。”

  “客栈?”甘棠有些迷惑:“魈一直住客栈?浮舍他们也是吗?”

  荧和派蒙都没能说话。对于千年后重回故土的人,告诉她朋友不在了,似乎有些太残忍了。

  还是荧缓缓开了口:“抱歉,他们,已经不在了。”

  “夜叉们也是。”

  “你和魈,是世间最后两位夜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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