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瑜接到电话的时候是考试的第二天,晚上一点,在一家清吧。

  旁边是她的律所合伙人,路淼。

  时间往前一小时。

  “所以——你就把人留下了?!”路淼捧着酒杯,吓得拔高了不少音量,“这可是高中生!未成年吧?”

  周围八卦的目光齐刷刷投射过来。

  池瑜无奈解释:“成年了。我是在问你,她怎么两天都不给我发消息啊……”

  路淼拍拍池瑜肩膀:“这还不正常,高中生哪个不是出了门就跟放飞了的风筝一样?”

  池瑜打开手机,点进自己的朋友圈。

  第一条:认领小朋友。附图是那盒四个球的冰激凌。

  第二条:期待你长大。附图是齐清背着书包进学校的背影。

  第三条:有哪位朋友介绍一下现在女高中生喜欢什么?

  池瑜闷了一口威士忌:“我都发三条朋友圈了!她一条都不发!也不给我发消息!”

  浓密的波浪长发垂下,池瑜叹了口气。

  “那你主动发了吗?”路淼从她手里拿过杯子,换了杯过去,自己咂着池瑜那杯,“醉鬼不配喝这么好的酒!”

  池瑜盯着那杯被横刀夺爱的白州,掏出手机:“我发什么啊,问她考怎么样她会不会觉得我给她压力啊?要不你帮我想想……”

  “想得美。”路淼心满意足地呷着清甜甘冽的威士忌,婉拒了。

  池瑜眯起眼角,酒意让她平添了几份慵懒和性感:“你帮我,那瓶Hibiki12花鸟我给你开。”

  路淼内心犹豫了一下,真诚建议道:“这我不能代劳,只要让她知道,你有在关心她就好,但不管说什么,你都应该自己说。”

  很多时候,第一句话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对话开始。

  池瑜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拿着手机,用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屏幕:“谢谢啊,我懂了。”

  “你还真是,一点不懂怎么跟人相处。”除了自己,路淼几乎没见过池瑜有什么朋友。

  几秒后,她补充道:“消息没帮你发,但酒你还是得给我!”

  池瑜端着酒杯点头,比平日里更显妩媚。

  手指最后戳了下屏幕,“咻”的消息发送音传来。

  另一边的学校里,姜小小鬼鬼祟祟敲开齐清的宿舍门:“清清!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齐清瞥了一眼宿舍里其他几个人,小心翼翼下床给姜小小拉开门:“有事吗?”

  宿舍十点熄灯,现在十二点多了,一片昏暗,遮盖了齐清蜡黄的面色和脸上巨大的黑眼圈。

  “没事!”姜小小一个健步冲到齐清床上,钻进角落里,“清清,你那个漂亮姐姐,你给我讲讲嘛,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漂亮的姐姐!”

  齐清一时语塞。

  她也就比姜小小早一点点认识池瑜而已。

  犹豫了一会,齐清组织语言:“是……是我一个姐姐,最近我家出了车祸,我父母情况还比较危险,所以我住在她那里。”

  这是她和池瑜商量好的说法。

  马惠娟不识字,齐志强又在外欠债无数,为了躲避追债,没有个固定的手机号。

  齐清的家校通用的是自己的手机号,齐家此刻心虚,学校不主动联系也必不会送上门去联络,齐清便干脆自圆其说,免了各种麻烦。

  然而姜小小好奇的根本不是这个,她小脸红扑扑的,眼珠子在黑夜里闪闪发亮:“那个姐姐叫你宝宝诶!你们相处得也一点不像我和我堂姐,倒像是……”

  手机屏幕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姜小小的脸,一脸八卦和期待。

  “像?”齐清不知道姜小小着满脸打了鸡血的反应到底是从何而来。

  姜小小附在齐清耳边,小声又激动:“像我堂姐和她女朋友!”

  “怎……怎么可能……”齐清结结巴巴解释,“你都听到了的,我喊她姐姐呀。”

  谁知道姜小小却更激动了:“对呀!她女朋友也叫她姐姐!”

  齐清被这么一问,心底莫名其妙滋生出奇奇怪怪的情绪来。

  她想起昨晚她们相拥入眠,心里有些甜丝丝的。

  但她还是拿出手机给姜小小看:“你看,我们都不联系的。”

  她和齐清的对话框干干净净,只有齐清转发过去的几条学校通知,堪堪盖住了最上面的“你们已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这样可不行啊……”姜小小看了齐清一眼,“我每天都会跟我妈妈说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不然妈妈会担心的。”

  齐清犹豫了一下:“可大人们都很忙吧,姐姐是律师,应该不会对这些小事感兴趣吧?”

  她还在纠结的时候,对话框里出现了来自池瑜的消息。

  “这家酒吧的芝士饼干好好吃,我给你偷了点,明天给你尝尝。”

  齐清和姜小小盯着那条信息,反应大相径庭。

  姜小小兴奋得直起身,“砰”得撞上床板,被上铺嘟囔了句:“十二点多了!你俩安静点!”

  齐清则一头雾水:“姐姐发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这么激动又是怎么回事?”

  姜小小滔滔不绝发表起她的看法:“你知道长辈和恋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是分享欲!长辈只会关心你,只有恋人才会分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齐清一愣,脸跟着姜小小一起红了,嗫嚅着解释:“姐姐只是想给我吃好吃的,她知道我没吃过这些……”

  “别解释了。”姜小小下了定论,“你俩关系肯定不简单。”

  她说着戳开池瑜头像,对着朋友圈点评起来:“你看看!昨天把你接到身边就连发三天朋友圈!这是什么,是跟身边朋友们公开你的存在!”

  齐清声音越来越小。

  她心虚地想,她和池瑜的关系确实不简单,不是姐妹,而是神明和祭品。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选择了一张照片,点击发送。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配图是池瑜卧室里那个弯月造型的灯。

  理科生姜小小对自己的无知非常坦荡:“清清,这是什么意思啊?”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元代诗人徐再思的《折桂令·春情》

  齐清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长长打了个哈欠。

  姜小小一向学渣,且渣得坦坦荡荡。她是全班最有钱的女生,妈妈光明正大捐了一间实验室,把女儿当特招生送了进来。

  学渣姜小小懒得关心这个,但池瑜瞬间发来一条语音:“想姐姐了?真是个小孩子。”

  池瑜喝了酒,语气倦怠里带着难以捉摸的性感。

  齐清在心里把那句话咂摸了几个来回,连手里的手机都觉得烫手起来。

  池瑜知道这首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池瑜会觉得自己这种小小心思可笑吗。

  她戴了耳机,姜小小想分一只过来,急吼吼地探头:“清清,她说什么!你怎么脸红了!”

  齐清却突然吝啬起来,捂着手机屏幕起身道:“没……没什么,我去下洗手间。”

  齐清说着起了身,然而刚迈出去两步,宿舍里就炸开了锅——

  她才走到门口,就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地,撞倒了门口的暖水瓶。

  “哗——”暖水瓶的玻璃内胆碎了一地。

  “清清!你怎么了!”坐在下铺床上的姜小小第一个反应过来齐清晕倒了。

  上铺一颗脑袋探出来:“齐清!你又在搞什么东西!打碎了我的暖水瓶你有钱赔吗!”

  另一颗脑袋也跟着冒了出来,嗤笑道:“她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哪还有钱?”

  姜小小手忙脚乱冲过去,一边扶着齐清一边跟上铺争辩:“你们平时欺负清清也就算了,她都晕倒了你们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她人如其名,高二的人了还只有一米五出头,勉强扶起齐清,吃力道:“不就是个水壶,我赔你。”

  姜小小颇为艰难地把齐清扶出了宿舍,跟宿管一起把人带进了门卫室,又用齐清的手机联系了池瑜。

  她手指停留在那条齐清没给她听的语音上,犹豫了一会,放过了那条语音。

  姜小小想,等齐清醒了,她要齐清自己放给她听。

  救护车和池瑜是一起到医院的。

  她今天去喝酒,穿了身银色亮片吊带裙,高定的西装外套搭在肩头,冬夜寒风将发丝吹得四下散开,让姜小小看得直了眼睛,

  池瑜瞥了姜小小一眼:“你好,又见面了。”

  她眼睛完全落在齐清身上,脚步也跟着往里走,却依旧思虑周全地招呼姜小小:“宿管老师没和你一起来吗,要不要等会我送你回学校?”

  “那个……清清姐姐,没事没事。”姜小小眨巴着眼睛,恨不得多看会八卦,“我陪你一起,你去交费的时候我还能帮你看着清清呢。”

  顺便看八卦。

  池瑜点了点头,默认了。

  齐清始终昏迷着,抽血、CT统统没有惊扰她,但哪怕是昏迷着她看起来都极为戒备、紧张。

  一系列检查做完,齐清中途醒来了一次,和年轻的女医生交谈了一会后又睡了过去。

  医生出来有些责备地问池瑜:“你是病人家属吗?”

  “是我。”池瑜点头。

  “病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太累了!”女医生指着里面躺着的齐清,语气略有些强硬,“但你们做家长的到底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严重营养不良。

  极度缺少睡眠。

  精神紧张。

  身上还有未愈合的烧伤和软组织挫伤。

  要不是池瑜解释齐清刚刚遭遇了一场车祸,又有姜小小作证齐清家庭困难,医生差点都要报警了。

  但医生还是非常敬业地提醒了一句:“我建议你还是带孩子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她可能有一些入睡障碍。”

  听见“入睡障碍”四个字,姜小小想起来什么,插话道:“清清昨天晚上好像就没睡觉,今天一直在打哈欠,我还以为她是考试紧张过度了呢……”

  池瑜心里清楚,让齐清紧张的根本不是考试。

  “家庭困难的话我院有免费的公益心理医生,需要我给你们联系方式吗?”医生打量了一眼池瑜,吞吐着还是把这话说了。

  池瑜脚上踩了双Jimmy Chou,亮片裙是Oscar de la Renta的新款。

  都是年轻女生,医生就算看不出牌子,也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心里更疑惑了些。

  “谢谢,我有熟悉的医生。”池瑜摇头拒绝了医生,靠在医院走廊里看着齐清。

  少女此刻睡得很熟,却依旧眉头紧锁,像被困在了狭小梦境一样。

  顿了顿,池瑜看向医生:“我给您个手机号,麻烦您说这是医院的公益咨询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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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让我魂穿姜小小,一线嗑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