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和魔尊渡了两次情劫【完结】>第46章 夜山雨书生心胆悬

  这五百年, 另也发生过不少琐事。

  从前负月是一朵闭门不出的宅花,鲜少有谁睹过真容,是以第一次下凡渡劫时奈何桥畔都被好奇生灵给挤了个层层叠叠;而后出于局势种种风起云涌, 却现魔界、坐地府、夺仙界, 如今抛头露面得很彻底, 结交了许多新友。

  神仙终究较为豁达公正,在修炼与成仙的过程中尽量对原本的自己取精华弃糟粕,自从慢慢接受了不闹事的魔族,负月当然也就不必遭受严惩,反而各方仙友纷纷朝他询问确认:“如此说来,你不是为了魔尊置天庭于不顾?”

  负月:“不是啊,我也数百年未见过他了,与他清清白白。”

  第二天负月仙阁门口就堆来了小山似的传情信物。

  负月:“……”昔日他都没意识到, 原来跟危潭的藕断丝连替他挡了这么多桃花么?

  饶是如此, 日子一久, 每逢新相逢一名生灵,对方必定要问:“负月仙君,你与魔尊……”负月还是有点倦怠了。去西王母行宫赴宴时, 善解人意的西王母都会代他颁布一条禁令:“此宴禁止提及魔尊危潭;魔界、魔族、血魔等相关言辞不限。”荧路成欢皱眉一问,问出缘由是瑶池不敌视魔尊, 随时接纳魔尊赴宴,然而花神不堪骚扰,双双:“……?”

  偏偏因为仙魔一类生灵有情劫要渡, 大多数情况下,月老是不必主司他们的红线的。眼看情劫又要来临, 以防万一, 负月卧在两情树下肃容忖道:“我只怕这一世又不慎遇见魔尊, 搅得他与我一道再陷编排。得想想办法。”

  心洗琢磨着瞧了一眼被负月玩得得心应手的红线。

  负月怅然地瞧了一眼心洗。

  于是,隔日负月将下黄泉轮回去,心洗乘云送他,云上懒洋洋地嘱咐:“放心吧,我连夜寻得了几名今正是凡人身份、因为多番机缘偶然见过你的画像或是仰慕花神的男男女女,为你们牵了双向红线;待你投胎入世,身畔这样的人大约更多,那时再牵几根。他们心底本就自愿有你,你心底眼下有了他们,升不升得成深爱还需看缘分,看相交相处的遭遇,不过,总不至于这么多姻缘统统失利。”

  负月轻叹道:“我信任你仔细观察过了他们的意愿。对了,我那世注定的情劫对象是谁?难免纠缠一世,就为他和我多牵两根吧。劫后归位,再不相见,也不误他。”

  心洗感慨,假八卦吓死仙。

  ……

  正式落入地府,负月不意又在奈何桥前撞上了云游五百年的危潭。

  仍是喜欢负着手,喜欢干净整洁的衣袍,危潭闻香一回头,彼此四目相视,微微一笑当作问候,很快各自垂眼转首。

  随后负月听清原来他们不谋而合,危潭也正在授意新冥主做点什么,便见新冥主苦思冥想一番,望望危潭望望负月,灵机一动,将他们俩凡人身的出生地点安排成天南海北,相距十万八千里。

  危潭很满意,只笃定地补充道:“多事的是我,唐突的是我,既然有一个命格要身份低微一些,生在边陲,那便是我吧。”

  这几百年,其实危潭也不够清静。

  虽没有不长眼色的妖魔偏要跑来寻他,然而周游山水四处行医的假期中,每行到一座新村子,必定会有凡人对危潭惊叹道:“危郎中身上好重的花香,您医术出神入化,菩萨心肠,该不会是——山神下山解救我们?”

  危潭:“……”

  危潭被迫鬼扯:“这不是我,是我内人天生的体香。你们平时见不到她,是因为我负责诊治,她多在山上搜采草药。”

  村民们将信将疑,毕竟山村猎户木工也多,从来没有谁在林子里偶遇过他内人。有时入了夜,危潭只好剪一张小纸人,施法变大,一魔一纸对坐窗边,让蜡烛在窗纸上映出摇曳影儿,断续数夜,村民们才终于相信,又称郎中内人真亦是菩萨心肠,每日白昼不知深入进了山中多远多危艰的区域搜寻奇药,偶尔入了夜也回不成家。

  只是。

  第一夜这么做时,亲手剪出一个小纸人的轮廓时,危潭拿着白纸看来看去,马上感到这身躯与曲线很熟悉。既然要骗得过人,发丝发髻自然也要细细地剪出来,他等闲是不喜爱不修边幅的形象的,握住并刀前脑海里构的是一幅佳人仕女图,剪着剪着稍稍走神,便莫名剪出了大相径庭的身姿。

  危潭眉关微蹙,留神重剪。

  这一回百般留神,剪成的总算几乎是一名珠钗仕女了,可惜依旧有瑕疵,危潭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多心,总瞧着好像不小心剪出了个负月用过的姿势。

  接连重剪了三四遍,不是双手像,就是衣袂的褶皱像,不是形似,就是神似;最后危潭放弃不复重剪,干脆使用,对坐之间凝视放大了的托腮白纸人,深陷沉思。

  危怜。负月。

  他不愚钝,他了然动情的感受,可是难以了然为什么他竟会同时对两个生灵动情。他不情愿轻浮,怎样处理?难道是他对危怜早已只剩执念而不肯承认;难道是他也只贪慕负月容貌气度起了妄念?却不像。

  总之,这一次情劫,负月选了个中原明君命格,危潭选了个游走边疆的巨贾命格。

  他们俩双双步上奈何桥,先后一饮孟婆汤,负月走在前头,将饮未饮的一弹指,突兀被身后危潭轻轻唤住,道:“我曾听成欢说,上一世你凡人身躯难禁魂魄凶物负荷,走路也难。你寻了对策么?这一世不要额外吃苦头。”

  负月一顿,不由凝眸望他,答:“多谢,我做了些对策。你也千万保重,寿终正寝。”额外吃吃苦头在所难免,但他自己确实也觉得不良于行颇不方便。

  危潭这才含笑沉默。

  负月目光在他浅笑上多停一眼,这才饮尽热汤,拢袖投胎去了。

  ·

  而在他们同不知晓的一处地方。

  心洗:“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这里是西王母的盛宴,种族丰富,龙凤混杂,仙魔共邀,今次不禁提魔尊危潭。

  荧路:“只有这一世陛下与负月又生纠缠、不生纠缠这两注可下么?不能买他们这次归位后也会按捺不住终于在一起的大满贯注么?”

  在秋旷醒身旁待过的改过自新蛟龙:“对对。”

  心洗:“也可以。”

  酒仙:“我保守点,只买这一世相守好了。”

  西王母不下注,但开口提示:“也不必太乐观,最新情报,不止花神有意躲避,魔尊也请冥主安排了天各一方的出生地点。那两个命格是终生无缘无交汇的,我们又谁都不应当插手干涉。”

  嫦娥审慎道:“那……那我买不纠缠吧。”

  昂春:“?”

  姗姗来迟的昂春:“你们在做什么?”

  成欢:“加速三界货币流动往来,大力促进仙魔友好交流。”

  荧路:“……近墨者黑是真的。”

  ·

  二十余年后。

  盛世边疆,一名名唤萧梦气的书生开始赶考。

  实际上他一度不愿意科考做官。他自小思维有敏锐之处,志愿乃是经商。

  自小家人常常苦劝他:“做了商人,便做不成大官了!”萧梦气只管淡淡道:“做大官又为什么?经商我既快乐,亦可以富甲一方,慈善一方,殊途同归,却自由得多。”

  由于头脑聪明,他诗书读得实也不错,是远近有名的才子,家底本来不上不下,随他长成十几岁,时不时地帮父亲管管书画铺而渐入佳境。

  直到三年前。

  听闻皇城那头老皇帝驾崩,换了新皇帝,新皇帝又调整了边疆的驻兵政策。

  边疆是距离天子脚下最遥远的地方,所受的影响最淡最小,环境又艰苦一些,起初百姓们看见从京城调任赶来的官员兵将,还围观讨论两天,未出一个月,这份影响又渐淡仿佛不存在了。

  除了萧家人不这样觉着。

  生意奇才哪有几个不擅长广交朋友的,萧梦气飞快地结交上了一名天子脚下来的少将军,两个月后,正色向家里人宣布:“我想上京做官。”

  萧父:“啊?”

  萧母:“儿子,你怎么回心转意了?”

  爷爷:“开窍了?”

  萧梦气:“我想见见这个皇帝,我很欣赏他的有些作为。”

  爷爷:“???”

  总而言之。

  三年后的一夜,萧生背负书箱,独自行在阴冷旷野中。

  运气不好,近子夜也未寻到一处合适过夜的场所,苍天却泼落了丝丝细雨。

  萧梦气重视仪容,也爱惜书纸,无奈地抬眼一望长天乌云,暗暗叹息。

  ——与之同时,这附近倒也有另一个无奈可怜人。

  杜朗世落了水,睁眼苏醒时,发觉自己正半趴半抱在一根浮木上,顺着一条湍急的山河漂流。

  天已黑夜已寒,雨水淋漓洗面,他衣衫湿透了,脸色苍白发丝散乱,一边昏昏眩眩地咳嗽一边皱眉回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有刺客。黄昏他遇上了刺客。

  但是那刺客却不是冲着他这个微服私访的皇帝闯来,也对,他自认这一趟行程堪称十分秘密。他忆起来了,那名女刺客的目标像是他身旁武功一流的陈侍卫,只听她含泪怒骂一句:“毁诺薄情!”轻轻松松便幻作一道虚影穿过了陈侍卫的身体。

  杜朗世不是出生头一次见鬼了,立即令下左右:“不要拔剑,放她走!”

  晚了半步。

  当然不会等到皇帝被刺客成功袭击,侍卫们才还击退敌,女鬼带恨杀死了所有朝她拔剑的侍卫,然后飘飘而去。其余被她放过了的人也在混战中惊吓不轻,因着起先并不知道女鬼是不是杀无赦,所以连忙跳水游走求生。

  不知其他臣侍是生是死,是被冲散了还是悉数遭了什么不测,杜朗世甚至不确定他们倘若遭了不测,是被人所杀,还是被山中妖精鬼怪所杀。

  他记得自己随行还谨慎地带了一名有真才实学的道士,谁知渡人渡鬼难自渡,道士严重水土不服,不得不留在上一个镇城养病了。

  眼下杜朗世想挣扎出水,虽非寒冬,夜水始终太凉了。

  可一时太难遂愿,他体力一向不济,这一趟亲自出面暗访也属实情局所迫。谁知来路步步小心,万无一失地调查完,归程时,会出这种刺客不是活人的岔子。

  便在这时,淙淙流水声外,杜朗世竭力靠岸的中途,猛察觉不远处的山路上,模模糊糊似有一个人形正快步走来。

  ?

  这么深的夜色,又下着雨,泥土松弛,乐意冒险赶夜路的活人可不多。杜朗世眯起眼睛,猜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又一只妖精鬼怪,遂暂且稍稍伏低身体,抱紧浮木,不向沿岸的草藤抓取了。

  巧了。

  这样想的不是他杜朗世一个人。

  护着手中火把边走边展眼四下搜索庙宇废屋的时候,萧梦气逐渐走近了一条响河,嗅到一阵阵清冽的花香,一开始以为是雨打风送山花芬芳远淌,望前望后哪有认不出的这般香气的山花?又以为是附近那条宽河中有水上花种,及至看到河了,却悚然看清,水上没有花。

  蓦然之间,萧梦气眉弓一跳。

  无怪他警惕大作,须知,萧梦气自出生起,身上便携着几缕幽幽的芙蕖香气,他当然嗅得出来,此时此地在他身侧清风中充盈不散的,就是一模一样的花香,只还比他携着的更浓更明显几分。

  若是河中有莲花也就罢了,便不足为怪,竟然没有。

  更何况……水面无花,可是有人。

  一个夜半三更,容色惨白,衣衫不整,五官倾国倾城,湿淋淋姿势妩媚地卧在断木上静静浮水的人。

  萧梦气:“……”

  那个人还在默不作声地源源散发与他一模一样的体香——其实出宫时节杜朗世一贯是极细致留意衣浇烈酒、用酒香掩盖花香的——眼光幽亮地也望向岸上的他,偏不呼救,貌似从容。

  萧梦气:“呃。”

  没有一个赶考的书生从未听过聊斋故事,没有。

  此夜,萧生脸色微变,心下惊涛骇浪。

  天哪,他撞艳鬼了!

  作者有话说:

  荧路等人:好评狂笑中。

  感谢在2022-03-03 05:20:00~2022-03-04 05:1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雅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