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归舟觉得自己亏了。
他明明是跑来散心解闷的，却被黑心老大哥抓来当苦力。
愣是在他们公司连续直播了两天下午。
还好他不需要露脸，只要拿着手绘板随便涂抹两下、引导想学画的小可爱们去拍购物车里的手绘教程就能应付差事，否则他真的要烦死。
最后一天直播完，下播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吴楚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非要拉着蒋归舟陪他出去吃晚饭。
蒋归舟累得不行，头昏眼花胳膊酸，他想回家去补觉了，可是吴楚不让，硬是连拉带拽把人塞进了车里带走了。
吴楚带蒋归舟去的是一家私家菜馆，在一处民居里。
说不上有多高级，但主打一个家厨风还是挺有意思的。
据说这里一天只接待一桌客户，就在老板家里吃，除了食材的采买，全程都可以围观和参与制作，接受个性化定制，也接受食客们的监督，是一种很新的经营模式。
进了家门以后，老板夫妇俩已经在厨房里准备食材了，老板的女儿给两人各拿了双一次性拖鞋，又去给他们泡了壶龙井茶，还切了一大盘果切，让他们坐在这里看电视坐等吃饭，也可以全程去厨房围观。
蒋归舟嫌累，往沙发上一靠就不想起来了。
吴楚去厨房跟老板夫妇打了个招呼，说了下忌口，就出来跟蒋归舟一起坐着吃水果。
“畜牲啊，我后悔了，前天就不该来找你，愣是给你这个地主老财当了两天生产队的驴！坑爹——”
蒋归舟摊在那里像个煎饼，无力吐槽道。
“有这么累吗？不就坐那让你随便画两笔？这不都是你强项吗？”
吴楚毫无剥削者的自觉性，大言不惭地说道，结果被蒋归舟狠狠地踢了一脚。
“嘶——你个兔崽子下脚这么狠呢？我正要给你打钱呢，这一脚我扣两千啊！”
听到有钱拿，蒋归舟这才睁开眼睛给了他一个眼神。
“这么快就结款了？”
“没，哪能啊，平台结款可慢了，这不是你救老哥的场子，我提前给你结掉么，剩下的我等着就行了。”
蒋归舟独臂一挥，“不着急，你最近资金又不困难了？这么着急往外散钱。”
吴楚哈哈一笑，“初创公司你问哪个都缺钱，再缺也不能短你的钱，给你就收着，哪这么多废话，刚不是还骂我资本主义走狗呢么？”
“我骂的明明是地主老财，白痴——”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提示他有一笔款项到账。
蒋归舟拿起手机看了眼数额，挑了下眉毛，“这么多？你们搞主播的挺赚钱啊？”
吴楚都快被他气笑了，“你注意一下用词，什么叫我搞主播，我对天发誓，老子从来没搞过任何一个主播，我们是正经公司好吧，那叫——搞、直、播！白痴——”
原模原样地骂了回去，吴楚觉得爽了。
两个人斗了会儿嘴，吴楚这才深叹了口气，照着蒋归舟的样子来了个同款沙发摊，感觉整个人都卸了力。
“不容易啊，妈的，老子压力有多大……你说说这个褚尘，直接给老子撂挑子了，别的都算了，我都能找着人替，绘画机构引流这个单子，你让我临时上哪找人去……”
“人家下周就要开课了，签的就是这两天借着直播间的人气拉一波流量，褚尘一杆子给我支到下个月去了，人家那课估计都要上完了，这合同都签了要是不给人家播，我得赔三倍违约金，老子快穷死了，上哪给他掏这个钱去——”
“我认识的人里面，会画画的不多，画得好的更少，会画画又会直播的就更没有了，我不拉你救急拉谁？”
蒋归舟冷笑一声，“你赶紧再招个会画画的主播吧，早跟你说过了要拉新固旧，人才梯队都得慢慢培养的，你不听，仅此一回啊，下回可别找我，没空。”
“哟，你个学渣，懂得还不少呢。”
蒋归舟斜斜地抬眼觑过来，“嫌弃学渣你别来找我啊，关键时候不还得是我这个学渣救场子，你有本事找学霸去啊——”
话刚说完，他自己先顿住了，提到学霸两个字，他莫名又想起江秋南来了。
两天了，江秋南连个句号都没给他发过，这个人真的是……
蒋归舟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萎了几分，头仰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看起来生无可恋的。
“怎么了啊？屁大点事儿就跟要死了一样，跟你老哥我学学，天塌下来了不照样顶着？”
“呵呵，少放你的屁——”
蒋归舟微抬起头，“你去找褚尘了没有，他直播间的粉丝都在问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上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忽略了，他没事吧？”
提到这个人，吴楚就头大。
他摇了摇头，“人倒是没事，就是……唉……”
“犯什么事儿了么？昨天我还看见有人在直播间里恶意刷屏骂他，我让运营把那些id都拉黑然后清屏了，他怎么了？”
“前阵子他情绪一直不高，直播的时候一直冷着脸，后来可能被一些粉丝说了吧，语气有点冲，有一天他在直播的时候直接跟粉丝吵起来了，还差点被封直播间……”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就一直在哭，说心情不好，我能说什么，别人的私事我也不好多问，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
“没想到过了两天复播的时候，直播间里忽然涌进来一大批水军，变着花样骂他，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封都封不过来，那天他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我问他是不是得罪人了，他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看他那可怜样我就给他放了两天假，结果这家伙直接就不来了，培训机构的合同是早就签好了的，他不来我找谁替，只能找你是不是……”
车轱辘话又绕了回来，吴楚越说越气，又想骂娘。
蒋归舟抬了下手，赶紧叫停。
“行了，打住，不想听。饭好了没，我都快饿死了——”
两人坐在这里聊了半天，厨房里已经飘来了浓浓的饭菜香。
蒋归舟抽动了下鼻子，这才觉得胃里早就饿得叽里咕噜作响，他赶紧抓了个桃子咬了一口，缓解难熬的饥饿感。
吃饭的时候，吴楚郑重其事地猛夸了一通菜品很好，把老两口的手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蒋归舟都替他尴尬。
他看了一眼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但搛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的时候，不由得也竖起了大拇指，真诚地赞了一句好吃。
老板一家三口把菜上齐了，又介绍了一下今天的家厨都有哪些特色菜，随后便一起进了主卧把门关上，留下食客单独在饭厅里吃饭，还贴心地拉了个屏风，免得被打扰。
一顿饭吃得很舒心。
其中有一道无骨鲫鱼味道很鲜，蒋归舟心里默念着有空得带江秋南来尝尝。
随后他自己又把这个想法给否定推翻了。
吃个屁。
他那副样子只配吃食堂。
吃过饭以后已经八点多了。
两个人都吃得很饱，打算先在小区附近散散步再开车回家。
吴楚说了一路创业者的艰辛、当老板的不易，蒋归舟一直闭嘴听着，总觉得这货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绕着小区走了一圈以后，吴楚还是搭胳膊过来套近乎。
“你有没有考虑过到我公司来当主播？哥给你5：2：3的分成，怎么样？你那个破学校去不去就那样，野鸡大学出来也找不着什么像样的工作，不如来我这挣钱。”
蒋归舟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在这等着我呢。我不同意。”
“别那么快拒绝我啊，再考虑考虑——”
蒋归舟无情地摇头，“不考虑。”
“靠。”
吴楚气得推了他一下，没再说话。
看到他情绪不高，蒋归舟到底也没那么冷情冷意。
“褚尘是不是不打算干了？要不你先招着人，找到合适人之前我都先替你顶着，反正这个月我请假了也不上课，倒是有时间。”
“他啊……”
吴楚找了棵树在下面站定了，摇了摇头说：“唉，我本来不想评论别人的私事，不过你问了、我就跟你说几句，也提醒你以后不要犯傻逼。”
“嗯，你说说看——”
“褚尘是个同性恋，你知道吧？”
蒋归舟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后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什么？他是什么？”
吴楚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要不要这么保守啊，小哥哥，都什么年代了，同性恋不是挺常见的，你那么震惊干什么？”
蒋归舟眨了两下眼睛，赶紧给自己找补，“没，没震惊，就是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你忽然说他是同性恋，我有点没反应过来……看他平时也挺正常的……”
“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同性恋就不正常了？你在这一行呆久了，就会发现同性恋就跟上大街上卖的白菜一样普通……你两合作直播的那几次，N多人都在刷屏嗑你两的CP，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怎么，不能接受身边的朋友是同性恋？”
“没有，”蒋归舟摇了下头，“哪能，别人是不是同性恋关我毛事，别来招惹我就行了……他直播间里刷的不都是开玩笑的么，怎么，性向这玩意也能看出来？”蒋归舟好奇地问道。
“现在的小丫头们精着呢，gay达特准，何况直男也不影响他们嗑CP，再说褚尘那种气质，一看就是个0，不难猜，所以跟你登对啊，你个暴躁大猛攻，最适合跟这种小0配一对儿了……”
蒋归舟刚想说“少放屁，老子是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忽然闪过了江秋南的脸。
一句话停留在嘴边变得难以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丧失了某种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