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蒋归舟都收拾妥当,磨磨蹭蹭出来吃饭时,所有人都已经吃上了。
蒋归舟也没在意为什么没有人等他吃饭,拖了把凳子直接坐到江秋南旁边,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糖醋藕片。
饭桌上原本气氛融洽,他像是自体冷气机一样,坐下后瞬间气氛就僵了一下,一桌子人同时沉默了几秒钟,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蒋归舟已经习惯了,反正他从小就不受待见,在哪都一样,也不差这一次。
他心安理得地低头扒着饭,江明艳看他不顺眼,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于是筷子一放开口说道:
“你胡阿姨来了,你没看见吗?”
蒋归舟吐出一根骨头,顺势抬眼扫了一圈桌子上的人。
他跟江秋南坐在一起,对面是秦思威和她妈妈,这位阿姨叫什么名字他早就忘记了。
江明艳坐在东边的主位上,保姆阿姨没上桌。
“你好。”
蒋归舟懒懒地打了个招呼,随后又夹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排骨不错,阿姨多吃点。”
江明艳:“……”
她气得想摔碗。
除了江明艳,一桌子人都被蒋归舟逗笑了。
胡瑾并没有介意蒋归舟的态度,还笑着跟江明艳打趣,“你可真行,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哥两差距还能这么大。”
说完她在两个大男生脸上打量了一番,感慨道:“以前见老大多一些,以为你家两个都是乖小孩儿,没想到老二这么有个性——”
蒋归舟冷哼一声,“谁老二?严格来说我们两个一样大,他也就比我早出来几分钟而已——”
大家又笑了起来,气氛算是松弛了下来。
江秋南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了,蒋归舟一向如此,从来不管他叫哥,还时常挑衅他。
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弟弟自己宠呗,又不能打死他。
秦思威在一边助攻,“我也这么觉得的,两个哥哥一点都不像,无论是长相上还是性格上都差别挺大的,我觉得舟舟哥更酷一点呢。”
自己女儿在这边“踩一捧一”,胡瑾扭头敲了一下她的头,“别乱说话,让你过来是要你向秋南哥好好学习的,马上要高考了,整天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现成的榜样就摆在你面前,好好看看你秋南哥的成绩,再看看你?高三这一年别老想着玩了,让你秋南哥给你好好补补课。”
“知道了……”秦思威吃憋,不爽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委委屈屈地低头扒饭。
话题点到这,大家也就顺势聊了下去,蒋归舟带来的那点小尴尬也就揭了过去。
这种话题蒋归舟向来插不上话,什么好好学习呀、考个像样的大学啦,都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他只顾着低头吃了个爽,也顺带听明白了秦思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胡瑾是看她女儿学习成绩太烂,在家里又没人管得了她,于是就想着让江秋南带一带她,在高中最后这一年半好好冲刺,至少考得不要那么难看,不然还得复读,大人孩子都折腾。
蒋归舟抬眼跟秦思威眼神对上,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秦思威吐了吐舌头以示不满,蒋归舟笑了下,重新低下头去扒饭,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惨”。
吃饭间宾主相谈甚欢,除了蒋归舟,大家都聊得很开心。
蒋归舟识趣地快速吃完,嘴巴一抹就准备走。
江秋南拉了下他的袖子,“去哪?”
他头都没回,袖子一扯直接往前走去,“睡觉。”
一直走到卧室门口都能听到江明艳还在吐槽他不如江秋南省心,完全不像个样子。
蒋归舟“呵呵”了一声,心道也没人管我啊?
种苗的时候不知道好好栽培,收割的时候赖苗不长。
里外都是你们有理,真的很无语。
吃过饭后,保姆阿姨把饭桌收拾干净就离开了。
宾主四人坐在客厅里喝着茶水聊着天,顺便消消食。
江明艳和胡瑾照例在聊一些过去彼此未曾参与过的家常理短,顺便交流一下育儿经,互相暗戳戳地吹捧一下自家小孩——蒋归舟除外。
江秋南和秦思威坐在远远的角落里聊天,胡瑾以为他们在交流学习,其实秦思威一直在向江秋南打听蒋归舟的事。
“舟舟哥平时在家里也这样吗,没人理他?”
“我觉得他好孤独哦,要不是你爸你妈离婚,他也不会变成这样的吧?”
“他爸是不是都不管他?一直把他扔寄宿学校?天呐,没人欺负他吗?”
“啊,舟舟哥好可怜啊,我要不要去他房间里跟他聊会儿天?”
江秋南都无奈了。
“他在睡觉,不方便,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他没事,都成年人了,那些陈年旧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一家子人正在聊天,忽然听到卧室的方向传来了大力的开门声。
蒋归舟一边往外走一边穿外套,浑身散发出一股戾气。
他目不斜视地往门外走,视一客厅的人为空气。
目中无人的态度又惹怒了江明艳。
“你去哪?”
蒋归舟穿好衣服,径直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
“这么晚了你去哪?没听见我说话吗?”江明艳继续质问道。
“出去有事。”
“什么重要的事不能明天办,非得大晚上出门?”
蒋归舟换完鞋,把外套拉链又往上拉了下,转头眼神冷冷地瞥过来。
“行了,别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我在外面是死是活不是也不关您的事么?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现在又要来管东管西,是不是有点晚?”
说完蒋归舟就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彼此间都有点尴尬。
胡瑾先开口打破尴尬,她笑了一声,说蒋归舟这小孩挺个性的。
倒也没什么不满的情绪,毕竟这都是别人的家事,而且把一对儿子养得参差不齐的,说白了家长应该负主要责任。
但这话她也没法说,批评指责谁都会,但家家也都有本难念的经。
江明艳胸前几起几伏,好不容易把这口气顺了过来。
“这孩子算是废了,要是他早年在我手里长大,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胡瑾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她,“算了,子孙自有子孙福,舟舟这孩子就是个性了点,其实人挺好的,孩子大了,家长该放手的时候也要学会放手。”
话虽这么说,可是江明艳还是很气,原本就对蒋归舟不满,现在又当着多年未见的老友的面下了她的面子,这口气梗得她十分难受,于是她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扯起了陈年旧账,数落完前夫又数落儿子,最后自我安慰道还好有江秋南这个儿子让她省点心,不然她后半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秦思威看着江秋南逐渐拧紧的眉头,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江秋南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回到卧室,很快又从里面出来,身上还披了件大衣。
“你去哪?”江明艳又问。
虽然对两个儿子问的是同样的一句话,但语气却是完全不同的。
江明艳是真的在担心江秋南。
“出去看看。”
“去找你弟?”
“嗯。”
江秋南难得连个笑容都没有,冷冷地丢了一句就拉开鞋柜的门准备换鞋。
江明艳赶紧站了起来走到玄关处,关切地问他:“这么晚了,外头天也冷,别出去了吧。”
江秋南没吭声。
“别管你弟了,他不会有事的,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的,想一出是一出,随便他去吧,爱干吗干吗,跟咱们都没关系,不然天天都有操不完的心。”
江秋南把鞋跟提上,直起身来,眼神冷淡地看了过来,“妈,他也是你儿子——”
说完他便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留下江明艳独自站在玄关处发呆。
蒋归舟一出门就打了辆车扬长而去。
路上手机不断地响,他也没拿出来看,心里烦得要命。
江秋南出门坐电梯下楼,跑进地下车库,迅速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很快驶出车库,一路上江秋南急躁地不断地拨打着蒋归舟的手机,但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会去哪?
江秋南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
其实他的脾气并不好,只是平时能入他的眼、让他情绪起波动的事不多罢了。
别人都以为他是好好先生,认为他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那根线在哪里。
那是一条拉紧了多年的弦,绷得越来越紧,迄今为止,可以说是根谁碰谁死的死线了。
【舟舟你在哪?】
江秋南发了条语音过去,但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他失落地开着车在大街上一遍一遍地兜着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蒋归舟直达目的地。
下车甩上车门后,顺手在路边捡了块砖。
这里是他们学校后面不远处的一个工地,几个月前一直在施工,年后却忽然停滞了,听人说应该是烂尾了。
此时天色已暗,工地上也缺少照明,四处影影绰绰的全是烂尾楼和脚手架,看起来十分吓人。
但蒋归舟并没在怕的,毕竟从小混到大的街头一霸,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走路带风,一不小心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发出“咣当”一声响。
蒋归舟低头看去,是根废弃的铁管。
他丢掉了手中的砖块,脚尖一碾一挑,就把那根铁管踢到了半空中,顺势一把抓在了手里。
他找了个脚手架,在上面狠命地敲了几下,发出一阵噪音,随后他吼了一嗓子:“都滚出来——!”
没一会儿,就从远处稀稀拉拉、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七八个人,个个手里拎着木棍、短棒,一边走路一边在小声地说笑。
蒋归舟站在原地没有动,两手交叠拄着铁管,竖直插在两腿之间的地面上。
那伙人很快靠近。
一个染了一头枯得像干草一样的黄毛吐出了嘴里叼着的半截烟。
“你就是蒋归舟?”
蒋归舟没回答,只是偏了下头。
那群人里有些人把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打开了,有限的光亮照亮了一小片区域,不至于完全摸黑作战。
蒋归舟的沉默像是一种高调的挑衅。
被diss并不可怕,但大多数混街头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对方的轻视。
那人果然被激怒了。
他拿着手里的棒球棍冲前直直地指着蒋归舟,“就是你、他妈的睡了李凡青?”
蒋归舟下意识想说没有,话出口前临时转了个弯:“是我,怎么了?你就是她那个性无能的炮友?怎么说,今天找我出来是想取取经?保佑你以后在床上金枪不倒?”
“……”
蒋归舟向来嘴狠,骂起人来不带脏字也能把对方问候得祖宗八代爬出来诈尸。
那人被噎得一愣,旁边站着的混混们有些没脑子的,当场就笑喷了出来。
随后就被这个临时老大回头一瞪,登时又把笑憋了回去。
但真的很好笑啊,于是只能憋得一抽一抽的,像是羊癫疯。
领头挑事的这个人被人当众打脸,还嘲笑他性无能。
关键还是真的。
这谁能忍。
于是他嗷嗷叫着、满嘴彪着脏话,拎着棒球棍就冲了过来。
蒋归舟嘴角一撇,用铁管在地面上点了点就飞速朝对方冲了上去。
“铛”的一声响,是铁管与棒球棍撞击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疼。
两个人毫不留情地对打了起来,眼见着领头的那个人没占什么优势,于是他在一个闪身的间隙冲身后喊了一嗓子:
“都他妈愣着看戏呢?还不都上来抽死这个逼!”
这群临时凑来的“草台班子”刚刚还在一线吃瓜看热闹,现在听到这声吼都清醒了过来,今天是带任务来的,要干体力活,不然一会儿领不到份子钱。
于是一个个便摩拳擦掌、歪脖子拧腿儿地围了过来,把蒋归舟孤零零一个人围在了圈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