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孔雀鱼>第九十五章 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人

  自从卢心尧说出他不后悔,卢从景便无法放开他了。没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纠结,才在过去的一个月故意疏远卢心尧,明明把他的痛苦都看在眼里,却要逼着自己狠心推开他,对这样的煎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果未来只有一天,那么他便许诺一天;如果未来是一辈子,那么他会一直陪着卢心尧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大抵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已经无所谓他人的看法。卢从景带着卢心尧回了港城,毕竟还是港城的医生更了解卢心尧的情况,准备等到身体养好了再回德国。

  卢从景回港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内宅的佣人全部换成了对他最忠心的那批旧人,都服侍了卢家十几年。大院里少不了八卦和嘴碎,换了知根知底、拿捏得住软肋的人,才能放得下心。

  刚回来的那几日,人人都感叹卢从景待卢心尧不薄,如同亲儿子一样养育着侄子;日子久了,内宅的佣人却品出些不寻常来,他们此刻终于知晓了卢从景因何把他们调到内宅来,十分知趣地对此知而不言,讳莫如深,守护着这个大宅里的秘密。

  被子凌乱地盖在还在熟睡的二人身上,好梦正酣。一双眼睛猛然睁开,环顾四周惊疑兼具,看到身侧躺着的那人更如遭雷劈,止不住开始牙齿打颤。

  卢心尧用力地推开身旁的人,跌跌撞撞翻身下床,朝门口跑去。

  卢从景被他这么一推,也醒过来,半眯着眼睛问道:“阿尧,你去哪儿?”

  “卢从景,你这样戏耍我,不会遭报应吗?看到他无知无觉的模样,你就不会内心有愧疚吗?”听到这样的话,卢从景彻底清醒过来,可此时卢心尧已经跑到走廊去了。

  他追了上去,在走廊上截住了情绪正激动的卢心尧。看到他,卢心尧的情绪变得波动起伏更大,身体都在颤抖。

  “也是,你怎么会把我的感受放在心上?是我忘了,你从来都不会在意我的感受。看着他那样倾慕爱恋你,是不是感觉很有成就感?他围着你团团转,又乖巧又懂事,即便你拿他只是当个玩物也心满意足……”

  话中嘲讽意味十足。

  卢从景见他一直发抖,不敢再抓他。现在他已经对卢心尧话中的“他”心知肚明,一直保持沉默,怕他做出来什么过激的事情。

  卢心尧像是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从那昏昏沉沉的身体中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当机立断,他伸手扯开领口——

  肩颈处的吻痕尚未消退,痕迹清晰可见。

  “你和‘他’上床了?”

  问话的声音很轻,却蕴含着巨大的怒气,如同一把利剑狠狠指向敌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卢心尧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流了出来、直不起腰,也不知道是在笑卢从景,还是在笑他自己,“他怎么这么贱啊?我怎么这么贱啊?!”

  “阿尧……”

  卢从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都已经吃干抹净了,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卢心尧随意地擦去眼角的泪水,脸上仍旧是灿烂的笑容,“是他自己爬床,是他分开腿给你上,不用不好意思。”

  这时赶过来的佣人被吓到不敢上前,卢从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

  卢心尧看到了,又说:“怎么让他们走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阿尧,别笑了,我看了心里难过。”

  “啪”地一声脆响,卢从景的脸偏向一侧,卢心尧挥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因为用了全身的力气,掌心微微发烫。心脏跳得不寻常地快,像是负担不了这样沉重的拉扯,叫他心口隐隐作痛。

  “卢从景,你有什么资格说难过?你早该难过了,逼着我母亲交出我的时候,放心不下这个天大的秘密逼死我母亲的时候,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了疑心本该坦白的时候,在我搬去德州不愿再与你、与卢家有任何干系的时候,在我因为你进了墨西哥监狱的时候,你怎么不难过?卢从景,我问你,你那时候为什么不难过?!”

  卢从景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却找不到理由开口辩解。

  阿尧,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会爱上你,我不会说那样的话,可谁又能在二十年前看穿红尘?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终究是他亏欠了卢心尧。

  “放过我吧。”卢心尧突然说,眼神怔怔地不知道看向了何处,“我好累好累……”

  话没有说完,就昏倒过去,卢从景一直关注着他,立即上前接住他的身体。落在他怀里的身体没什么重量,甚至能摸到背上和脊柱的骨头,仿佛随时有可能失去他。这样想着,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醒来后的阿尧,会是那个全心全意只想让卢从景看到他的阿尧,还是方才那个被多年欺骗逼上绝境的阿尧?卢从景望向怀中已经软倒的少年,在他醒过来之前,一切都不得而知。

  抱着卢心尧走过回廊,卢从景的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如果真如卢心尧所言,让他离开卢家,离开自己,并非想象中那般简单。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家伙,根本不懂得人间疾苦,全把银行卡上的余额当数字,花钱全看那天的心情。更不要说,几乎能拖垮几个家庭的医疗费了,他根本不知道要让那几个医生常年待命,家里配备家庭医生,是一件怎样奢侈的事情。

  如果真让他搬出去了,卢从景害怕他会比养在卢家更快枯萎死去。

  卢从景叹了口气,摸了摸卢心尧的脸颊,没有再说什么。

  一阵风吹过,庭院里的紫藤花在风声中沙沙作响,又到了紫藤花开花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