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而下躺在宁王身侧,絮念着此次行猎的经历,又适时的着重强调,自己一直藏拙并未过分显露。

  朱宸濠早就习惯了他事无巨细都要说与自己,虽然熟知一切也不打断。宁王慢慢撑起上身坐直,手中理着他的墨发,自己的栗发也扫落在少年俊俏的脸庞,燕王世子不躲不避,发梢带来的痒意似乎进入了心底,他不由自主的微笑,浓密的鸦睫微眯着,朦胧中看不到皇酥的凤眸,只能瞥见秀丽下颌,淡色唇瓣含着笑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暧昧不清。

  朱厚照睁大仰望着宁王,那些若有若无的情丝万缕此刻又无暇顾及,皇酥已经十七岁了,比初见时的少年模样更显出众绝色,是无暇的美男子,真真是一笑倾城,比世间任何景致都动人。他一时看的呆住,神使鬼差的用手指握住皇酥的发丝,凑到鼻端细闻。

  朱宸濠顺着他的力道低头,两个人凑得极近,鼻尖都要互相碰触,呼吸也交融在一起。

  “你在闻什么?”

  皇酥说话时的气息都扑在自己脸上,气吐如兰便是如此,但发丝间幽幽的桂花香气掩盖不住,宫中并无桂花树,揽月阁内也不用此种发油,这气味是哪里来的。

  朱厚照心中腾得一紧,他紧盯着眉眼都笑弯了的朱宸濠,良久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之前去哪了?”

  宁王眉头微蹙,本是柔和的眼角眉梢刹那间挂上了一层冰霜,紧接着寒霜消融,他又如一贯对待朱厚照那样温柔地笑道:“嘴馋,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抬手从桌案上拿来一匣精致小巧的食盒,打开递给朱厚照,正是图案精美的桂花糕,只不过缺了几块。

  “剩下的都留给你。”

  原来如此,幸好幸好。

  不论是自欺欺人,还是宁王说什么他都信,朱厚照没有多想,还是像年幼时那般傻乎乎的笑着接过,又揽住皇酥的腰想送上一个带着点心渣的‘香吻’,皇酥以手抵口试图拒绝,他就无赖的亲了亲掌心又用舌尖舔了一口,朱宸濠像被烫到了一般撤了手,然后就被成功偷袭着亲到了脸颊。

  “还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

  “皇酥放心,我的武功已经可以保护你了。”

  “你先要自保,再想着别人。”

  “皇酥陪我长大,我当然要先保护皇酥。”

  朱宸濠没了继续与他饶舌的兴致,提前躺在床枕上休息,朱厚照洗漱换过寝衣,又扑上来嬉闹着黏糊在身边,真的像牛皮糖一样缠人。

  夜里朱厚照还是赖在床上非要一起睡,这些年两人已经习惯同寝。虽不知冬日同寝取暖,春夏秋同寝又是为了什么。朱厚照如今褪去孩童的稚嫩,已经是个半大少年,长手长脚挤挤挨挨在一旁简直是个大暖炉,虽然不像年幼时那样抱着皇酥睡觉,但夜里睡相不佳,时常一转身就揽住了朱宸濠的腰际,长腿一伸也搭在皇酥身上。

  朱宸濠有时半夜会被压醒,推他一把或者给他一脚,朱厚照就乖乖的自动退回,但过不了多久,又照旧缠了上来。

  朱宸濠在暗夜中毫无睡意。今夜有朱厚照陪伴,抚平了他胸口焦灼叫嚣着的阴暗,这些年有小糖糕陪伴,他才没有被那些恶意吞噬。

  但他的大计与志向,却也不会退潮埋没。

  顽石被打磨的再多终究也是顽石,璞玉被雕琢才是珍品名器,朱厚照就是另一块璞玉,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狠心才能打磨出他的锋芒。

  朱宸濠撑起身细细打量,眸光巡视在朱厚照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还有丰润饱满的嘴唇。

  “你对本王到底是什么心思,难道就只是孺慕之思?”

  行猎之时,朱宸濠亦潜行出宫,终日困在皇宫里,即便他知人善任有飞花叶子往来情报,但非亲身亲眼,有些事还是不能全盘知晓。

  此行亲贵使臣都在,行猎之时各有表现,凭宁王过目不忘的能力,和看破人心的本领,结合朝中情报,大事局势就能掌握。

  收获颇丰,行迹未露。老皇帝留给新帝再好的局面,也也抵不过新帝自己败坏。假以时日,这天下……

  金桂林中朱厚照满怀憧憬的抚过良驹,远处花树下的宁王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想到了一个未来,那里只有他和朱厚照两个人,在午后一起睡在花树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担心。

36 番外7 暖玉

  ??烈宗在位初期,如今的顺德帝朱宸濠和大将军王朱厚照还是被召入京中‘伴读’的世子,那时看似平静的数年光阴,与之后惊心动魄的大位动荡相比,只在史书上寥寥几字带过。

  而其中的日月流转,每时每刻,心酸苦楚还有相依相伴的苦中作乐,唯有他们自己记得。

  朱宸濠在那年承袭宁王爵位,皇命钦点戴重孝三年,几乎是禁足于揽月阁,这本就是朱祖淳突发奇想的细碎磋磨,但是年关将近时他就新纳了一貌美娇嗔的爱妃,心情大好的皇帝便特许京中所有皇亲国戚参加年节庆典,关了许久的朱宸濠也被放了出来。

  宁王与燕王世子的座位相邻不远,朱厚照悄悄望着前排的小皇酥,华贵的亲王朝服于腰际收束,勾勒出劲瘦的身形,显得他更为清减,让人忍不住忧心,年少的朱宸濠是否能支撑住王府的重担。

  但困于京中,今朝欢喜,明日还不知会如何,二人同病相怜。

  朱厚照轻叹一口气,年节时随心吃喝的舒适和满场的歌舞升平仿佛在一瞬间抽离。课业休沐的喜悦也被为前路的茫然所代替,他出神地盯着朱宸濠的侧脸,目光在他的鼻尖停留,像是呼吸与共。

  突然间百盏宫灯同时点亮,映得席间如临日出光绽,宁王的唇角也出现了一抹笑意,这种下意识的单纯快乐转瞬即逝,只有一直注视他的人才能发现。

  刺耳的嬉闹声打断了朱厚照的思绪,“爱妃笑了!能博美人一笑,朕这些时日也没白辛苦准备一场!”

  宁王看着皇帝公然搂着妃子在重臣亲贵面前饮酒作乐,面上不显,实则颇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