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是约束平民的工具,掌握裁决的人,则将制定道德。

  他真的做到尽善尽美名正言顺了……”

  长公主有点恍惚的想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朱祖淳死后,一切都加速发展,不日就将是朱宸濠的登基大典。

  仓促继位,然外患未平,内忧还待平息。一切从简,但礼节不废。

  至于朱祖淳,最后史书定调,倒是择了个好字——‘烈’宗,知晓内情之人只觉得讽刺,先帝去的不光彩,烈宗的送葬仪礼也是前所未有的低调。

  新旧交替,算是尘埃落地,但长公主却掩饰不住的日益恍惚。

  “你在想什么?”一旁的朱宸濠见她面色有异出言问道。

  板上钉钉的新帝随口一问,朱芯董已是心生惧意,她从来不会忽视朱宸濠与生俱来的危险性,如今地位变换,她表面还常与他调笑,但内心有根准绳,拦着自己,也防着皇帝。

  此时,她还是一副怔愣的神情,呆呆地小声呢喃着:“他就这么死了?”

  大仇得报,本该是快意,但当一切消散,没有了这个终极愿望作为目标,看向未知的前路,不知怎么多了些怅然。

  朱宸濠挑眉看向朱芯董,凤眸中流露着深刻的不解。你亲手亲口将他定为假冒的细作,现在又对着朕显示悲天悯人?未免有些惺惺作态。

  公主明白自己的迷惘已被嗤为矫揉造作,可还是止不住的叨念着:“毕竟有点血缘,感觉…怪怪的…”

  听得这种话,朱宸濠毫不掩饰的冷笑几声,目光冷酷的厉声说道:“为成大业,妻儿都可杀。血脉?血脉相溶又如何?

  帝王大业,白骨筑就。仁慈与犹豫,是最不能持有的,无论是谁阻碍了大明基业,都要杀。”

  长公主移开视线,还是一副失神的模样,不敢细看气势迫人的朱宸濠,室内又回归了常态的安静。

  匆匆的脚步声却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宁,心腹送来加急情报,已达边境的宁藩暗卫飞鸽传书:

  “至今尚未寻到燕王与急先锋队的踪迹。飞花与叶子在一处有激战痕迹的现场发现碎玉,拼凑后竟是宁王的玉珏。”

  皲裂的美玉以托盘呈上,耳闻眼见此等噩耗,朱宸濠依旧表情莫测,只是抬手轻轻一碰,盘中之物霎时都碎为齑粉,烟消云散了无踪迹。

  都要杀吗?

  公主猛的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朱宸濠。

  脑中如雷声轰鸣,往日年少时或是交心、或为试探之言震耳欲聋。

  “皇叔,挡你路的人……”

  “都除掉。”

  “那你会除掉我吗?”

  “那你会阻我的路吗?”

  登基大典需得待良辰吉日,既已名副其实的天下在手,就更不必急于一时。

  新一批中选士子,大都是应院士的桃李,暗中配置的新锐势力为谁所驱使又尽心于谁,还要在漫长的来日中所印证。

  朝堂之上朱宸濠高高坐镇,又是长公主时常与朝臣们唇枪舌剑,她身为镇国大长公主理所应当关心战事,即便被守旧老臣叱为牝鸡司晨,照旧我行我素的于朝会时与户部尚书洛亦斗智斗勇。

  朱芯董有了特许格外的神神气气,巡场与诸臣辩驳一番,搞得人人气急败坏却哑口无言,才施施然回转,正对着龙椅上的朱宸濠将双方对话复述一遍:

  “战事虽胶着,我大明已胜券在握,燕王失踪于战局无损,国库充盈、军需粮草刻不容缓,宜增援加注,一鼓作气打下瓦剌,是吧皇上?”

  朱芯董乖张怪异,一时之间蠢蠢欲动的各派竟都被她牵着鼻子走,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在主将燕王失踪之后,朝中局势暂且稳定。

  众臣皆认为朱宸濠性柔仁孝,见公主得权后行事强硬,如今隐有与新帝针锋相对之态,不由得想到公主曾害过燕王落水,先帝为她出气还赶走过燕王。

  如今大明新的掌权者和几大权臣之间……

  难以琢磨。

  而随着再一批粮草送往北疆的,还有假死脱身的毛筱咏,去掉皇后的枷锁,从此天高海阔。除了安排好的身份和不留痕迹的稳妥扫尾,朱宸濠并未再与她多见多言。

  妥帖的超过结盟时商定的回报,毛筱咏分不清皇帝这是政治投资,还是真有点同袍作战的情份。

  无情亦有情,总归是新帝的恩泽。

  钦天监测算出最近的黄道吉日,纪年改元,万象一新。顺德帝朱宸濠宣布南京为陪都,旧地官员大批就地停留不向北调配,大明正式迁都北平改称北京。

  至于原燕王封地的臣僚,分批或升迁换职或外任离京,属臣与藩王的归属感被大规模削减转淡。

  燕王至今渺无音讯,燕系一脉臣子即便认定是宁王趁燕王失踪抢功上位,为了长远计也只得服从,被打散了融入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