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又怨毒的继续开腔:“还有毛氏那个贱妇!身为皇后也不为朕尽心!怕是在宫里逍遥呢!”

  听得这身份莫测之人说到此句,周围将信将疑的目光就有一部份转为了鄙夷。

  这人怕是假冒的,一点也不了解本朝帝后的感情。

  皇后自知道朱祖淳失踪的消息起,就日日忧心忡忡,有一日还不顾劝阻从宫中闯出,就在城墙上远眺着盼皇帝回来,直到夕阳西下,还静立如同望夫石。毛皇后去了一次便在民间引起轰动,再去就轻装简行掩人耳目,可还是有不少百姓目击她的期盼与等候。

  正巧,今日皇后也在例行展示‘夫妻情深’的路上,城下消息经由遍布京中的密网迅速传到她手中,第一时间就知晓情况剧变,毛筱咏当机立断遣人回宫报信,然后加速亲往城墙上查看。

  宫中,长公主朱芯董正在和摄政王朱宸濠商讨加派人手前往北疆的要事。宁王为大业总能精神百倍,重臣只觉他日夜无休,朝政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

  自应州大捷后过了数日,秋老虎的短期回热发挥完毕,天气已急剧转凉,畏寒的宁王已裹上了雪狐大氅,领毛映衬着缺乏血色的玉容,更如仙姿卓绝。

  此时远征军战事焦灼,朱祖淳下落不明,朱厚照带急先锋深入草原,至今为止未有新进展,宁王只怕其他势力拎不清大事,给战场上打头阵的燕王下黑手。

  刚吩咐了飞花与叶子恢复王府特使身份前往北疆,他下意识的伸手似是要捻着手腕上的饰物,但是空荡荡的腕间,什么都抓不到。

  此时来人禀急报:有自称皇帝之人叩响城门。

  朱祖淳怎么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朱芯董听得眉头紧蹙,朱宸濠却得意一笑,一切都在掌控之内,不出所料率先按捺不住的必定是瓦剌!

  变数都是助力,皆可为我所用。

  区区小事,何至朱宸濠亲自处理,长公主得了授意,主动前往城门口与皇后汇合。

  此时此刻的城门口,皇后直接出面,颤抖着推开人群,先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可靠近之后又难掩愤怒和失望,她劈手夺过通行金牌,质问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捡来的御造之物!”

  朱祖淳见她重逢后竟是此等作态,大骂着:“哪来的刁妇!连朕都认不出!”

  围观众人哗然,皇后数次登城墙望夫,熟知她样貌的百姓大有人在,可这人自称皇帝竟叫她刁妇?!

  毛皇后气愤的含泪继续质问:“你不是皇上,样貌有些许相似,但气质猥琐行为粗鄙毫无皇族风范!皇上呢!皇上到底在哪!为什么这里会有个冒牌货!!”

  长公主得知兄长消息,急匆匆策马赶来,先与率队的五城兵马司首领汇合,传摄政王命令,事出古怪,北平城闭门守军戒严,以防异动不测。

  听得此话,首领立刻安排手下围拢现场,百姓自觉自动让路。朱芯董忙下马奔向二人,细看了他之后满脸难掩的失望,又拿过来信物端详,附和着皇后说道:“你是谁?从哪里得来的此物?”

  朱祖淳急了,只会倒轱辘一样重复:“我是皇上!这就是我的!”

  公主立刻抓住了漏洞:“不对,这是父皇赐给我皇兄的!我皇兄继位多年,亦只会自称为朕!你言语间毫无皇帝威严,哪来的胆子冒充!”

  朱祖淳气的想扯过公主给一耳光,但接连被皇后与公主所否定身份,他又是身手迟钝,在场增援控制局势的五城兵马司之人终于出手,钳制住了大胆僭越的神秘出现之人。

  他挣扎着手舞足蹈,口中不停的说:“就是我的!就是朕的!你们都要听我的!不得忤逆!否则我要你们的命!”

  这时逐渐被疏散人群里,突然射出一支袖中冷箭,直冲着五城兵马司首领,猝不及防的,他被射中胸口栽下了马,暗器上有毒!

  人群瞬间大乱!如潮水般的惊恐涌出远离着朱祖淳,生怕这人继续带来无差别的攻击,下一句一出,遭殃的便是自己。

  隐藏极好的暗卫心中暗自得意,嫁祸已成,适时撤退。

  这时城外突然响起喊杀声,毫无征兆的袭来一小股瓦剌人,在这个微妙的时机展开攻城,他们扬言有内应能顺利杀入皇宫,争先恐后的撞门攀墙。

  幸而摄政王有先见之明,及时命人关闭城门戒严,又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手已在现场,虽然首领受创被紧急送治,但其他人训练有素,及时于城墙上开启了保卫战。

  这股瓦剌人见势不妙,似是与预计有极大出入,立刻骂骂咧咧的转头而逃。

  城门附近的百姓已被早早疏散,朱祖淳狼狈的趴在地上捂住耳朵,他不明白,为何没人恭迎自己,为何自己一入城就骚乱不止?

  长公主见城门口局面已收拾,复又指向朱祖淳扬声说道:“此人来历不明,谋夺御造之物弄虚作假,还引发动乱危害江山,事态严重,需带入宫中审讯查明!”

  在午门前,百官被召唤齐聚,见证一个十足的乞丐被押入宫中。他发疯般的呢喃自语:“我是皇上,朕乃天子,尔等终究要臣服于我……”

  朱祖淳脸上在方才的挣扎中沾染了脏污,群臣也看不太清,不敢直接肯定识别。只是心中不免有了个疑影,即便这人是真的,难道我们要让他回来,决定天下大事?

  见群臣远不如预想中那般感激涕零的跪迎自己,朱祖淳大怒暴发出巨力,不管不顾的挣脱就想冲向前方,又被毫不留情的制服按倒在地。

  局面变得难堪,除了近处警戒的兵卫,在场其余人等不言不语不动,静若空寂。

  就在此紧要关头,一道金色的身影伴随着应对之法缓缓而来,如拨云见雾,解开了此刻的困局。

  “瓦剌人狡诈阴险,设下细作假扮防不胜防,如今竟敢以此贼子侮辱我朝先帝,不杀他个片甲不留怎对得起朱氏列祖列宗?”

  朱祖淳闻声抬头望去,只觉背光而来的人过于耀目,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宁王无心衣食,由长公主安排宫中一应饮食起居和内侍伺候,她可不敢有丝毫怠慢。朱宸濠今日头戴纯金镶和田玉的发冠,衣袍是为白底金色花纹,盘金绣蹙金腾龙架云纹样,流光溢彩虹色流转,辅以黄翡间砗磲珠的组佩,同金纱泛泽的朦纱罩衫。

  华丽衣饰仅为外物,宁王其人渊清玉絜、如珪如璋,本身已是贵气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