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芯董的选择可谓是极其明智之举。

  朱厚照走时将朱宸濠保存的那束结发也带走了,还放出豪言要打下瓦剌,拿他们的密宝双色琥珀做战利品,把两束结发融进去做成随身配件。

  “发束太过简陋,哪能让你如今还随身佩戴,以战利品重制才衬的起我的皇酥。”

  但是留守北平的朱宸,除了手腕上端午线内几缕结发,一丝用来共同怀念的凭证都没有了。

  人前不显,思念却在独处时如影随形,那就寄情风云里,遥望北方吧。

  他认真批复完最新军情直报,又盯着多看了一会,奏疏上还在停顿时多了一滴朱笔墨迹。

  此乃加急传书,燕王带一队急先锋深入大漠,至今渺无音讯。

  宁王揉着酸涩的眼眶闭目养神,终于罕见显露出了疲态。

  耳边恍惚间传来了遥远的呼唤,还是带着少年清亮嗓音,又有些促狭笑意的甜腻。

  “世子~”

  年幼的朱厚照揽着他的胳膊,如同撒娇般连声矫作,只是右手上裹着的厚厚纱布还透着血迹,昭示着此刻不过又是苦中作乐罢了。

  因朱祖淳导致的意外,朱厚照右手落下了伤根,初次弯弓射箭,就可能会再无缘武艺,朱宸濠总是心中有愧,深恨自己无法保护身边人,即便强颜欢笑也掩饰不住。

  朱厚照自己的伤口未愈,还有闲心安抚皇酥,他稍微养的好些就活泛起来,贴紧朱宸濠就说道:“我又不是女子,受了伤落了残疾会难嫁出去,皇酥不必忧心,我还要左手可用,必是不弱于人。”见朱宸濠不曾展颜,又绞尽脑汁的补充:“皇酥觉得我是因你而伤?那我要是女子,因你受了这种伤,皇酥得负责娶我!”然后他捏着嗓子闹了半天,种种说法过于荒诞滑稽,还是把心情沉重的宁王逗笑了。

  小糖糕和皇酥相依为命,想说的就直接说出口了,见他终于露出笑意暗自松了一口气,先前只怕皇酥郁结于心真的气出病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复又得意于自己讨巧卖乖的本领娴熟,本世子哄皇酥的本事日渐增长,可算是‘宁王世子第一宠’了。

  如今的宁王再回首前尘,当年种种自认的笼络,其实是一见如故,发自本心的疼爱朱厚照罢了。

  现在军情发回,一起尚不明朗。虽然是毛修跟随压阵,但朱厚照打出的名声过于响亮,此次军内派系复杂,短期内掌握大方向已属不易,细枝末节恐怕还未能细细摸排,如果有不干净的人混入,在关键时刻下黑手就不妙了。

  他早已让宁王府就近加派援军策应,犹嫌不足。

  陌生又熟悉的惊雷再度炸响,北平突如其来的迎接了一场暴雨,一条黑发栗发混合编制的端午绳被扔到了由云端坠地混合流淌的雨水中。

  朱厚照留下的信物彻底不剩,金鳞化形在即,那是他们共同的心愿。

17 屠龙*下愚不移

  ◎“宁王殿下救江山于危难,扶社稷于将倾,我等诚意恭请,请您即天子位,◎

  燕王朱厚照率急先锋深入蒙古草原,瓦剌所剩的近卫军放弃反抗专心远逃,顺利带回瓦剌王于大营医治,因伤势过重一时不敢轻易拔营而归。

  因玉珏而襄助的朵颜三卫凭借熟知地形路线的优势,为大明先锋队伍引路,总能及时避开瓦剌主力巡逻,又攻其不备打得瓦剌不堪其扰。瓦剌也不是没想过殊死一搏,打个鱼死网破,只是朱厚照的踪迹时隐时现,短暂交锋每每都是大明更胜一筹,得了彩头就及时回转,敌军损兵折将气得抓心挠肝,却占不到一点好处。

  边境在燕王的安排下被毛修牢牢锁死,瓦剌毫无喘息的余地,没有什么余力再组织大规模进攻。在外朱厚照也神出鬼没的即将顺利摸到对方老巢,瓦剌那边垂死挣扎,在此时分出小队,不惜一切代价把狗皇帝送回北平,试图要扰乱大明影响战局。

  朱祖淳其人虽昏聩庸懦,但也极其在乎‘威严’和‘颜面’,被囚时唯有一事激发了血性以死相逼,便是——不能作为俘虏被瓦剌正式押回大明。

  如今见瓦剌有意将自己返还大明,又张狂的暗自得意,自以为是的误判了局势,还当作瓦剌得罪不起大明,送回皇帝以表诚意,自己又能恢复往日里呼风唤雨的权力。

  朱祖淳索性配合到底,自评大丈夫能屈能伸,一路上被如何躲藏运送都憋着不发。

  夜色为遮掩,瓦剌死士将朱祖淳送到了北平城,就毫不留情的扔在城墙之下,他先是难以置信自己竟重获自由,失魂落魄的呆滞望着周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顿在原地多久。

  天光乍亮,曦光微蒙,朱祖淳这才惊醒,发觉身边已没了死士看守,就激动地双腿发软连行路都艰难,连滚带爬地叩响城门。

  这里是北平,我还是天子,朕还是皇帝!位于万人之上!掌控天下生死!

  他回过神来就开始大叫大嚷,口中唾沫横飞嗷嗷狂喊着:

  “朕是天子啊!朕回来了!”

  清早开城门的守卫士兵显然也被眼前这荒诞无稽的一幕震惊,谁人不知应州战场上发现了携带天子宸章的尸体,眼前这位?恐怕是个疯子。

  几个士兵正要驱赶闲杂,朱祖淳又从怀中掏出一物。

  他高举着皇宫通行金牌,撕心裂肺的大喊,简直要把所受的屈辱通通喊尽才罢休:“朕是大明皇帝!你们通通给朕下跪!把应子衍带出来见朕!朕派人命他火速带兵襄助!为何大明军队迟迟才来!宁王燕王也是两个废物!竟然救不出朕!”

  竟然敢痛骂如今炙手可热的二位王爷,这到底是疯子还是真的?一时左右都不敢妄动,还听得此人直呼如今的禁军统领应子衍大人之名,守城的兵卫更不敢怠慢。

  朱祖淳形容狼狈,衣服糟乱遍布污渍,可高举着随身携带的大内御造之物,还是吸引到了一些见过世面的百姓。

  城门口的怪异之事逐渐被聚众围观,引起了小规模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