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坐在陈来文床边,一直等他醒来,可等到后半夜,自己都睡着了也不见他醒来。
深夜,大家已经进入梦乡,在宁静的黑暗中享受着好梦。
“喂,阿渊——醒醒——快醒醒阿渊——”安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一声声地呼唤。
不知怎的,他困乏异常,腰酸背痛,脑袋昏昏沉沉,好似还没睡饱。他及其不情愿地直起身体,双眼刚睁开一条缝,只见是向延打扰他。
他嘟嘟囔囔,拖长了语气抱怨道:“大半夜不睡觉你干嘛呀?——”
向延小心翼翼,十分谨慎,小声地说:“阴兵来了。”
听闻,安之的睡意立即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窗外乍然出现两道黑影。他们打着伞,慢悠悠地在房间走廊外徘徊不去。
场面诡异阴森,安之不寒而栗。
向延叫他放宽心,“阴兵并非索命害人的厉鬼,他们是鬼域中的鬼吏,只负责将寿命已尽的人的魂魄带回鬼域。就算遇到了他们,只要不阻止他们工作,他们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松口气,安之盯着窗户外高大瘦长的黑影,“陈灵在庙外说阴兵、冤魂什么的。本以为她疯癫犯了癔症,胡乱说话,可看这情况,她说的是真的。”
“嗯。”向延颔首。
安之奇道:“阴兵来这儿做什么?这儿难道有冤魂,要带他们回鬼域?”
向延摇头,“我没有看出这庙里有什么异样。”
身为一位活了千年之久的神,向延又是九离的大将军,他说没看出有冤魂,那大概率错不了。
“那这些阴兵来这儿做什么?”安之更加不明白这些阴兵干嘛无缘无故地现身十三凹的无名小庙。
打伞的两位阴兵一直在长廊来回走动。
向延想了一回儿,道:“这里没有冤魂,那阴兵出现在这里就可能是……老金或陈来文命不久矣,且就在今晚!”
话音刚落,陈来文睁开眼睛,神经质地猛地坐起身,大喊道:“陈川回来了!——十三凹的人都得死!!——”说罢,掀开被褥,连鞋子都没穿,就要跑出去。
安之、向延刚要动身阻拦,陈来文就定住了身形,一动不动。两人分别站在他左右两边,送目打量到他。
只见他仿佛石化了似的,僵在原地,双眼紧紧盯着门外。
安之举手,在他眼前上下晃了晃。
他没反应。
安之奇道:“他怎么了?神经兮兮的。”
向延摇摇头,也不清楚。
忽然,狂风大作,吹开了房门。
月光清冷,两位阴兵打着姜黄色油纸伞,在外徘徊踱步,除了他们还有一道红衣出现。
红衣如血,如一件火焰戎装。
“鬼域命簿被偷,叫人篡改了一些人的命数。这些阴兵按命簿行事,此次前来他们是要带走一位叫陈来文的魂魄。我查看命簿,发现了这一错误,先全数修改回来,再寻到这里,阻止阴兵。”
安之寻着那道婉转清澈的女人声音看去。
心里一寒。
那红衣女子竟是木柿!
不等他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那从刚才就凝在原地的陈来文突然大叫一声,十分凄惨。
“啊啊啊!!!——”他跌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胸口。不一会儿,改变了状态,齿关紧闭,四肢扭曲,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额头冒出一层汗来,样子十分痛苦。
一时没反应过来,安之大脑空白了片刻,等想到怎么回事,他立马扬起衣摆,撕下一块布料,蹲到陈来文身边,将布塞到他嘴里。
可他紧闭牙关,任安之怎么掰都掰不开,急出一身汗。等到终于撬开了他的嘴巴,不等安之将布片塞进去,他先是一口咬上安之的手指。
“啊啊!!——”安之发出一声痛叫。他想取出手指,但越挣扎,陈来文咬得越用劲。
见状,木柿出手拦下两位阴兵,低沉嗓音令道:“回去!”
话音刚落,两位打伞的阴兵怦然消失,只留两缕黑烟慢慢消散。
跟着,陈来文的状态渐渐平稳,慢慢放松了嘴巴。
安之痛得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等不及似地快速抽出手指。他跌坐地面,手指剧痛,仿佛被生生咬下了一般,不过并没有,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木柿说道:“具我查看的结果来看,那偷命簿的人独独将十三凹所有人的寿命改短。等到三天后,鬼域所有阴兵都将出动,前往这里,带走他们的魂魄。这些阴兵都是些无眼无耳的,得到命令,便是本着一根筋行事。身为鬼主,我尽快将命簿修改回来,实在不行我也只能在三天后前来此处,一个个地拦下他们。”
“出什么事了?!——”老金在外大声问道。估计是陈来文与安之的两声惨叫惊醒了他,他才会来看看情况。
只听老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木柿也跟着消失了,只留下一道缥缈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阿渊,你要小心啊——”
老金嘟嘟囔囔,“怎么有女人在说话?……陈灵,是你吗?……咦,不对,我明明把庙里大门关好了……”说着,他出现在门外。
一见里面的血腥场面,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一口气没喘上来,白眼一翻,就要往后栽倒下去。
向延动身,扶起老金。
忍着疼痛,安之单手撑在地面站起来。
眼下情况实在不该笑,但向延还是觉得十分可笑,好歹是活了几千年的神,他将笑意憋在心里,装作正正经经地说:“除了三岁小孩,这种小场面理应不会吓到人。”
安之走向二人,顺便回头看了眼陈来文。
在刚才,他手指的皮肉俨然已经被咬开,鲜血直流,染得陈来文嘴巴如嗜血了一般,红艳艳的。
要是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是丧尸爆发咬人了。
安之苦笑,“你征战沙场,身经百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当然不会觉得这场面吓……”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怎么?”向延见他直看着自己身后,便好奇地转过头去。
只见出现两道高大的黑影,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那两位头戴斗笠,黑纱覆面,撑一把油纸伞,神秘而诡橘。
两名阴兵又回来了!
安之立即意识到不对,恐怕他们卷土重来,定要收陈来文的魂魄回鬼域。
若是以前的他,面对陈来文一家的事,他定不会参合,可自从入了这游戏中,进了沈渊的身体,他不想多管闲事,但偏偏控制不住自己。
安之转头站在陈来文跟前,护住他。
向延放下老金的身体,一并站到安之身边。
两名阴兵从门外缓缓平移进屋内。到了老金的身边,他们像是看见了横躺在面前的阻碍,停下来,此后便一动不动了。
乌云攒动,月亮叫云朵遮了去,天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安之受伤的手指不断地往下滴血,染红了青衣衣袖。他不明白这俩阴兵的打算,但总觉得事情不对。
正觉奇怪,忽然,一道人影从老金身体里坐起,再缓缓站起。
如脚下有两转盘,两位阴兵顺滑地调转身体,向庙外一片黑暗中走去。
那道人影也跟在阴兵身后,一道离开。
安之定眼一瞧,大叫:“是老金!他叫刚才的场面给吓死了!”他正上前要去救老金,向延却一把拦住他,淡淡地说:
“阿渊,生死有命。”
安之急得跺脚,“你没有听木柿刚刚说的吗,她说十三凹所有人的命数都叫人改了!”
眼看老金越走越远,魂魄在黑暗中越来越淡漠,就快要消失了,他着急不已,一把甩开向延的手,跑出门外。
不等他追上阴兵,后脑勺银发一动,常阳剑破风而来,飞过他的头顶,眨眼功夫将两位阴兵刺得消散了。
跟着,老金的魂魄也飘回身体。
“谢谢。”安之回到屋内,对向延道一声谢。
向延推一把他的胳膊,“以你我的交情,你无须对我这么客气。”
语毕,老金从地上爬起来,闭着双眼,不住地轻轻敲打脑门,“哎呦……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被吓死了,平都的鬼吏来带我回去……然后、然后叫两个娃娃给救了……”说着,就要睁开眼睛。
“先别睁开眼睛,再等等。”安之怕他又给吓得一命呜呼。
老金奇道:“为什么啊?”
安之提前跟他说明,“陈来文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小时候在孤儿院,我有个朋友,她身患疾病,发病起来也是这样,所以我知道发病后怎么做。我怕他咬断自己舌头,呛血窒息,试图塞个东西叫他咬住,没想到自己的手指叫他咬了,流了不少血。你看到陈来文满嘴鲜血,不要害怕。”
听闻,老金睁开眼。
有安之的提前防御,他还是叫着血淋淋的、吃人似的画面吓了浑身一哆嗦。但很快便不怕了。他道:“来文遗传了他母亲,的确有一毛病在身。他小时候发病了,我还亲眼见过一次,是你说的那样,要塞个什么东西叫他咬住的。”
遮蔽月华的浓云散去,庙外又有一线光阴。
众人将陈来文重新搬回了床上。
安之就要回去休息,向延却盯着昏迷在床的陈来文,眉头紧蹙,似乎心底有事,嘴里低声自语道:“不对……有一件事的发展不对头……”
可他想不到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