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立马捂起口鼻。
“陈永凤!陈永凤!——朱离,叫你们家陈永凤出来!——”一道陌生的男性声音在宽阔的别墅里响起。
安之掀开被子,起身去客厅,看看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气味?
越是接近气味的源头,眼睛越是被熏得睁不开。他眯起双眼,见客厅里挤满一群人,吵吵嚷嚷要见陈家家主陈永凤,朱离挡在他们面前阻拦着,说道:“永凤他身体不适,老早就睡下了。不要打扰他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你就把人喊出来让我们看一眼,给我们行个方便。看一眼也不打扰他休息的。”
陈永凤被群乌鸦伤害,的确晕了过去,现在未醒,安之为朱离作证,朝客厅里那群人喊道:“陈家家主的确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你们明天再来也不迟!——”
“陈永凤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已经死了?——!”
安之面露怒色,大步朝那群人跨去,将朱离护在身后,愠怒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找陈家家主?有事就直说,需要说话这么难听!?”
语毕,从人群里挤出来位铁臂男人。他伸铁臂,想与安之握手,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友好,自我介绍道:“ODBP组织,刘轩,是南召命案一事的主调查人。”
安之头皮一松,此刻只想无限缩小,然后逃走——刘轩是ODBP组织的人!组织任务是抓沈渊回去复命,好升半神的!
“命案?!”朱离在安之身后惊呼一声,然后走出来,与他并排站着,“南召发生了命案?!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催促安之,“这种大事不可耽搁,你快与他说明一下我家那位的情况,正好帮我做个证。我刚刚与他们说了,他们不信。”
刘轩的手已经伸出半天了,安之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伸手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刘轩的钢筋铁手,立即拿开,虚声道:“陈家家主的确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哦。好。”刘轩好像不认识青衣白发沈渊,没注意安之,他转身走向人群。
人群自动散开,让出一条通道,路的尽头是一只担架,死气沉沉地盖着一块白布,黄绿色尸水渗透出来,斑驳了白布。
如此恶臭,白布又鼓起老高,那下面定是一具尸体。
刘轩蹲下身,双膝骨头摩擦,发出“嘎嘣”一声,他拈着白布一角,缓缓掀开。
被覆盖之物渐渐露出真面目。
临近阴历七月,正值处暑,万物腐败速度加快。生死无差,腐败之上也孕育出全新的生命。担架上的尸体已经呈现出巨人观现象,极度腐败,遇腐而生的白色小生命,密密麻麻,钻进钻出。
但是,那具尸体没有头颅。
掀开白布的一瞬间,臭味更浓郁了,铺面而来,安之的胃在翻滚,忍不住发呕。他长这么大,只在辞叶见过一次尸体。那还是完好无损与活人无异的,他都能被那股死亡气息折磨的不舒服,如今,这么陈腐的尸体出现在眼前,更是生无可恋了。
朱离伸手搭上安之的,捂住胸口,作呕连连,在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四个字:“麻烦你了……”
“嗯?”安之疑惑,“麻烦什么?”
朱离对安之丢下一句话,转头跑去卫生间。
“过来。”刘轩蹲在无头男尸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朱离跑了,只能安之上。
合着朱离那句“麻烦你了”,是这么个意思!
他乖乖地走到担架旁。
“蹲下。”刘轩命令道。
“啊?……”
“蹲下。”
安之犹豫片刻,听话地蹲下身体,脑袋却扭向他处,不看尸体。
尸体的裤子在膝盖处有一道早已经剪好的口子,刘轩拨开衣料,露出隐隐烂到见白骨的膝盖,道:“你看看,这具尸体的右腿膝盖处异于常人。”
安之一声,“嗯。”
“他的膝盖有伤。陈年旧伤。”刘轩面无表情地打量尸体的膝盖,“此伤为三级残疾伤。我已经调出南召残疾人登记处资料看过。南召的已登记的三级残疾的那些人我都已经走访调查过了,并没有人认识这位。那么有可能死者是刚迁徙至南召,还没来得及更改户籍。后来我又调阅了迁徙南召的人口登记。上面显示陈家是年前刚搬来的南召,的确没来得及更改户籍。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安之道依然敷衍:“不知道。”
刘轩不耐烦地道:“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放出狠话:“你要还是不愿配合我,便别怪我不客气。”
不得已,安之把刘轩的话在脑海里过一遍。明了。可是更加不可思议了,“陈永凤是残疾人!”他把看向他处的目光调转回来,转头看向刘轩,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看见的他身体很健康。”
周围看热闹的人立马出声否认:“陈永凤就是个瘸子!整天游手好闲,饭店里花生配酒一坐就是一天。”
记忆中的陈永凤不是残疾人。安之奇道:“不是吧……真的?”
“千真万确!我们与他相处了几个月了都,还能不清楚嘛!”
听闻,安之只觉得自己精神错乱了,陈永凤是残疾人,还是健康人都分不清了,“那、那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刘轩见安之满面疑虑,终于明白,问道:“你不是陈家人?”
安之点头,“刚来不久,暂住陈家。不过我看见的陈永凤真不是残疾人,而且他活得好好的呢。”
这下换刘轩不知所谓了。
真真假假分不清之时,朱离清空了胃,漱完口,从卫生间出来,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随我去我家那位的卧房看看吧。省得你们再疑惑了。”
挤在客厅的众人答应下来,“好好好,早点答应让我们看看不就好了吗。”
刘轩起身,阻拦下他们,“多有打扰,我一个人去就好。”
“啊——”众人兴致顿消。
刘轩跟着朱离去到卧房。
安之忍受不住那股味道,只想远离,便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看。
厚重的亚麻窗帘紧闭,卧房里漆黑一片。
他们没有打开灯打扰陈永凤,而是借大开的卧房门漏下来的光束,在朦朦胧胧中确认情况。
——陈永凤的确在床上休息,好好地活着。
——那具男尸根本不是陈永凤。
就在三人退出卧房时,安之于昏暗中一瞥。
在床头柜上看见一个相框。
那照片中的人就是在言师庙里打晕他的人!
夏风与蝉鸣,安之却浑身发冷,身体里的恐惧之海不断翻涌,一下一下地席卷拍打着他的心之海岸。
待一群人离开,空气中的气味在一点点消散,朱离正用湿润的拖布擦洗担架放落的地面,口中抱怨道:“哎呦,可真是有点晦气。我看这家得里里外外打扫个三、四遍去去味,再点上几根艾条驱驱邪。我看啊,这拖布它沾过那东西,肯定是不能要了。”
安之站在大门外,没有进入别墅,他朝里问道:“你们卧室里,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那照片里面的人是你们的孩子陈淼吗?”
朱离正在拖地,听闻此言,她的动作顿住。
安之本不确定照片里的人是不是陈淼,他只打算试探性地问一下朱离,看看她的反应。
现在她一句话不说。
照片上的人是陈淼无疑了!
安之冷声质问道:“你家孩子为什么会与言师是一伙的?”
朱离扔下手里的拖把,快步夺走到安之跟前,解释道:“我家孩子不是要故意打晕你。他是被言师蛊惑了,所以才……”
“被蛊惑?”安之后退一步远离她,立定后嗤笑一声,“那他为什么还放我们回来,不是直接杀了?”
朱离道:“我求他不要的。”
安之道:“他既然被言师蛊惑,你求他有用吗?你得求言师。所以你求的是那个言师?试问,言师又怎么会愿意放我们回来?”
“……”朱离默声不语。
安之继续问:“那个推我进庙的人是不是你?”
朱离沉默了片刻,说道:“是我。”
安之怒问:“你到底是那个言师的什么人?——!”他尽量地把音量压低,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从而显得不是很愤怒,“你们一家是在耍我玩儿吗?——!”
朱离摇摇头,“我不认识那个言师。是当时他将我蛊惑了,我才……”
没听她解释,反正也是一些胡说八道的话,安之转身直接离开了别墅。
陈永凤,朱离,这对夫妻根本就没有对他说实话,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话没跟他说明白。
他们的儿子陈淼根本没被言师蛊惑,清醒得很,是不是自愿与言师狼狈为奸都不一定。
朱离也帮着言师推他入庙。难以理解的,他更是不能碰到朱离。这个朱离一定也与言师有什么牵连。
陈永凤更奇怪了。说话与那云石和尚一个调调,问一句“怎么说话一股和尚味?”,立马引来一堆乌鸦。那些乌鸦好似掐着点儿来打断他们似的。
这一家人遮遮掩掩,奇奇怪怪。
与其跟他们浪费时间,被他们拖后腿,不如直接捉了言师,完成任务,拿到护心鳞就走。
只要没了言师,南召就会重回宁静。
横竖都可行,他又何必非得与这一家人一道?
【作者有话说】:写着写着居狼成了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