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修车沦陷>第54章 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林山钰端详着打点滴合眼休息的张邵,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小心翼翼走上前给张邵掖了掖被子,将扎针后冰冷的手放被窝里。

  刚坐下床上人就开口喊了句“钰哥”,他心力憔悴嗯了声,让张邵安心睡觉,自己守这里没事。

  “我哥晚点就来了,你回去吧。”

  “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

  “时齐干嘛去了?”

  “他说邱泽天情绪不对,怕出事。”

  张邵终于睁开眼睛,怔怔望着天花板、吊瓶、白织灯。

  “你是担心他吗?”林山钰柔声安慰,“没事,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为情自杀不成。”

  张邵内心深处真相信邱泽天做得出来,登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想了,到时候谈谈。”

  “不谈了,都已经这样了。”

  “别说违心话了,好好谈谈。”

  “不想看见他的脸,难受。”

  “别胡说了,两个人心平气和谈。”

  “我不原谅他,他也不愿意……”

  “让你谈就谈!”林山钰态度强硬,站起身愠怒道:“废这些话做什么!屁事越来越多,感冒还要开个病房睡着,平时说了让你多运动,懒得要死,弄得现在弱不禁风的。”

  张邵有气无力笑了笑,低声细语控诉,说他越来越像周雨,脾气变大了,还特别强势,说着说着突然将脸埋枕头里藏起来,闷声:“钰哥,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林山钰垂目,深吸口气坐下静静聆听。

  “我终于喜欢上别人了,再也不用想着你和李路怎么恩爱……”张邵吸气自嘲,“以后就要想着他怎么欺骗我,痛恨我,埋怨我,怎么头也不回的离开我。反正我这样的人永远不配拥有爱,只能有钱,花不完的钱,数不清的钱。”

  林山钰傻愣愣干坐着,他大大咧咧习惯了,不怎么会安慰人。三年前张邵跟他表白的时候,两人也是这样“对峙”的场景,一个不开口,一个说不停。

  其实林山钰根本不敢发言,他觉得自己不了解张邵,就没有评价对方的资格。这叫自知之明、精明通透。

  “我哥年底可能要去相亲了。”张邵话锋一转,“他拗不过我妈的,我也会劝他。”

  林山钰面无表情漠然点头,“早应该了。”

  他觉得这一切都早应该了。毕竟情感问题复杂多元,林山钰从小到大就谈过一场恋爱,周雨离世后,他只能跟李路相依为命,度过漫长劳累奔波的日子,共同努力去完成未来所有的生活和理想。

  他跟李路不仅仅是恋人,更是亲人、手足、挚爱,这辈子都不会分开。林山钰说过很多次,他和张邵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阶级都不同,只是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倔犟,不肯罢休、不愿妥协。

  这难道不是早应该吗?

  邱泽天最终回到那个陌生的家,从锈迹斑斑的窗口缝隙里,摸索半天,满手泥灰蜘蛛细丝,两指叼出那发黑冰冷的钥匙。

  斑驳红漆木门,角落都是厚厚的蜘蛛网丝,他不管不顾推开门,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这种老式的旧房,特别潮、格外寒,正对面悬挂的是他爷爷奶奶的遗像,阴森可怖倒不至于,只是这屋里好像干干净净,似乎被人打扫过。

  他原以为这么久没人管,会邋遢陈旧住不得人,没想到跟离开时差不多。

  邱泽天傍晚去了趟墓地,他奶奶的坟杂草丛生,连墓碑都爬满了野草。这片墓地荒凉且偏僻,他拐角走来的时候鞋子泥泞不堪,还被树枝划伤,被乱草割破了小腿,理应火辣辣地疼,可邱泽天却毫无知觉,穿梭于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他徒手将奶奶坟头上的野草拔完,从傍晚开始到星光灿烂,那轮圆月明晃晃,把湖北港照亮,把坟墓里不停劳作的邱泽天衬成了风景。

  少年双手布满泥土,青草汁液刺鼻浓郁,指尖缝里除了泥渍还渗出鲜血,叶刺割伤了他的掌心。邱泽天抬手端详伤口,睨了眼四周坟碑,生出前所未有的悲愤,为什么一点痛觉都没有?怎么会完全感觉不到痛?

  他气喘吁吁地躺在野草堆里,倒在奶奶的坟旁,这地方慌乱夜里呼啸而过的妖风,他怕吗?连知觉都没有了,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他劳累过度,喘息起伏,慢慢开始回忆一些刺心往事,随后捂眼呜咽。这个少年觉得自己窝囊、嘲笑自己愚蠢、痛恨命运无情,就这样结束自己又觉得荒唐,无比荒唐。

  他甚至记得张邵如何温柔抚摸他的脸,说他脸可爱漂亮,夸他身材比例很好,还赞许他的声音、眼睛、耳朵,结果全是假的,都是假的。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别人。

  月光洒在墓地,他哭累了,翻身盯着远处的小河,一动不动晒着冰冷的月光,久久都不愿起身。

  张深公司忙得焦头烂额,很多夏天的项目已经启动,他刚应付完成堆账目,跟同乡也算半个发小的路志海谈完续约合同,就接到了秦时齐的电话。

  听到弟弟病了,他瞬间心急如焚,强装镇定整理好公司所有杂事,还神情自若送走了路志海。紧接着马不停蹄往长沙赶,不放心中途还给邱泽天打了个电话,对方不接,他立马反应过来这俩小孩感情出了问题。

  这件事终究来了,还如此之快。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他急匆匆闯进病房,发现林山钰在旁边守着便松了口气,他边咳嗽脱外套询问:“邵邵,怎么回事?有没有不舒服?说了给你请个阿姨!都多大了,怎么会病到住院.......”

  张邵颓然不愿开口,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后林山钰叹口气领着张深出去说明情况。

  其实这事林山钰自己都没弄清,说了大堆,简单阐明了两人闹分手,都要死要活的,还皆不愿意低头认错。张深弄清楚原委是苦叹连连,瞥了眼马大哈林山钰,又扭头端详坐病床上满脸心事迷茫的弟弟。

  他当机立断决定先去寻人。

  张深比秦时齐聪明,直接就找去了修理厂,问有没有人跟邱泽天联系,打听一圈在李义嘴里有了眉目,便直接开着他弟放车库落灰的宾利准备去往湖北港。

  已经逃两天课的林山钰实在没空,左思右想把李路喊了出来,俩情侣见面也没来得及叙旧恩爱,他搓揉李路脑袋严肃嘱咐道:“找到人你记得劝劝,他们能和好的,我就先去训练了,到时候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李路轻拍他胳膊,频频点头示意他放心,彼此深情对视了一眼,都转身准备做正事了。

  路途颠簸难走,张深越往乡里开,脸色愈发难看。毕竟这地方又偏僻路又烂,中途直接甩手给李路开,他坐副驾驶心力交瘁还倍感不安。

  这小孩可怜兮兮难过委屈只能往家跑,可家里没人他跑回来干嘛呢?睡哪儿吃什么?电话一个都不接,这也太令人担忧了。

  就在此时,嘹亮刺耳的鸣笛使得张深思绪中断,抬头张望,顿感麻烦和困扰。

  这么窄小的乡村小道,迎面而来的救护车霸占了四分之三,李路扶眼镜左右察看地形,决定先将车开旁边田地里。耽误的这几分钟特别难熬,毕竟对方是个救护车,所以李路快准狠打方向盘倒退。

  两车艰难错开后,都松了口气。张深盯着那车尾扬长而去,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惴惴难安的情绪盘旋。

  无头苍蝇般的俩人一路打听姓邱的人家,晕头转向,车也越开越偏。远处犬吠竹林茂密,乡间小道车开不进去,李路找了个较宽的庭院,打了声招呼便将豪车停人家门前,他们准备徒步挨家挨户问。

  张深直感叹这里偏得离谱,甚至怀疑误入哪片山洼洼里。老房旧屋横在石子路两旁,家家户户还都隔着百来米。他没想到周县还有这样“破烂”落后的乡村,这么远过来连个小卖铺都没有,他由衷觉得邱泽天生活“艰苦困难”,根本没法理解他跑回来干嘛呢?

  李路也从小生活在县城,没怎么下过乡,所以满眼新奇四处张望,他突然诶了声拽张深胳膊,“深哥,前面怎么围那么多人,去问问他们吧。”

  几个中年阿姨围成圈、站成团,有位老奶奶杵小路边,见他俩从头到尾打量一番,警觉疑惑问他们谁家的娃。

  李路听不懂方言,睁着大眼睛疑惑啊了一句,随后礼貌点头,“奶奶,这里有没有姓邱的人家啊?”

  老奶奶狐疑瞥了他们两眼,用方言叽叽咕咕说了大堆,手舞足蹈情绪颇为激动,惹得身后几位中年妇女投来异样目光。

  “找人?找什么人啊!”

  “姓邱!叫泽天!”李路吆喝完,又接了句:“我是他的同学!”

  群人窃窃私语,七嘴八舌之后,其中一位年长的阿姨神情严肃,从家里抽出两把掉漆斑驳的木椅,走上前递给他们坐。

  张深打听邱泽天下落,可惜对方年纪大了,故事喜欢一步步慢慢讲,她先开始叙述有关邱泽天的回忆,向两人讲起这孩子的特殊和以前。

  她说,小时候这孩子就喜欢跑很远,总在山头看他一个人坐着,从傍晚到黑夜,孤零零躺远边不愿意回家。没人管他,最后都是三更半夜自己走回来,惹得村里狗狂吠。

  她说,邱泽天读书的时候家里时常没人,好心的总会喊他来吃饭,这孩子其实特别乖,吃百家饭长大,而且从小见人就喊,谁都喜欢。

  她说,邱泽天爸爸前几年找别人借了十万块钱,这孩子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替父还债,是这里出了名的懂事孝顺。

  她说,昨天邱泽天突然回来,硬塞给她红包,感激以前的照顾。推都推不掉,收了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万。

  她说,今天清晨想把钱还回去,发现家里没人。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昨天听邱泽天提了嘴想去看奶奶,她神差鬼使去墓地里寻人。这早晨雾蒙蒙,眯眼看着远处朦胧薄雾里有人影走来走去,她好奇唤了声,走近才发现这孩子睡坟边,怎么喊都喊不醒。

  张深与李路相视疑惑,蹙眉反问:“那站起来的是谁?”

  那阿姨摇头,说自己喊三五个劳力才将他送回家里,这孩子一整晚呆在坟头,受凉感冒了,始终高烧不退,怎么都不说话,跟中邪了似的。

  她接着说,当时大家都走了,可她心里总觉得不安。下午不放心再去看望,发现邱泽天躺床上割腕了。血流不止,整床被子、枕头、地上、床单,都浸红了,满屋子都是冲鼻腔的腥味,把她吓得当场喊救命。

  “他生活不如意,正常……他妈妈是半个神经病,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她一犯病就想把这孩子卖了、扔了,神神叨叨说养男娃没用,爸爸还是个毒鬼……喏,刚刚给救护车送走,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女人眼眶湿润,干巴巴嘀咕:“这孩子命苦。”

  故事讲到这儿,寻人的他俩脸都黑了,霎那间头皮发麻,几乎同时起身扭头往回跑,可谓争分夺秒、百米冲刺般。

  张深狂奔跳上车,直接漂移出庭院,李路安全带来不及系好,身体差点歪出车门,他沉着冷静提醒:“慢点深哥,这地方稳着点开!”

  “他怎么这么、这么可怜……”张深焦灼万分,脸色瞬间苍白:“割腕,他居然傻到割腕,要真出了什么事......”

  回程路上每分每秒都格外煎熬,李路看了眼时间,摸索沉寂良久,突然幽幽开口:“阿姨说是四点多去看,血都是热的、腥的,说明他割腕十分钟都没有。得到及时止血,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张深立马调整心态,他不敢想象后果。

  “救护车跟我们插肩而过的时间是下午五点,这里去周县人民医院要一个小时,我们已经耽误了半小时……”李路冷静掏出手机,边拨电话边解释,“现在让秦海请假赶过去更快。深哥,你别担心,让他和遥遥先去医院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