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修车沦陷>第55章 没死成

  邱泽天站在湖北港的水稻里,四周微风吹拂,麦田发出清脆悦耳沙沙声,完全静谧安详的世界,他似乎是唯一的生命,矗立在风浪滚滚的青色稻麦里。

  突然正中间拔地而起一座草房子,他很想靠近,却被碧绿草浪吞没了步伐,永远在原地踏步,他郁燥奔跑、止步、奔跑,铆足了劲儿跑,可那房子永远在遥远彼岸,草浪得中央。

  最终他累垮倒地,气喘吁吁撑着身子,抬头却发现房子近在咫尺。草房子变成了瓦砾堆砌的墙,他欣喜若狂找门,绕着转圈,一圈两圈三圈,这房子的门藏起来了似的,他不死心围绕、止步、围绕,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听见了房子里传来声音:“泽天?”

  他心脏砰砰直跳,听那熟悉温柔的呼唤,邱泽天不停拍墙回应,“张邵!是我!张邵!我在外面!”

  里面人不停喊话让他进去。

  “进不去啊,这里没门……”邱泽天手足无措焦急,用力拍击墙壁大喊:“张邵!我进不去!”

  “你怎么还不进来?”

  邱泽天急得染上哭腔,无助呼喊:“张邵!我进不去啊!怎么办,我进不去!你等着我,别急啊,你别急……”

  就在此刻,空旷的原野突然啪嗒几声,侧面墙冒出一道绿窄门。邱泽天冲上前毫不犹豫破门而入,进去黑黝黝的,什么都没有。房子是空的,下面也是漆黑的无底深渊,他双脚踏空了,失去重心往下坠落、坠落、坠落……

  “喂,遥遥,他好像醒了!”秦海略微激动地扯路遥衣袖,“去把深哥喊进来。”

  邱泽天脊背冰冷,浑身散发着寒气,梦里那种失重下坠的感觉还有余味,心脏还在震动,张邵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

  他阖上眼,渐渐反应过来——没死成。

  秦海和路遥赶到医院,进病房他们看着邱泽天手腕上的纱布,病态苍白的脸颊,心里皆是吃惊和震撼。

  毕竟为情自杀这种事太过戏剧,谁都想象不到邱泽天居然是如此偏执和疯狂的人,伤害他的对象还是两人熟悉的朋友,张邵。

  这事秦海算是略知一二,可路遥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前与他俩聚会吃饭,不是都好好的吗?几个月时间就闹自杀了?就因为分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

  人醒后他们连慰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发现及时,处理的迅速,邱泽天醒后所有人都守病房外的长椅上,个个愁眉苦脸、缄默沉静,好像这事谁都脱不了关系似的。

  秦时齐接到通知无比自责内疚,心如刀割的感觉一阵一阵,收拾东西又请了两天假往周县赶。他完全不敢告诉张邵,偷偷摸摸回来,现在正站门外跟张深汇报两人分手的起因、经过、结果。

  讲完耷拉着脑袋,愧疚嘟囔:“深哥,都怪我,嘴多说漏了……”

  邱泽天彻底清醒后陷入了无尽的绝望。没死成的滋味太难受了,他就是躺那张床上都觉得丢人,阴翳发抖,浑身冰冷毫无热气。

  他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只是望着天花板发呆。一动不动、面无表情,那副模样跟植物人没区别,似乎受了很大刺激。

  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病房外原本闹哄哄的,逐渐也趋于平静。他始终冰冷空洞的眼神,好似具死尸,完全没有了生命迹象。

  最终张深送走了这群小孩,夜里独自守在床边跟邱泽天搭话:“泽天,你说句话吧……”

  少年蜷缩在床上,凝视窗口皎洁明亮的月光。

  “我替邵邵道歉。”张深语重心长地说:“他娇生惯养长大,不懂怎么心疼人,他不是刻意去伤害你。感情的事情太多不确定因素了,无论怎样,都不能再像这样伤害身体了知道吗?”

  病床上的人毫无生气,男孩打量着窗口爬进来的银光。要是能收集这些寒气就好了,他想,要是可以就将它放被窝里,暖暖月亮,冷冷心脏。

  “身体好了我领你去成都散散心行不行?你说要试一试BRZ的,泽天,我家里还有很多好车,都是收藏品,到时候你过去随便开……”

  邱泽天一言不发,半晌之后窸窸窣窣钻进被子里,屏蔽外界所有声音。

  张深欲言又止,心里不太好受。他小心翼翼走上前把被子轻轻掀下来,将薄被角掖他脖子边,邱泽天苍白脸蛋露出来,好似被月光染了色,白得浑浊、白得刺眼。

  他眼神木楞空洞的望着张深,像个笨傻子,似乎毫无心事,痴痴呆呆。

  张深顿感羞愧难当,他麻木走出病房,吸了口混杂消毒水的凉气,决定过两天带这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

  纸根本抱不住火,张邵几天后退烧出院,立马察觉到了秦时齐和他哥的反常。这要是平常生病,这俩人不伺候到亲眼见他下床,是根本不会走人的。

  都这么忙?

  张邵不停追问却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跟邱泽天有关,但碍于面子没能开口问有关他的事情,他单纯觉得问了也心里难受,不如好好冷静几天。

  他独自回到家休息,猛然又想起医院里林山钰那句“邱泽天情绪不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爬起来吃了点定神药,稀里糊涂倒下入眠。

  翌日清晨醒来后他准备回学校上课,在路上犹豫不决,等红绿灯的时候给林山钰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问他们有没有去见邱泽天,诈道:“昨天他跟我打电话了。钰哥,你们是不是说什么了?”

  “电话?他多久打电话给你?”

  林山钰不擅长说谎,破绽百出,受不了张邵连环炮般的追问,他一咬牙一跺脚,说邱泽天现在跟个哑巴似的住院,回家割腕自杀被同村阿姨给救了。

  林山钰捏紧拳头严肃正色:“好像有点厌食症还是什么,两三天没吃饭了,现在正输液……”

  张邵双目失焦,久久未能平复,恍惚之余绿灯闪烁亮起,身后鸣笛不停催促,司机伸出脑袋破口大骂摁喇叭,“瞎啦!走啊!”

  他深吸口气,始终没法控制双手。电话那头林山钰在喊话,外面车来车往,喇叭鸣笛示警,张邵的世界瞬间乱成一锅粥,那些井井有条的思绪崩坏、碎裂,世界闹得不可开交,他却耳鸣空寂,连如今是几几年几月几日都忘得一干二净。

  路遥每天放学都会过来看看他的情况,她也不知道是出于善良好心,还是同情,反正是非常照顾。

  傍晚时分她还带来了手工作业。从头到尾也没有搭话,就坐他床边静静剪纸、做手工,无声陪伴着。

  张深守了好几天,工作的事信息不断,他冲路遥做了个手势便安心出门接电话了。

  房间就他们两人,路遥慢悠悠做出简单图形就放他被子上,做了好几个。随后剪出复杂而精致的窗花,她轻抖碎纸屑,无言摊开举起给邱泽天展示一番,又放他跟前。

  来来回回几次,邱泽天终于面无表情伸手去摸,拎起轻薄的窗花,翻看片刻,房间原本寂静无声,所以沙哑低沉嗓音令路遥微吓。

  他说,漂亮。

  路遥眨眼点头,回应道:“不难。”

  邱泽天将窗花放旁边桌上,紧接着喑哑开口:“没意思,想死……”

  路遥将手中东西放床头,好心劝告,“你这叫重生,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清零。”

  邱泽天怔怔望着眼前长相甜美清纯的女孩,随后垂目打量自己手腕上的纱布,他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样,但自己真能释怀抛弃过去吗?

  “没有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虛伪的,没有经过苦难的超脱是轻佻的。”路遥将他手臂轻放入被子里,挑眉轻笑,“这是傅雷说的。好好养病吧,我明天还来给你剪别的窗花。”

  邱泽天精神早好了,就是觉得很累。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接下来要做什么。无非是赚钱、工作、偶尔休息,如此反反复复度过余生,这有什么意思呢?他轻翻了个身,想起几天前姐姐问候的短信,逐渐回忆起疯癫无情的妈妈怎样将他遗弃,还有记忆中爸爸冷漠的背影。

  临死前一切如走马灯回放,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从来没教过他如何去爱,为什么自己无师自通还弄得伤痕累累呢?

  深哥说张邵娇生惯养不懂疼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张邵会深夜给他买夜宵,给他揉肩擦药,风雨无阻接他下班,每天夸他逗他开心,就连性-事都是格外照顾他感受,在床上哄他,给他讲道理讲故事。

  他从始至终都清楚知道张邵家教很好,有钱不炫耀、有爱不张扬,根本不是他哥嘴里所谓的纨绔子弟。

  可邱泽天终于弄清真相,张邵对谁都这样。对他们体贴,其实脑子里想着的也只有所谓的初恋。他甚至还把自己当成替代品,说想要就藏着,带出去也是个幌子罢了。

  张邵比他还要痴情专一。

  男孩自嘲完又翻身,那枚耳钉在枕套上摩擦。他思绪就此停顿,伸手摸了摸自己耳廓,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毫无情绪波动的脸突然阴戾暴恐,他颤抖捏紧耳朵上那颗小小的黑色银钉,胃里翻江倒海,费力直起腰吐了一地。

  声响惊动守外面的张深,他连忙推门进来,发现对方呕吐不止,便赶紧凑上前喂水。邱泽天用力揪着他的衣袖,眼尾通红,咳嗽不止,连肺都要咳出来般,这副模样把张深吓到了,准备按铃喊护士。

  邱泽天竭尽全力扯着他,狼狈瘫在床,声嘶力竭喊道:“我要见......张邵,我见他,我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