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修车沦陷>第53章 瞎了两次

  世事无常的人生,很多事情古怪离奇,发生了感慨、听闻了啼笑、打听了捂嘴,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所以人生是荒诞的。

  秦海星期天要赶回周县上学,临走前破天荒嘱咐秦时齐,让他这些日子照顾留意一下邱泽天,虽然那天发了什么他一概不说,但秦时齐也没八卦追问。

  只是他再去修理厂找人,李义满面愁容转告他,邱泽天离职了,找不到人,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音讯都没有。

  秦时齐打了很多电话,最后无奈放弃,只是心里头惴惴不安,不好的事情总往脑子里冒。也是同时,他翘课去找张邵,却发现学校里没人,电话也打不通,情急之下他揣钥匙匆匆忙忙慌慌张张跑去他家,才发现张邵一个人睡床上,发烧了。

  他心疼到窒息,摸张邵滚烫的额头,胡乱怒骂:“你他妈生病怎么不打电话!你死家里都不知道!烧坏脑子怎么办!”

  张邵朦朦胧胧嘟囔了句什么,翻身还想接着睡,被秦时齐焦灼打来凉水擦汗,喂退烧药,不放心还是想抱他去医院,过程中张邵一直神智不清,半梦半醒状态。

  他被秦时齐捞起来,扛肩头托着,还没等秦时齐给他披上衣服,张邵突然紧圈住他脖子呢喃细语,“泽天……”

  秦时齐内心翻江倒海般难受,张邵空调开最低,也不盖个被子。家里东倒西歪的酒瓶,指定是送走林飞宇一个人买醉发疯,弄得如此狼狈可怜。

  张邵蹭了蹭他的衣领口,再次喊了几声“泽天”,声音越来越沙哑、越来越沉、终究是哭腔轻唤质问:“我要是没钱,你还会喜欢我吗……”

  张邵双颊泛红不停喊着邱泽天的名字,一会儿宝宝一会儿泽天,听得秦时齐面色凝重神色复杂。

  他知道张邵脾气倔犟,就算真喜欢上邱泽天,事情都闹僵成这样,也不好意思求和重归于好。

  秦时齐清楚为什么张邵要分手,他最讨厌别人骗他,也特别在乎朋友、亲人、恋人的道德为人。连自己高中当个小混混都被张邵无情排斥,他怎么能容忍另一半作恶多端,屡教不改、满嘴谎言呢?

  张邵抱着秦时齐不愿撒手,他眷恋人的体温,无时无刻不觉得冷,却逼迫自己去承受讨厌的事情。可惜他还是经不住寒气刺骨的空调风,无法忍受一个人面对漆黑的夜晚,也没能力坦然接受邱泽天的恶劣。

  他尝试去理解,结果冻病了,心照样排斥那个人的行径。

  “宝宝,好冷……”张邵依偎在秦时齐怀里,发烧后他出人意料的脆弱敏感,滚烫的手心贴近秦时齐的脸,抚摸半天,说了句“你们一点都不像”,停顿片刻后,有气无力反复喃喃着“对不起”。

  秦时齐搂抱着怀里的人,心里别扭还诧异。他曾经原以为能让张邵这样的人只有林山钰,没想到他居然会和邱泽天生出这样真挚的感情,还自卑到以为邱泽天喜欢他只是为了钱。

  秦时齐深吸一口气,哑声安抚:“邵邵,谁喜欢你都不是为了钱。”

  周县的大巴车颠簸摇晃,烂马路坑坑洼洼,汽车扬起长串尘土,远看似漫天飞舞黄沙。下乡后风景不错,春天气息是鲜活的,绿意盎然的翠墨河田,望而无边的樟树林,过后零零碎碎还未茂密荷叶。

  色彩缤纷中最脱颖的是绿,生命与希望占据这片糙砺的土地,悄然掩埋了村落的落后腐朽。

  这里是周县最偏僻的乡镇——湖北港。

  邱泽天的家在这里。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甜。放眼望去,整个湖北港成了璀璨艳丽的黄金花海,车窗外笼罩着金色光芒,夺目耀眼、生机勃勃。

  邱泽天靠着窗,满目疮痍,他很多东西正在消散。情爱也好,事业心也罢,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一切皆苍白、如同空壳,还是被人活生生剥离肉体,给那个人用温柔刀渐渐夺舍灵魂。

  他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这样痛苦。

  这个少年就喜欢过两个人,一个整整三年没看过他一眼,一个温柔体贴却把他当作别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件事如此复杂。

  邱泽天连恨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就算张邵说了那样的话,他内心仍然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不然为什么都没有人愿意爱一爱他。这个世界就没人喜欢他。

  邱泽天十二岁心甘情愿去厂里14个小时上班加班,日夜颠倒,拿来的工资不留一分,都给了爸爸;高中三年赚的钱全给了爸爸还债吸毒;做中介的钱,他一半还了家里的债,另一半其实给了姐姐去考研。这钱还是他匿名转的,一家人早就断了联系差不多算分道扬镳了。

  他太缺父爱了,面对没有感情波动的父亲,邱泽天拼命讨好祈求,虽然换来的只是无声驱逐。可越是这样,他越想那双粗糙大手揉他脑袋,夸赞他聪明、能干、听话。

  邱泽天疯狂揽活赚钱的时候,魏老板取笑他对发财“执迷不悟”,搞了半天却是为了瘾君子,这不是痴呆么?

  “痴就痴吧,这是我爸,没办法。”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无意听到这个男人亲口说不想要他。

  他永远都是个累赘,负担。

  爸爸坐牢后,邱泽天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要出人头地,要走正道,要成功要努力要开悟。

  其实邱泽天不喜欢花钱,自己工资开销生活,和张邵认识以来赚的钱他几乎都丢在卡里,没怎么动过。他不知道该怎么花、怎么用,卡里七万多的钱,说少吧,比同龄人富裕得多,说多吧,买个车房、去做生意又不够。

  邱泽天一直觉得自己缺钱,直至今日,他才搞清楚自己原来更缺爱。

  “湖北港下车的有没有!”

  邱泽天回神,撑直腰穿过拥挤人杂的车厢,被一人撞到后,他头也没抬准备下车,但被那人的手抓住胳膊,听到了耳熟的声音,“泽哥!”

  邱泽天闪过一丝讶异,不过立马恢复生无可恋的表情,轻点头示意。

  “你居然回县城了!”周星宇激动站起来,语调拔高,“你怎么辞职了啊?”

  邱泽天充耳不闻,转身离开,那股忧郁的氛围让周星宇格外担忧,他神差鬼使给李义打了个电话,说碰巧见到了他人,不过情绪感觉不太对劲。

  邱泽天漫步在石子路上,两旁的油菜花都要高过他了,他被黄金海洋埋没,田间小路狭长曲折蜿蜒,悠闲惬意时光,他却顿感无比乏累。

  少年一屁股坐在路边,撑着脑袋默默消化情绪,安静下来后风声愈渐明显,天蓝得不像话,云朵肥厚飘飘。

  铃声响起,把恬静美好给打破撕裂,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斟酌片刻后接起来保持沉默。

  “泽天?在吗泽天?”

  听到秦时齐柔软略显担忧的声音,邱泽天终究情不自禁喑哑开口,让他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你人在哪呢?我去接你行不行?邵邵生病了,深哥也快来了,你过来一趟吧,深哥说想见你,要跟你道歉。”

  听到张邵生病,邱泽天心湖仍然泛起涟漪,不安感袭来,可这次他却能保留尊严说算了,他没有本事、没有勇气再见到那个人的脸。

  “泽天,他说的都是气话!”秦时齐耐着性子,“别躲了,你要把我吓死了,快告诉我在哪儿,现在去接你。”

  “齐哥……”邱泽天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是相信苦厄难夺凌云志的,但是我不会有出头日了……”

  秦时齐恐惧到达了极致,焦灼万分:“泽天,你冷静一点,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分手而已,你说话,在哪儿呢?我现在去接你!”

  电话传来忙音,把秦时齐吓得手机掉地上,他觉得事情太恐怖了,一个病怏怏躺在床,一个他妈不知道躲哪里要死不活。

  秦时齐连忙打电话给林山钰,让他先过来帮忙照顾医院里的人。

  林山钰原本有篮球训练,接到电话翘课就算了,导员凶得很,还不给批假外出。没办法的他作为大学生了还翻墙跑出来,高墙跳跃差点骨折,一路狂奔火急火燎到医院,望着满面愁容的秦时齐,脱口而出:“什么事啊?”

  “他们闹分手。”

  “那怎么还上医院来了?”

  “邵邵感冒了。”

  “感冒?那还好那还好……”林山钰气喘吁吁,脱着外套担忧,“你吃饭了没啊?”

  “还他妈吃个屁!破事一堆,你还想着吃!”

  林山钰攥紧外套,瞅了眼他,又透着门缝瞥见床上吊水的张邵,难得正色直言:“去把邱泽天找过来吧,让他们谈谈。”

  “就是不知道他死哪儿去了啊!”秦时齐唉声叹气摸出烟含着,给林山钰也递了根,一屁股坐冰冷的椅子上颓然,“这两个怎么奇葩成这样,谈个恋爱要死要活的……”

  林山钰坐他身旁,夺过他打火机点起烟一言不发,烟雾缭绕弥漫,两人才想起这是医院走廊,赶紧起身去了能抽烟的地方。

  “十有八九这事又怪你!”秦时齐愤懑不平,不耐烦挥手,“抽完这根我出去找人了。泽天特别极端,杀人放火我都信,勒死自己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

  听这话林山钰浓眉紧蹙,深邃眼眸盯着垃圾桶边的烟头,冷不丁哑声嘀咕:“齐狗,你觉得他像我吗?”

  “我操,像个屁!”秦时齐气不打一出来捶他后背,“你他妈心知肚明还装个几把,就你俩这样的一抓一大把!张邵真是瞎眼,还瞎两次!”

  林山钰目送秦时齐急匆匆出医院,摁灭烟蒂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呆滞蹲原地好一会儿,最终深吸了口气,拍拍衣服灰尘,整顿好表情,轻悄悄走进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