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老头居然要亲自来。
路观澜对着手机冷声:“关孟心眠什么事,楚韫就单纯想找机会针对我,吞并Fairy。”
路语琴也很无奈:“话是这么说,我也看得出来。但你爸是为了你和路家着想,毕竟不敢把楚董得罪狠了。总之姑姑给你报了信,澜澜,你爸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以前,你悠着点啊。”
路观澜放下手机,眉头紧蹙,花园里的彩菊开得缤纷鲜艳,她却没有半点心思欣赏。
鹭鹭在客厅里叫她们吃早饭。
商铭容应了声,忧心地陪着路观澜。
她眼神暗沉,眉宇间透着不安,放开牵着路观澜的手,说:“路叔要来?我带鹭鹭走。”
转身就要去收拾行李。
一个小小的转身动作,勾起路观澜多年前从床上醒来发现一无所有的冰凉回忆。
如同创伤应激,路观澜用上蛮力,霸道地把她拽回来,双臂紧紧箍住:“别躲。”
商铭容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情绪激变,乖乖不动,眼里浮现迷茫。
路观澜将手扣进她的指缝,无名指和无名指靠在一起。
“别躲,别怕,我爸要来就来,正好告诉他,我要跟你结婚。”
倪玥就是躲了一辈子,最后把自己的生命磨没了。
孟羽澜也是躲了一辈子,倪玥去世许多年,她连一束白玫瑰都不能放在倪玥的墓前。
路家更是躲了一辈子,沦为楚家的走狗,楚家吃肉路家可能连汤都喝不到,出事顶包回回排在第一个。
路观澜死死护着商铭容。
绝不能放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要能搏,她就会使劲浑身解数斗到最后一刻。
威胁越多,她越要张开坚韧的羽翼,庇护她的爱人和孩子。
鹭鹭催不来两个妈妈吃饭,走到花园摇汤勺:“汤都要冷啦!”
路观澜这才松开商铭容,轻轻推她进屋:“女儿做的海鲜馄饨,必须吃一大碗。”
热汤鲜香,腾腾冒着白气。
鹭鹭笑脸软糯,小大人似的给妈妈们盛小馄饨。
紧张的氛围瞬间瓦解。
“宝贝真棒。”商铭容开心地夸赞,把碗里最大的两只竹节虾分给鹭鹭和路观澜。
路观澜嗔她:“给我做什么,家里又不是不够。”也给到鹭鹭碗里。
商铭容笑着喝汤,看看鹭鹭,又看看路观澜,满脸憧憬:“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路观澜在桌下握住她的手。
“只要你不放弃我,不离开我,我保证,我们会一直这样,越来越好。”
“我怎么可能放弃你,离开你,你是我从小发誓要永远保护的观观啊。”
路观澜笑盈盈地挽住她的胳膊,侧头靠在她肩上。
一个人留在另一个人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一种保护。
此时此刻,商铭容就是路观澜的人生底牌。
*
林荫下,道路平整。
黑色的雅科仕缓缓停泊。
“先生,我帮您拿。”管家躬身。
头发花白、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拒绝:“不用,你们就在这,我走着去。”
“先生,您的腰......”
路康年瞪眼:“我腰怎么了?”
管家噤声,丝毫不敢提前几天先生给楚董事长捡高尔夫球,把腰闪了的事实。
路康年拄着红木拐杖,敲地:“我的身子硬朗得很!”
“是,您的身板在盛京名流圈的同龄人中出了名的好。”
“哼。”路康年这才满意,眼神自豪,吩咐管家和司机:“你们别动,等我电话。”
银月湾小区的园林面积很广。
路康年拿着小区地图,凭借仅来过一次的模糊记忆寻找1501。
阳光从绿叶的间隙漏下来。
路康年表情严肃,漏下来的光点在他清亮的眼里跳跃。
他右手拄拐杖,左手提了一只大手提袋。
远远望见1501的门牌,路康年停下,第五次检查提袋里的东西有无遗漏。
草莓泡芙圈、蜂蜜小馒头、烤棉花糖......
很好,很齐全。
这些都是观澜小时候爱吃的零食,十几二十年了,不知道臭丫头的口味变没变。
任秘书和路语琴都说她现在喜欢吃甜食,应该差不离。
路康年满意地点头,扬头走向下叠1501的花园。
花园门开着,路康年看着满园的鲜花,还有跷跷板、秋千一溜小孩的玩具,怔了怔。
有点奇怪,但没多想。都是观澜小时候爱玩的,不是说人长大了还会玩童年爱玩的么,臭丫头还挺怀旧。
咳嗯,就是不晓得平时有没有想他这个爸爸。
户外玄关有镜子,路康年调整衣冠,按响可视门铃。
嘟嘟的铃声连续,路康年忽然四处张望,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手忙脚乱地把装满零食的手提袋塞进玄关柜。
门从里面打开,路康年一脸肃穆地负手而立。
路观澜面色冷漠:“爸。”
路康年的脸色比她更冷,红木拐杖用力敲地:“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从来不晓得回家看我,每次都是你闯了祸,我撑着这把老骨头来见你。”
路观澜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客厅。
路康年空着手跟进去,张嘴要开启长达一个小时的家庭教育脱稿,沙发边立着一个相貌明艳的女人,向他问好。
商铭容礼貌地微笑:“路叔。”
路康年晴天霹雳,手指指着她战栗几秒,厉声喝斥:“你怎么回国了?还敢接近观澜!你有什么企图!”
路观澜抱着胳膊观察路康年,觉得他的反应很古怪。
毕竟商家的事过去快二十年,楚家的当家也换了,路康年还这么应激地针对商铭容,说不通。
结合路康年暗中让路语琴留意她有没有找到商铭容的踪迹,路观澜直觉路康年和几年前商铭容离开她有关联。
……
商铭容迷茫又无辜,虽然很不擅长应付这种冲突,但这几个月的磨砺让她成长许多。
她喜欢路观澜,要成家,给鹭鹭完整的家庭,这些矛盾必然要和路观澜一同承担。
商铭容正色,铿锵有力地说:“路叔,从我爸生前不服从楚家起,你就禁止观观跟我玩。现在也是这样。我知道你忌惮楚家,害怕路家走商家的老路,你是为观观和路家着想。”
路康年花白的眉毛拧成麻花。
商铭容的语气越来越坚定:“但是观观现在有自己的事业,她带领Fairy成功地从楚家的魔爪下独立,楚家的当家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头。所以路叔,你能不能给年轻人多一分信任?”
路康年轻蔑地冷笑,开口就像加特林,字字狂怼:“成功?信任?你懂个p!你知道楚韫是什么样的人吗?”
衬衣领下的脖子气得泛红:“路观澜的生意,要不是我和孟小姐在其中周旋,早就完蛋了!”
商铭容语塞,面色难看,她失去记忆,确实对楚韫没什么了解。
身前挡来人影。
路观澜护住她,冷声反驳路康年:“你以为你就了解楚韫了?”
路康年气愤:“我看着楚韫被楚甫阁从夏威夷接回盛京,看她踩着数不清的人头从卑贱的私生子登上楚氏的王座,我能不了解她?!”
这个胳膊肘外拐的臭丫头!竟敢当着外人的面顶老子的嘴,驳他面子。
“臭老头,你根本不了解楚韫。”路观澜陡然提高音量,“楚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会卖你面子?会因为娇惯表妹让Fairy坐大?不会!只要挡了她的利益,神来杀神,佛来杀佛!楚韫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原因是我手里有她的把柄,她愿意给我这点封口费!你就为了你在楚韫和路家面前那点稀碎的面子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屋中寂静。
路康年和商铭容都被她震住。
路观澜指着路康年的鼻子:“路老头,我告诉你,你才算个p!现在我才是路家在楚韫面前最说得上话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用我和楚家联姻、换取楚家资源的那点鬼心思!”
路康年被女儿毫不留情地当面点破,面红耳赤:“你!放肆!”
他是绞尽脑汁撮合路观澜和孟心眠不假,但那不是只为了路家,更是为了路观澜以后能有坚实的后盾,不受楚家和路家其他人的欺负啊!
他年轻时太轻狂无知,一门心思扑在生意场,冷落了妻子和女儿,致使妻子早逝、女儿疏离,等他尝到恶果幡然醒悟,已经太晚了。哪怕只能帮到一点,路康年也想为女儿拓宽未来的路。
“你等我说完再骂我不迟。”说着,路观澜趾高气昂地把商铭容搂进怀里,“我要和商铭容结婚,婚礼来不来随你。”
?!!
天灾级晴天霹雳!
路康年咳嗽急喘,弓腰在口袋里摸速效降压药:“路观澜你疯了!简直无法无天!”
二楼冲下来一个小女孩,软萌萌、糯叽叽,但是发起怒来特别奶凶。
鹭鹭两手握着按摩捶,抡着打路康年:“你不要骂我妈咪和妈妈!你是坏大爷!臭大爷!”
路康年震惊地瞪大老花眼:“你这小娃娃胡说什么?你、你哪来的?”
路观澜又把鹭鹭捞进怀里,抱在她和商铭容中间:“她没胡说,她是我们的女儿。”
商铭容想解释,路观澜在后面揪她的腰,把她的话堵回去。
路康年的瞳仁在眼眶里震动。
这、这——宇宙级晴天霹雳!
她们的女儿?仔细看,何止长得像,这小女娃娃根本就是路观澜和商铭容两人的结合体,把她俩的脸捏在一起合成的。
“......”天爷!
路康年岁数大了,高血压,心血管不好,心脏疯狂突突突。
他吃药,照小妹教的掐人中,然后盯着路观澜一家三口,满眼都是生无可恋的绝望。
良久,路康年抱头坐下,又累又气,在心里反复默念:自己生的女儿,自己忍!
路观澜牵着商铭容和鹭鹭坐好,温柔细致,看向臭老头时立马变脸,冷冰冰:“反正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婚礼你爱来不来。”
路康年没回话,视线黏在鹭鹭身上,跟着她走。
越是仔细看,越能从鹭鹭身上看到路观澜小时候的神态,甚至笑起来还有点倪玥的影子。
路康年沉沉叹息,对妻女的愧疚像漫灌的盐水,淹没他心中荒芜的盐碱地,蛰得生疼。
鹭鹭有点怕这个坏大爷,但又觉得他孤零零地坐在沙发边边,有点可怜。
她小声问路观澜:“妈妈,大爷看起来不太舒服,可以给他一杯水吗?”
路观澜点头:“给他吧。”
鹭鹭接了杯温水,白乎乎的小手捧着水杯给路康年,立马跑回去,缩进妈妈和妈咪怀里。
路康年握住水杯出神,紧绷的脸忽然柔和,眼里也隐隐浮现泪光。
这个年纪的别扭臭老头啊,最经不起小外孙的关心体贴了。
路康年就着温水,吃了几颗药,情绪渐渐平稳。
商铭容找来血压仪,给他测量,还给他泡了点降压的玉米须茶。
路康年起先不愿配合,商铭容让鹭鹭帮大爷,路康年别过脸,沉默地配合了。
路康年又仔细盯着鹭鹭看了很久。
哼,臭丫头的丫头倒是可爱得很。
忍不住,再看两眼。
太可爱了!这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咳咳,淡定。
不过有件事路康年想不通。
虽然路观澜嫌弃他这个爹,平日极少往来,但是一年还是会见个两三次,他确定路观澜没有怀孕过。
孩子怎么来的?试管代.育?还是试管后商铭容孕育的?
路康年满腹疑云,神情复杂......
*
臭老头终于安静了,等他在那缓一缓,没事的话就可以请他打道回府。
路观澜给鹭鹭预约博物馆。
路康年轻咳一声,恢复老父亲的威严:“观澜你出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路观澜约好博物馆,把预约码发给商铭容,让她带鹭鹭先去博物馆,她等会送走路康年,再去找她们。
走到后花园的角落,等商铭容带鹭鹭开车离开。
路观澜跟路康年保持距离,冷冷淡淡:“有话快说。”
路康年的神情倒是缓和不少,语气轻轻:“你没怀过孕,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说的很清楚,鹭鹭是我和商铭容的女儿。”
“你们试管代的?”
“不是。”
“那就是做试管,商铭容怀的。”
“也不是。”
“也不是?!那还能是什么?你们领养的?别人认不出来,但是瞒不过我的眼睛,那小女娃肯定流着你的血,甚至还有点像你妈妈。唉,可惜不像我......”
路观澜道:“孩子是我的,也是商铭容怀的,但我们没做试管。”
路康年发懵:“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爸,大学毕业那年我和她的事你知道吧?”
“那也不可能,你们都是女人啊!”路康年干脆地否定,猛然意识到自己被套路,矢口否认:“不、不是,你们什么事儿?我知道什么啊知道......”
路观澜的目光锐利如鹰,像刀片解剖路康年慌乱的表情。
她看着老父亲的额角渗出汗珠,冷哼一声,扬首:“去我书房,有东西给你看。”
楼梯响起两人的脚步声。
“你跟我解释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们两个女人,没做试管,就像男女那样有了小孩?你自己听听这话,你觉得可能吗?”
“商铭容毕业典礼第二早就把我删的干干净净,到加拿大躲了我六年,你觉得可能她专门回国跟我做试管怀小孩吗?”
路康年噤声。从他凝重又震撼的神情来看,路观澜更加笃定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关上书房的门。
路观澜直视父亲:“爸,当年商铭容不辞而别,出国躲避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细节?”
路康年快速眨睫毛,目视别处:“我不知道。”
“你撒谎!你撒谎的时候睫毛就眨得特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