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诉月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瞟眼就瞟见某个一直在偷看某个的眼神。

  然后她再撇过眼去,便又看见裤子湿答答整个人萎靡到极致的某位赵知县。

  朱诉月觉得她真的是造了孽了。

  回到客栈里的时候,那位“卧病在床”的“病美人”依旧昏迷着,而且发热发得更厉害了。

  李寄奴在旁边说他估摸着这人在地窖里被吊了那么多日的命,应该是挺不过来了。

  而赵明泽却在旁嘟囔,“……左右活不过,反正我们食物也不够……”

  正说话间,房门咔哒从外头被推开,兴尧、归寒、朱诉月……一行人走了进来,不,还有一个被归寒和兴尧拖进来的。

  赵明泽看见自家老爹下巴都快掉了。

  他妹妹一脸嫌弃的跟在他爹后头。

  楼商问,“怎么了这是?”

  朱诉月便简单的给他们说明了情况,其中当然省略掉了她在外头看到的某个不可描述的场景。

  倒是李寄奴问兴尧,“你们在雾里没有什么怪物袭击你们?”

  “没有。”

  “诶,”李捕快这几日和兴尧熟了,瞧见了什么,又道,“你嘴上这……受伤了?……有哪个鬼怪瞧上你哪不咬怎么偏咬嘴?”

  “……”

  兴尧:“……是啊,哪不咬怎么偏咬嘴呢?”

  楼商也在那思索,“嗐,怎么偏……”

  “……”

  “我先去楼上了。”归寒突然道,他耳尖莫名有点红。

  “哎,”兴尧也随后而道,“我也去楼上。”

  等上了楼,刚一关上房门,兴尧立马便怂下来开始道歉,“刚才在雾里又分不清人,我还以为是……”

  归寒的眸子黑白分明的看过来,“还以为是朱诉月?还是赵明柔?”

  兴尧:“……”

  事情好像在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

  他愣了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算了,”归寒竟然有点心烦的去抓头发,他垂眸了好久,最后憋出一句话,“你闭嘴!”

  “……”

  兴尧乖乖闭嘴了。

  .

  出去一趟总算还是有一点点收获,他们在周围发现了几只老鼠,老鼠都能存活着,这也进一步能说明,这个地方并非是完全封闭于外界的。

  到了今日晚上的时候,大家每个人的食物便仅能是一只干巴巴的馒头了,水倒是有,但他们总不可能依靠水来补充体力。

  将那些捉回来的老鼠杀死吊进了原本存放生肉的冰窖里,相对无言,但大家明显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也许是好事,喷薄而后发,至少还有希望。

  归寒将自己分到的那只馒头给了兴尧。

  他想,再过几日,他们不会真的只能吃老鼠喝盐水了吧。

  本来以为夜间的时候总不会再出事了,夜里虽然静悄悄的,但是到了第二日早上,还是出事了。

  赵明泽的一条胳膊被鬼吃了。

  他说他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听见他娘叫他,他娘给他说把饭菜给他搁在门外面,让他赶紧过来取饭,他还以为那是梦,想着既然在梦里还有饭菜,他起码得要瞅一瞅家里的山珍,不饱腹欲总得饱一饱口欲吧。

  然后他就起身,却看见他娘已经站在了不远处正梳妆,他娘说泽儿跑近些,让娘好好看看你。

  赵明泽跑近了,一只手刚要触碰到他娘的时候,他娘却突然消失了。

  所以他以为这不过是个梦,直到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突然惊恐的发现他的胳膊竟然被生生扯断了。

  血染红了整张床榻,这种程度的出血,按理说赵明泽早就应该失血过多死了,可他除了脸白得厉害,还能失声尖叫,精力竟然还不错。

  他爹被吓坏了,从昨天的梦魇中好不容易缓过来,今天早上却又看见儿子变成了这副模样,吓得不行。

  而赵明柔更是哭哭啼啼的。

  简单的给赵明泽包扎后,众人神色都有些晦暗不明。

  赵明泽碰上了妖怪制造幻境这不必说,但与此同时的,必还有另一个妖怪帮着它。

  幻境不可能伤人,进去不了房间,便只能引诱赵明泽出来,再有鬼怪去伤他。

  而他们外出时也刚巧碰见了幻境。

  那是不是林子里的怪物跟着他们回了客栈?

  情况一直在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存活下去,变成了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这他奶奶的!”李寄奴暴躁的将啃了一半的馒头“啪!”的扔在桌子上,“他丫的反正也出不去,要活活饿死,老子还不如现在就在这鬼地方自戕了!”

  其他人坐在桌子旁,也没有心情去劝。

  楼商捡起李寄奴扔了的馒头拍了拍,“食物本来就不多,李兄你若不吃,可以给别人。”

  却没想到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李寄奴,李寄奴突然起身,手腕处的绷带勒得他的手青筋直冒起,他快步跨过去一把提起楼商的领子,“臭烂做生意的,你再说一遍?!”

  听见“臭烂做生意的”,楼商一直和和气气的面容也强硬起来,他脖颈通红,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说,你若不吃,可以给别!人!”

  李寄奴几乎要将楼商提起来了。

  楼商被抓得疼了,嘴上却还是强硬道,“同样都是下九流,捕爷您格这给大家装清高呢?”

  “你……”李寄奴怒目圆睁,气的没说出话来。

  “哎哎哎,”兴尧忙去拉架,“一个馒头的事情,二位哥哥不要过分计较了……”

  这时,朱诉月道,“给别人吃就不用了,可以喂老鼠。”

  “……”

  赵明柔娇滴滴嘀咕,“……不如给我……”

  “……”

  方才还僵持的气氛,就这样,突然陷入了持久的诡谲僵硬中。

  几个人趁机忙拉开了李寄奴和楼商。

  虽然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冲突,且最后还以颇具戏剧性的结局结束,但是大家都隐隐感觉出来了,在这个鬼地方待得时间越久,他们每个人的情绪,也都渐渐地不受控制起来。

  不断的压力让大家变得暴躁、易怒、焦急。

  等到中午的时候,归寒发现昨天从地窖里救出来的年轻人已经没呼吸了。

  唯一的线索中断了。

  而将他们围困在此地的凶物却一丁点露出来的苗头都没有。

  一整日的饥饿感捱得众人都极疲惫。

  现在他们能做的,可能只剩等待。

  等待下一回,鬼怪又会向哪个“幸运儿”探出魔爪。

  “现在开始,晚上轮流守夜。”兴尧道。

  “只能这样了。”楼商表示赞同。

  .

  抽签抽了一轮,晚上抽到了兴尧。

  虽然一觉醒来胳膊断了很是让赵明泽颓圮,但他这份颓圮到了晚上,便很快被另一种煎熬的感觉替代——饿,他感觉自己的胃绞痛似的饿。

  赵明泽决定避开那个商人去厨房里偷东西吃。

  他悄声打开了一丝门缝。

  客栈走廊上的灯笼都被点了起来,兴尧就在一楼大门口闲散的倚着,他闲来无事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咸瓜子来,一下没一下的嚼着。

  “他娘的,”赵明泽心里叫祖宗的骂,“老子大半夜都被饿醒了,肚子瘪得跟张草纸似的,可那家伙竟然还在那偷吃!真是艹他奶个不灵盖!”

  他心里骂完,刚探脚出去,兴尧一直盯着门口和楼上,一眼便看见了赵明泽,道,“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赵明泽嘎嘎嘴,“我去茅房。”

  说着,他见兴尧没什么反应,便拖着伤下楼,刚一下楼,兴尧便大踏步走来左右检查赵明泽,又看了看他的伤口,这才放行。

  赵明泽撇嘴,想骂人却没骂出口。

  他到底还是去了后厨房。

  厨房的门嘎吱刚推开,他身后却突然覆盖过来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你不是要去解手么?”兴尧的声音幽幽传进耳朵,“来厨房解手啊?还是你想……那什么熏死我们?”

  赵明泽如果是只四条腿的食草动物,现在早就尥蹶子踢兴尧了,可惜他并不是,而且悲哀的是,赵明泽觉得四条腿尚且能扑棱一下,可他两条腿,直愣愣的,他有点被吓到了,腿软乎乎的。

  赵明泽尴尬的转过身。

  然后他看见,黑暗中一张极惨白的脸猛然凑近了他。

  “啊啊啊啊啊——”

  赵明泽厉声便要尖叫起来。

  “喂,是我!”兴尧耍够了人,一把捂住赵明泽的嘴,“叫什么叫,原来花花公子们胆就是忒小。”

  赵明泽都快吓尿了。

  鬼知道他还以为他撞鬼了。

  “哎——”兴尧悄声下来,“不要转过头去,好,正对着我。”

  “为什么?”赵明泽道。

  “你身后有东西。”兴尧静悄悄的。

  赵明泽不知道的是,此时厨房门口,兴尧正跟一只妖邪大眼瞪小眼着。

  兴尧垂了手,灯火映在身侧,映得他腰侧那处暖烘烘的。

  要说赵明泽这厮也是胆肥,他刚一走近后院兴尧就发现有东西跟着赵明泽的影子,果然,他刚跟到门口,赵明泽刚一打开厨房门,门口便蹦出来一只邪祟来。

  兴尧不动,眼前那祟物也不动,双方僵持了许久。

  不是鬼,兴尧压了压他袖中的山洪绳。

  邪祟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起幽幽的绿色焰火来,宛如鬼火。

  赵明泽的后背完全僵直了。

  他上午的时候还嫌弃着他爹的怂样,可现下肚子里丝丝暖意,他努力夹紧双腿,生怕出糗。

  “阁下将我们这么多人困在这,到底要干什么?”许久之后,兴尧终于道,他说的是鬼语,赵明泽就只听到叽里呱啦的一串话。

  这公子哥会脑补得很,便还以为兴尧是说哑迷安慰他呢,动了动身,也不太害怕了,道,“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哎,不对,我能不能到你身后去,诉月娘子的手本公子都还没摸到呢,跟你一个臭男人倒抱来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