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晨微愣,看向司寒的桃花眼一眨一眨。

  他还没消化这个消息,但已经下意识地问出了口:“那我还能活多久?”

  司寒又挑了一下眉,也不吊着他,爽快回答:“半年。”

  谁料江宿晨眼中竟闪过希望——还好,还有半年。

  江宿晨的反应让司寒饶有兴致,身为鬼差,司寒见过太多将死之人,但江宿晨是不一样的。

  他不会大喊大叫,也不会跪地求饶,更没有涕泗横流丑态尽显。

  司寒好奇,便问了:“你不难过?”

  此时的江宿晨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全身都放松不少。

  他耸耸肩,语气平静得像在诉说一件事实:“我早就该死了。”

  但他的状态在司寒看来,和角落里那只可怜巴巴的金毛无异。

  一只低落的小狗。

  下一秒,那小狗又抬起头,眼神湿漉漉的,像是方才偷偷自己下了一场细雨。

  然后乖巧地藏好痕迹。

  想到自己的任务,司寒可疑地迟钝了一下,语气里有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无奈:“或许,临死前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些心愿。”

  但他实在长了张不太亲和的脸,哪怕说的话很人性化也让人怀疑是不是有其他代价。

  不过江宿晨显然不怕。

  他睁大了眼睛,桃花眼瞪得圆圆的,直白地把欣喜写在脸上。

  “真的吗?”

  面前这个人类有点太单纯了。

  司寒微微蹙眉。

  但此刻的江宿晨已经没心思再观察他的微表情了,他满心都是实现自己多年来的愿望。

  “十个愿望可以吗,如果能实现的话我死也瞑目了!”江宿晨兴奋道。

  他的开心绝对没有作假,至少司寒可以肯定,他此刻没有其他情绪。

  江宿晨是真心实意地在高兴。

  怎么会有人认为有些事物不能实现比死亡更恐怖的呢?

  “我两天后来找你,完成第一个。”司寒言简意赅,说完不等江宿晨反应,人影已经消失在了房内。

  禁锢解除,角落中的矮脚金毛和狸花猫才终于释放了天性。

  金毛撒欢似的在屋里四处跑:“恐怖的东西终于走了!!好耶!”

  狸花猫则轻咳两声,故作淡定地换了个平时习惯的姿势趴下。

  江宿晨:……

  所以它俩刚刚是真的被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走到“宠物食堂”,给一猫一狗都添上粮。

  狗粮碰到食盆的叮当声让金毛直接掉了个头,埋头苦吃,只有猫还不动弹。

  “哈哈真乖,”江宿晨摸了摸金毛的头,又朝狸花猫招招手,“嘿嘿,过来。”

  嘿嘿只瞥了他一眼,又换了个姿势别过头不看他。

  如果是平时,江宿晨只会以为嘿嘿是不饿,但是此刻他能听见嘿嘿在说什么

  ——“这人类真傻,每次朝我招手都在傻乐什么?愿这屋里少点傻子。”

  ?

  它不知道嘿嘿是它的名字,然后觉得自己是在傻乐?

  可以,这很合理。

  江宿晨伸手一捞,直接揪着它的后颈提到了食盆面前。

  “你,叫嘿嘿。”冷酷无情的江宿晨指着猫头一字一顿地说。

  然后他就看见了嘿嘿金色眼瞳中无以复加的震惊。

  江宿晨心情好多了,一手撸着哈哈,一手摸着嘿嘿,身为铲屎官的幸福感达到了巅峰。

  只是这次,摸着嘿嘿哈哈顺滑的毛,江宿晨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半年的话,他还要为嘿嘿哈哈找到更好的主人。

  愁啊。

  -

  临春小区没有一个很明确的大门,鱼龙混杂的人不少,再加上隔音很一般,晚上向来都吵得很。

  江宿晨洗完澡出来,就察觉到今天晚上楼下的吵闹和以往都不同。

  警笛鸣响,红蓝相间的灯把周边建筑都染上了颜色,江宿晨所住的五楼窗户也难以幸免。

  他朝楼下看,紧张肃穆的气氛已蔓延开来,凝结在每一个民警、医生脸上。

  小区里中老年人居多,除了几个平日就爱凑热闹的,大多数人都紧闭着窗,害怕这事波及到自己。

  江宿晨也不想自找麻烦,拉上窗帘准备入睡。

  他本想把十个愿望写下来,但精神上的疲惫战胜了这种兴奋——江宿晨实在太累了。

  这种倦怠甚至是难以抵抗的,江宿晨也不懂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还是接触这类东西会导致自己格外绵软无力。

  甚至双眼阖上后他的身体依然紧绷,额角渗出冷汗,整个人的状态十分糟糕。

  梦中他被群鬼环伺却浑身动弹不得,就在那血盆大口快要碰到他时,江宿晨猛然惊醒。

  房内静得吓人,只有月光散在房间内,竟比平日亮堂许多。

  今晚的月亮比平日都圆,都亮。

  江宿晨打开手机,屏幕上显出凌晨三点整的时间,日期是农历五月十六。

  难怪了。

  江宿晨擦了擦汗,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余光却发现门缝下,客厅有影子在动。

  “哈哈?嘿嘿?”江宿晨疑惑地叫了一声,这么晚了哈哈嘿嘿还在客厅玩?

  但很快江宿晨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外面没有脚步声,更别提那猫狗玩闹的动静了。

  下一秒,门把手被转动。

  “草。”

  江宿晨字正腔圆地爆了一句粗口。

  这大半夜的,除了鬼还能是什么?

  江宿晨环顾一周,却没在房内找到任何防身之物——那是自然的,他白天才开始接触到这类东西,就算准备也完全来不及。

  但此刻房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黑黝黝的人影盯着他,目光如炬。

  江宿晨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鬼的死状实在太过可怖!

  她整个头基本摔了个半烂,血从上流到下,把她的五官基本都模糊了。

  但江宿晨还是凭借她的身形和体态分辨出来,这女鬼是白天在家中吵架的那对夫妻中的女人!

  她身着一袭红色长裙,在黑夜中也十分扎眼,此刻血的红和裙子混在一起,让整条裙子都像是被血染红的。

  不知为何,江宿晨想起那个民间传说——身着红裙死去可以化身厉鬼,找仇人索命。

  可问题是,我也不是她的仇人啊!!

  江宿晨欲哭无泪,后退两步才发现腿已经有些麻木,背后发凉。

  “桀桀桀……”女鬼笑起来,不知是不是喉咙受损,说话都带着拉风箱的杂音。

  感觉到影子的靠近,江宿晨整个人都麻了,他倏地披着被子光脚跑到了离门最远的角落,未知的恐惧充斥着他的心。

  他是不是要死了?

  根本就没有半年的寿命了……他今天、现在就会死!

  再看窗外的圆月,竟也染成了血色,照进来的光与女鬼身上红裙的颜色别无二致。

  他逃避的动作不知哪儿取悦了女鬼,她笑得越来越大声,整个房间阴冷得如坠冰窟。

  江宿晨倚在角落里,被子把他的全身都笼罩在内,一股强大的拉力袭来,寄予了全部安全感的被子被扯脱,那张千疮百孔的脸就映在他的面前!

  “啊!!”江宿晨难以克制地尖叫出声。

  一时间他头脑宕机,眼前的景色一阵阵地发黑。

  但就在下一秒,房内气温骤然回升。

  飞鱼服的下摆扬起,江宿晨隐约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瞬间挡在自己前方,隔离开了女鬼狰狞的面孔。

  司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全身无恙。

  而后司寒转过头,面对女鬼时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真是大意了。”

  -

  司寒一来,江宿晨就晕了。

  讲道理,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能挺到和鬼贴脸已经很厉害了。

  司寒站在床边,怀中抱着自己的佩剑,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一猫一狗担心主人,只敢偷偷往房内瞅一眼。

  但被司寒漫不经心地一瞥,哈哈就夹着尾巴趴回了狗窝,嘿嘿更是全身的毛都炸开了,直接钻进阳台。

  于是司寒继续在原地站岗。

  所以,江宿晨睁眼就看见一个身着玄色飞鱼服的男人站在自己身边,差点没再昏一次。

  江宿晨揉着刺痛的太阳穴,问道,“我这是在哪啊?我已经死了吗?”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满眼迷茫地看向司寒,脸上还带着刚刚被子蒙出的红晕。

  “没,”司寒淡淡补充,“差点。”

  差点就是还没死的意思。

  江宿晨自行解读司寒的话,抿唇望着司寒:“是你救了我?”

  司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你寿命未尽,不该绝。”

  他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

  江宿晨记忆中仍循环着方才的惊悚画面,他眨巴眨巴眼,看向司寒时更多了几分感激,“谢谢你救了我!”

  司寒刚想回绝他的好意,就见少年头发乱糟糟的,栗色的卷发左一撮右一撮,大而有神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狼狈的小比熊。

  江宿晨才24岁……真年轻。

  于是到嘴的‘不用’拐了个弯,变成了

  ——“不用谢。”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太直白会伤了这小狗的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身份的原因……也有可能是看他可怜。

  现在人间晨光熹微,寅时仍是当今人类休息的时间。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司寒说:“你接着睡。”

  江宿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已经毫无睡意了。

  “那你呢?”

  司寒答得理所当然:“在此看着你。”

  江宿晨:……

  ?

  虽然会很有安全感但是为什么这么别扭??

  见他不说话,司寒问:“怎么了?”

  “我睡不着了,”江宿晨尴尬地笑笑,索性转移话题提起了刚才的事,“那个女鬼为什么来找我啊?她白天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寻死?”

  说到这,司寒的眉头微蹙。

  他是真的好看。

  江宿晨盯着他的眉眼,发自内心地想摸司寒的头骨,看看这种极品帅哥的骨相皮相到底是怎么能长如此标准的。

  “她……”司寒刚开口,就对上了江宿晨称得上痴迷的视线,他微愣一瞬,“我脸上有东西?”

  江宿晨……江宿晨恨不得把哈哈揪出狗窝自己躲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江宿晨:阿巴阿巴(花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