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笑生多情>第16章 25

  二十五

  “因为你会死的。”

  江天生说得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他虽然平时总是会把话说得很夸张,但这一刻迟笑眉也意识到江天生并没有一点夸张的意思。

  若只是比武,点到为止,一般是不会奔着生死相搏去的,迟笑眉暗想,莫非日月神剑是这样恐怖的一个人?

  尽管这个剑术登峰造极的人近年来已经少有在江湖中走动,武林对他的传闻则一向是很好的,而且无论黑白两道都很敬重他,所以才有天下四奇这四个南辕北辙的名人替他去挡各种针对他的武林纷争。

  还是说,是因为那旧时的恩恩怨怨呢?

  迟笑眉晓得依照母亲这样的性子,与她口中的殷白眉,也即是宇文春秋的妻子,那断然是水火不容的。

  他于是问江天生道,“宇文春秋嗜杀吗?”

  江天生摇头,“师父大概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

  迟笑眉点点头,能做江天生这样的人的师父,当然是要绝佳的涵养的。

  他又问,“那么,因为我是练碧霄的儿子,所以宇文春秋要痛下杀手?”

  江天生不但摇头,手也举起来摇,“不不不,你误会了,师父绝不会这样想的,上一代人的恩怨,与你有什么相干?他若见了你这样年纪轻轻的剑术好手,欢喜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你?”

  迟笑眉提了口气,“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他为什么会要杀我?”

  江天生张大嘴,“我什么时候说过师父要杀你?”

  “你——”迟笑眉再想了一遭,似乎江天生确实没有说过宇文春秋会杀他,若不是已经有些习惯了江天生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的习惯,换做从前迟笑眉只怕早就沉不住气了。

  而迟夫人则真是沉不住气了,她拿手掌在桌面上一拍,江天生赶紧抢在前头抱起了他那装着蟋蟀的宝贝罐头,以免被她打坏,还说,“仙子,咱们讲话就好好讲话,用不着动气的。”

  迟夫人低声喝道,“那你就好好讲个明白,一直含糊不清,愚弄于人!”

  江天生哀叹几声,才道,“唉,这,这个秘密说出来恐怕师父要遭殃,但我又不想眉眉送死……这样,仙子,这件事绝不可透露给旁人知道,你知晓以后也绝对不可去加害师父。”

  迟夫人森然道,“我加害他?我若有心动手,何必等待这么多年,早就去天明山加害于他,顺便把你这个不三不四的野小子也给剐了。”

  江天生一想她似乎说得也不错,就算练碧霄斗不过师父,要弄死个把毛孩子还不是很轻易的事?一时竟然很有些感激这泼辣的仙子从未上山去寻师父的晦气。

  迟夫人看他脸色变来变去,一会忧一会喜的,还以为他是信自己不过,于是又道,“我练碧霄纵使不是什么仁人志士,但说话却一向很算数的,我发誓不会加害宇文师兄,否则便要——”

  江天生连忙打断,“好了好了,我信,我信就是,仙子可千万不要来个什么天打五雷轰,不然眉眉恐怕要记恨于我了。”

  迟笑眉私底下对这称呼虽然是默许,当着母亲的面则还是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你废话连篇,可以说正题了,到底是怎样的秘密?”

  江天生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师父的手掌筋脉已经遭人所伤,早就不能再用剑了。师父曾是日月神剑不错,如今的日月神剑却不是师父了,现在的日月神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也幸好有天下四奇,否则人人去找他打架,则不知要被他斩死多少人了……”

  迟夫人一听宇文春秋居然成了个不能用剑的残废,一时气血上涌,竟然晕了过去,幸好江天生踏上前来一步接住她,只可惜如此一来瓦罐子便飞了出去,好不容易抓到的蟋蟀逃得无影无踪。

  江天生抱着迟夫人,向迟笑眉道,“我早就说不想说给她听,她则非要听……”

  迟笑眉自然也怪不得江天生,两人把迟夫人送回屋内歇息,迟笑眉才有些惊疑不定地问他,“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江天生往客房那处院子溜达过去,边走边道,“我做什么骗你?你之前一直疑心我要和你争四象牌,现在你知道我根本不要争这东西的……那我还有什么好骗你的?咱们俩又是怎样的交情,你越出名,我应该越欢喜才对,咱们若有一个是女的,则就是对方的人了——”

  迟笑眉连忙快步上前去掩住他嘴,生怕他口无遮拦把染秋宫淫窟里发生的事都抖落了出来,现在夜深人静,可万一有哪个丫头小厮听到他这大嗓门,岂不是要落人闲话?这等“欢喜”的事若是再传到母亲耳朵里,只怕她是当真要受不了。

  江天生“呜呜”几声,才挣开他手掌,眉眉纵然生了双很美的手,被这双手捂死可就不美了,还要争他几句,“我又没有说错,故事里不都这么写的么?占了女子的清白之身当然要担待得起,这些浅白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迟笑眉白他一眼,“什么女子清白,怎么你难道想要我用八抬大轿娶你不成?”

  江天生好像是当真幻想了一下这个场景,马上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不不不,那怎么成,要坐轿子也是你坐轿子,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最好看的新娘子。”

  迟笑眉虽然晓得他是真心夸赞,可又受不了他轻薄自己,禁不住推他一把,“谁要做你的新娘子。”

  心里却又开始想,幸好江天生当真是个豁达的男子汉,没有存那等龌龊心思,否则以他那张厚脸皮,若真的以屁股的清白为要挟赖上自己,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眼下只要和日月神剑比试过完,叫江天生无话可说,那到时这狗皮膏药就会失去了黏性,自己脱落了。

  只是想到若江天生走了,周围就不会再这般吵吵闹闹,心里头倒有一丝的空落落的。

  迟笑眉把他送进客房里,嘱咐说,“天色也不早了,明天我就启程去天明山,至于你么,也不要再挑着灯玩那些虫了。”

  江天生想到蟋蟀自是可惜,但立刻又惊声道,“不对,你怎么还是非要去天明山不可?我都告诉你了,日月神剑已经传了衣钵给一个魔星呢!”

  迟笑眉本来要走,这时却又停转了步子,“既然你是宇文春秋的弟子,怎么继承衣钵的竟然不是你?”

  江天生往榻上一坐,蹬掉脚上的靴子,两脚一摇一摇,“我可打不赢师父,当然做不了日月神剑了。再说,做日月神剑有什么好处么?我看未必,殷如是本来就不大活泼的一个人,做了日月神剑则更阴沉了。”

  迟笑眉问道,“殷如是就是如今的日月神剑?”

  江天生点点头,又“啊”了一声,“我没同你说过呢,我有个师兄的,他与师父比剑,伤了师父筋脉,令他从此都不能再用剑……比武而已,何必用这么绝的招式!我气不过,与他大打出手,但又打不过他……那以后我就和他断了来往,也不大认这个师兄了。”

  迟笑眉把他的话又理了一遍,“你的师兄殷如是胜了你的师父,就继承衣钵,成了日月神剑。他生性凶残,所以你认为他会杀了我?”

  江天生道,“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迟笑眉盯着他,“你怎么就断定我一定会输给他呢?”

  江天生有些答不上来了,是了,以迟笑眉的个性,认定了要做的事,就绝不会轻言放弃的。

  于是江天生很无奈地,只好又跟着迟笑眉去天明山,一路上还不断地同他说,“眉眉,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并不是说你一定打不过殷如是,而是他当真是个很可怕的人。他对自己的师父、父亲都下得了那样狠毒的招式,他为了赢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但迟笑眉只是说,“他既然是宇文春秋和殷白眉的儿子,那这一战我更加势在必得了。”

  江天生叫苦不迭,“江湖人都晓得,乾坤门从前因为乾门坤门两派之争,弄得彼此大打出手,加上他们还有不少仇敌,不到十年的功夫门人竟然都死得差不多了……迟夫人说都是因为我那师娘而起的,又被划伤了脸,她当然是很气的,可这些都是以前的人的事了,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迟笑眉反道,“如果像你所说,那么殷如是伤了宇文春秋,那也是他们的事,与你何干?”

  江天生拧着个眉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半天才说,“那不一样,我当时就在一边观战,我若及时出手,师父也未必弄到这个样子……乾坤门在你出生以前就没啦,如果现在我突然多出来一个母亲,说她和某某人有仇怨,我就要去把某某人找出来打一架不成?”

  迟笑眉想江天生虽然是个孤儿,倒反而无忧无虑,不晓得他们世家子弟背负的期望是一桩怎么回事,于是半垂着双眼道,“母亲的脾气,你也有所耳闻,她行事十分泼辣,但凡有冒犯她的人必然不会有好下场,虽然被好多正道人士叫做女魔头,但为她美貌趋之若鹜的英雄豪杰也自不在少数。可自她受伤容貌被毁以后就再没有人能够好好看她一眼了,与她求爱的男子害怕她,与她争艳的女子嘲笑她,一下子从云端的碧霄仙子落到了泥地里……你是不会懂她的伤心的。”

  江天生听得很认真,骑着马与他肩并肩,问道,“那然后呢?”

  迟笑眉续道,“那时她深受重伤,四顾无人依靠,只有丝毫不会武功又体弱多病的迟家庄庄主仍是契而不舍,把她接了回来。不但替她求医问药,其他的地方也是百般照顾、嘘寒问暖,丝毫不介意她从一个出名的美女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母亲很为父亲所感动,这才舍了那片武林,来到了富庶的迟家庄;当年父亲还为了母亲把迟家庄改名叫做“碧霄山庄”,少不了又是一片江湖豪强的白眼……因此她才很想让世人都看看碧霄山庄的剑,让世人都认得碧锋剑客,也好给先父正名……”

  江天生听迟笑眉讲父母间的情深意重,听得入神,好半天才说,“你爹爹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迟笑眉淡淡地道,“不错,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却很早就过身了……母亲纵然有她偏激的地方,但总归是我的母亲……光耀门楣,出人头地,是理所应当的事,有何不可呢?”

  江天生想了半天也没有个答案,恨自己书读得少,突然看到远处河里一对颜色十分漂亮,金黄羽毛的小鸟,便指着两只小鸟道,“你爹爹听来是个不在意什么浮名的人,他若是可以和你娘长厢厮守,本身不就是件很高兴的事?他一定不想要你冒险的,就像那对鸳鸯不是很幸福吗?”

  迟笑眉暗想,这个江天生虽然想法稀奇古怪,但寥寥几句话竟然倒是将父亲的心愿说得很是淋漓尽致。这时抬眼顺着他手所指向的望过去,却有些哑然失笑,“江天生,那两只毛色鲜亮,都是鸳,哪里有什么鸯。”

  江天生一听有些脸红,自己一个野惯了的山大王,竟然不认得鸳鸯,让眉眉看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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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新娘子是玩笑话,我主张都是新郎官。角色有角色的时代限制,古代人“女子清白”的说法并不代表我个人对女性贞操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