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迟笑眉与江天生赶回了碧霄山庄，总算用解药将迟夫人自鬼门关上救了回来。
迟夫人修养调息了约有半个月，人才渐渐恢复了过来，可以下地自己走得一走。这天正由贴身的丫头搀着走到厅里头去，迎面却见到个陌生男子坐在扶手椅子里摇头晃脑，边吃着桃酥点心边看书，碎渣子掉得胸前桌上到处都是。
这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件簇新的鹅黄色短衫，一张嘴塞满吃的，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模样很有些滑稽。他人本就生得健壮高大，长手长脚，坐姿可是十分难看，屈了条腿抻在椅子上头，把好好一张宽敞的椅子给他挤得满满当当。
迟夫人暗想庄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不体面的人，于是很不快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这厅里坐着？”
那男子一看是迟夫人来了，惊得忙要把满嘴吃的咽下去，不时捶着胸/脯，竟险险被噎住，好半天才缓过来，嬉笑道，“仙子姐姐，你能落地了呢，半个多月没见面，可想煞我……你不认得我啦？”
迟夫人一听他讲话这般轻薄口气，再看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这才认出来这人竟是那个江天生！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把头面都收拾了一番，竟叫她一眼没有认出来。迟夫人对他厌恶，一时气结，问身边那丫头道，“哪个不长眼的，把这个腌臢小子给放进庄子里头来的！？”
那丫头支支吾吾一会儿，才道是庄主放他进来的，迟夫人更是有些发晕，丫头忙把她扶了坐定，江天生还手忙脚乱要去给她沏茶，她却不领情，兀自摇着头道，“胡说，胡说，我儿子怎么可能还和这个混小子往来！”
江天生殷情没有送上，纠缠间茶水反泼了自己一身，他倒也不觉得烫，只是有些可惜迟笑眉送他的这一身衣服，皱着眉头拽过丫头手里的帕子边擦边道，“混小子帮你讨来的解药呢！你儿子当然和我往来，我这身衣服鞋袜还都是你儿子专门给订造的，你看可合身好看？”
说着还在迟夫人眼前滴溜溜地打转，得意洋洋像是过年穿了新衣似的，更让迟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直呼他骗人。
这时迟笑眉也来了，一看这屋内情形，便支开那丫头去重新泡一壶茶，这才向迟夫人说，“母亲，他说的是真的，那解药确实是他亲手讨来的。”
于是将染秋宫遇到的情形大致与母亲说了，却故意略去了他二人“阴阳结合”那一段。
江天生听迟笑眉将经历言语得十分平淡，一点都不生龙活虎，几次开口想给他添油加醋，但都被迟笑眉眼神给瞪回去了。
迟夫人听罢，总算神情和缓一些，但对江天生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迟笑眉这时递个眼色过来，江天生看明白了就笑哈哈地和迟夫人告别，自管跑到林子里去抓蟋蟀，不待在她面前碍眼了。
这晚江天生在院子里喝酒玩蟋蟀，自得其乐，忽然一个人就坐到了他的对面。这人脚步来得很轻，他本以为是迟笑眉，抬头一看竟然是迟夫人。
他看到迟夫人实则是有一些怕的，因为怎么说话她似乎都不喜欢自己，连迟笑眉和她比起来，都显得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人了。却不晓得是不是天下间的女子都是这样难伺候，于是江天生堆个自以为灿烂的笑脸，道，“仙子，晚风太凉了，你大病初愈，还是回去屋子里多休息的好。”
迟夫人不理，只是问他道，“宇文师兄这些年过得怎样了？”
江天生酒杯停在嘴边上，张着口，眼睛乱瞟，迟夫人继续道，“你也不用像对别人那般装疯卖傻，乾坤门当年只剩下我、宇文师兄和殷白眉三个人，你的师父既然不是殷白眉，只能是宇文春秋了……世人只晓得他是日月神剑，却不晓得他也曾是乾坤门人呢。”
江天生把酒杯搁下来，难得有些惭愧地道，“这个么……这个……其实师父当真没有告诉我他是什么个身份，我除了学武，就是在山里游玩，间或种花种药在池塘养鱼抓虾，只晓得师父教的是乾坤心法，但乾坤门的事他却很少提及，也不许我说是乾坤门下。”
迟夫人面无表情地道，“他只怕是恨透乾坤门的那一套规矩，如此也是很正常的……那么他在那里，可还好么？”
江天生道，“仙子若问身子骨，那好是当然很好的，若我们比赛爬山，每次都是师父赢呢——他平常除了研习武功，就多是教给山脚小镇里的小孩念书识字，大家都叫他文先生，他既不会成天介地逢人就说他是日月神剑，我也从来没见到过什么江湖人士来拜访他……打我出了那天明山，才晓得天明山有个乾坤日月府，府里有个日月神剑……只是我若给谁讲我是宇文春秋的弟子，却是谁也不相信的，还要遭人白眼；那就干脆不说，省得埋汰了师父的威名。”
迟夫人点点头，“你这个样子，谁也不会相信你是宇文师兄的弟子。”
江天生眼睛骨碌碌一转，忽然很高兴地道，“嘿，既然如此，仙子岂非就是我的师叔么？那倒是好，使咱们能够亲近亲近。”
迟夫人倒没有半点要和他亲近的意思，只是伸手把一直戴在脸上的面纱解了下来，却见她一张本该很美丽的面孔上有一道很狰狞的刀疤，那疤贯穿她整个右边面颊，连嘴唇也缺了一块，牙齿和牙肉露在那里，和周围翻出的横肉在月光下一照，森森得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怪一样。
江天生瞪圆了双眼，哪里能想到迟夫人的真面目竟然是这个模样，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迟夫人又把面纱戴回去，道，“这个伤是你的师娘所留的，现在你可还要同我亲近么？”
江天生哪里晓得他们往昔的纠葛，讪讪道，“这个么……这个么……师娘在我入门前就过身了，她的人我也没有见过，坟倒是见过……”
迟夫人怔了一怔，喃喃道，“死了？……她竟然已经死了？”
江天生点头，“是呀，少说也有二十个年头了。”
迟夫人立刻追问道，“怎生死的！？你可知道她是怎生死的！？她，她分明已经把乾坤心法练到了极致，又怎么会死的！？”
江天生看她又陷入魔怔一样，她身子才刚复原，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话，只好老老实实道，“详情我也不怎么知道，听说是乾坤心法欲再进一层，却出了岔子，功力反噬而亡的。”
迟夫人呆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咯咯地笑出声来，很有些痛快地道，“哼，她原来是贪得无厌，走火入魔而死的，当年乾坤门内斗十年，最后落得那般凄凉光景，岂非都要归功于她？这正是报应不爽。”
江天生虽然不爱理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但却隐隐觉得人既然已经死了，再咒骂她也是没什么意义的一件事，但迟夫人又对殷白眉恨之入骨，要她不骂，那却又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只好将话头往别的地方带，“仙子，如今四象牌眉……迟公子已经都弄到手了，下一步他不就是要去挑战日月神剑了么？”
迟夫人颇有些得意地点一下头，“那是自然，倘若碧锋剑客胜了日月神剑，我碧霄山庄就要在武林中崛起一番地位了！到时那些曾经污蔑过我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落井下石的真小人，则都要反过来讨好都来不及，岂非痛快！”
江天生心想原来眉眉这么心急，冒险四处与人比武，竟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让练碧霄自己洗刷污名，让她可以在江湖中重获地位。
他心里头替迟笑眉不值，嘴上也是隐瞒不住的，“比武这样危险的事，需知道他险些就被万军策、毕绣衣给杀了，仙子，你是他的母亲，怎么要他做这般危险的事。”
迟夫人被一个后生小子教训，自然不悦，冷冷地道，“这是我们碧霄山庄的家事，我怎么教养我的儿子，和你没有干系。若他被人杀了，则说明是他自己学艺不精。”
江天生哑口无言，原来以为这迟夫人不论怎样总是爱子心切的，怎料她真是如此冷血一个人。
于是这碧霄山庄的酒也像是发酸了一样，让他顿时喝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来，一向没个正形的模样变得有些严肃甚至冷峻，“迟夫人，与日月神剑比武这件事，还是赶紧作罢。”
“为什么？”
这问话的不是迟夫人，却是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立在园子里头的迟笑眉。
江天生不晓得他听两人说话听去了多少，也顾不上他是否会和迟夫人一样生气，只是很认真地道，“因为你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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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昨天忘记准时更新。
因为是老文续写有点点剧情上bug，原本设想的迟夫人应该不知白月光与情敌结婚，忽略了……江天生我当时写的时候设定是25岁，后来因为自己年龄大了，越发只喜欢熟男受，但又不能大改，就往上又调了一点点。27、8岁大小伙子没有x经验可能有点怪，但他是山里野猴子嘛，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