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他是个江湖骗子>第42章 作别

  遇到崔敛他们的第四日,江阔总算彻底清醒过来。弩箭无毒,但江阔背上的伤口失血太多,取箭后又起高热,所以医士干脆在药里加了些安神的东西。躺着睡几日,好得更快些。

  睁开眼,只觉得陌生。

  江阔瞧着车顶愣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看向一边,莫问期支着脑袋阖眼睡着。睡得想必不甚安稳,微蹙着眉,眼下是一片甚是明显的青黑,不知熬了几个夜,很疲惫的样子。江阔伸手想去抚一抚他的眉心,刚抬手,只觉后心处一阵疼痛。

  轻声抽气:“嘶——”

  就这么一声,惊扰梦中人。

  莫问期蓦的睁开眼,小心地查看江阔的状况:“怎么了?扯到伤处了?”

  江阔收起龇牙咧嘴的模样,浅笑着安抚他:“没事,就是稍微动了一下,没有裂开。”

  闻言,总算稍稍安心。莫问期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头贴上江阔的额头:“可算是醒了,江阔,你吓到我了。”

  “对不住,叫你忧心了。”江阔从善如流,露出一个极为乖巧的笑,伸手摸了摸莫问期的脸侧,算是一种撒娇。

  悬着多日的心总算收回肚子里,莫问期和江阔腻歪着说了会儿话,江阔才想起来问现在外面的状况。莫问期给他喂了两杯温水,才一一跟他说起这几日的事。

  “如今,再有两三日我们便能到苏州境内,这车队走得慢。崔敛那夫人身怀六甲,没法走得太快。”

  江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脸胃疼地问:“崔敛?”

  莫问期被他这副表情逗笑了:“对,崔敛,你那金陵旧识!”

  这样的旧识本该是一别两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为好,老天爷不知怎么想的还能叫他们遇上。江阔生性不善交际,更别提崔敛这样打不得骂不得的人。虽然他们最后在崔府分别的时候,江阔也曾想过崔敛或许骨子里并非什么坏人。毕竟高门大院的公子哥里不少为了韬光养晦,惯会披着风流或下流的皮,江阔曾想过,崔敛说不准也是其中一个。

  只是······

  他自己对上崔敛也就罢了,莫问期对上崔敛,还真不知道最后遭殃的是谁。

  江阔道:“我们现下可以自己走。”

  这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要是叫崔敛见了,必然是一颗心掉进冰窟。莫问期知道崔敛对江阔居心不纯,但江阔对他只想敬而远之,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同意留在车队中修养。

  “不着急,崔家的马车确实能挡去一些麻烦。”莫问期说起前两日的事,“给你取箭之后不久,便有官差借搜查杭州闹市起火嫌犯之名来拦车检查,但崔丞相之名让他们不敢擅动。后来崔敛出面,打发了那些官差。”

  “十二楼也曾派人来过,不过当日柳无眠还在时崔丞相便是十二楼曾效力的人,如今南吕也不敢太和崔敛为难。最后也算是不了了之,派了两人跟着车队走了一昼夜,最后也回去了。”

  江阔闻言默默了一会儿,这些麻烦是必然的,且有理有据。

  以崔敛的才智,莫问期抢他马车的时候,他就能猜出来他们二人必然是惹了大麻烦的。没想到,崔敛明知如此,还肯冒险收留他们,更何况,红檀如今还是怀身大肚的状况。

  莫问期漫不经心道:“哥哥的旧识还真是执着。”

  江阔:?

  不等他弄清楚莫问期在说什么,车厢被人轻敲两下,医士过来诊脉,后面还跟着崔敛。

  车帘一掀,崔敛见江阔醒了,面露喜色,整个人春日抽条的心枝一般地或泛起来。医士给江阔诊脉的时候,莫问期没法再将人藏起来,崔敛那厮站在车下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将江阔看了个遍。若不是医士和莫问期还在,只怕崔二公子那双眼睛都快要贴到江阔的脸上了。

  医士探了脉,又看了一眼江阔的伤,露出欣慰的笑:“应当无大碍了。”

  莫问期和崔敛同时松了一口气,四目相对,又同时别扭地移开。崔敛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莫问期问医士:“何时可以骑马?”

  “这······”医士很是为难,在病患和主家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还是选择主家,“十日内还是不要骑马的好,天渐渐冷下来,本就不利伤口愈合,马行颠簸,只怕伤情会有反复。”

  崔敛心里很满意这番说辞,客气地让医士回去了。

  “江阔,你还好吗?”他殷殷地看着江阔,语气神态都叫莫问期不得不戒备。

  江阔拢了衣襟,回头看了他一眼:“劳崔大人记挂,一切都好。”

  崔敛却不知搭错了哪根筋,义正言辞地反驳道:“这副样子哪里是‘一切都好’?江湖多舛,风餐露宿不算什么,明枪暗箭更是防不胜防,你既已脱离十二楼,托庇于我崔氏难道不好?”

  莫问期简直大开眼界,世上不怕死的他见过不少,但崔敛的脸皮还真是刀枪不入,令人咋舌。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指尖下意识地探上无名剑上的小银铃,江阔眼疾手快止住了他的动作。

  “崔大人,我曾说的很清楚了。我有心上人,且从未想过要做你崔府的人。”江阔扣住莫问期的手指,冷静又无情地打发崔敛。

  一句“心上人”让莫问期的火消了一半,手指在衣袖遮掩下缠绕紧扣,诉说着心底的不满。

  崔敛急道:“不是崔府的人,是我的······”

  莫问期忍无可忍:“崔大人,你当我是死的吗?”

  无名剑出鞘,银铃声刚响,崔敛那身锦袍的肩头已经被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这力道控制已是很客气的了,无名剑在江湖上成名后,每次出鞘必然是要见血的。若非念着这几日的照看之情,就凭崔敛这副纠缠不休还妄图蛊惑人心的模样,莫问期的剑能直接在他身上穿个血窟窿。

  崔敛噤声,眼睛却仍盯着江阔。

  莫问期的剑横在他脖颈边上,杀气腾腾。

  江阔无奈地摇摇头:“崔大人,此番相救,我该多谢你。但若你仍和从前一般,我们便不在车队里给你添麻烦了。”

  “别!别走······我不说就是了······”崔敛说不过江阔,打不过莫问期,最后又是灰溜溜地回到红檀的车上。

  一路行来数日,红檀也总算弄清了那驾马车上的人是谁。但时过境迁,她已经不会再做什么了,崔敛次次碰壁次次去,这次回来的神情却和之前有些不大一样。

  他看着那驾马车,喃喃道:“终究不是我的······”

  在车队里又养了几日,总算到达苏州。崔氏在江南一带有不少房屋田产,在苏州郊外也有别院,车队便到别院徘徊两日稍作休整。

  江阔的伤已经没有大碍,饶是那医士碍于崔敛的交代再怎么苦口婆心,到底也蒙不了老江湖莫问期。他日日亲自给江阔换药,那背上的伤都已经开始结疤了,早就不必再躺着。

  到苏州的当日,莫问期便出去张罗车马。虽不知该去哪里,但总之先远离崔敛那个小人。江阔本就对上崔敛只剩头疼,更别说后来红檀也知道了他的行踪,这对夫妻比十二楼更叫他束手无策。是以,莫问期要离开,江阔自然双手赞成。

  有钱好办事,莫问期很快置办好二人的行头和车马,连同伤药食水都已经买好放在车上。

  见他们要走,崔敛仍是满脸的不乐意,他尚且有万千心意想要同江阔说清楚,江阔却满心要走。但今时不同往日,江阔若不是看在崔敛收留了他们几日的面子上,连告别都不会有。

  一切妥当,崔敛在别院门口送别他们二人。

  虽已日薄西山,但莫问期执意要走,连挺着大肚子的红檀都出来露了个面。

  上车前,崔敛再次和江阔提起之前的事:“我知你心有所属,但江湖总归诸多险恶,若是你日后有难处大可来找我。以崔氏的能力,要保你一个不难,你若肯,我崔敛府上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莫问期的手已经放在剑柄上,江阔额角抽痛,再次认真地拒绝了崔敛。

  江阔估摸着是丞相府的公子平生没有被人拒绝过几次,所以才这般缠磨不休。他知道崔敛不会专门说这些咸淡话来哄他,崔氏的势力也是实打实的,只是崔敛这人多情得实在让人分不出真心和假意。也可能,是他从前做的荒唐事太多,即便是真的端出一颗真心来,也总让人不敢相信。

  何况,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江阔的心没落在他身上过。

  磨蹭了一刻钟,莫问期和江阔总算出发。再磨蹭下去,恐怕无名剑又要悬在崔大人的颈侧。

  马鞭一声,车马缓缓动了起来。

  但是马车才走出一箭地,熟悉的暗器破空声隔着单薄的车帘响起。莫问期勒马回身,无名剑出鞘,他一个翻身上了车顶,将那些暗器尽数打落。

  “不愧是无名剑。”叶千秋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树梢响起。

  江阔一掀车帘,正对上不远处南吕的目光。

  南吕立在马上,指尖还捏着一枚梅花镖,看向莫问期的眼神带着审视,像是在确认什么。

  此处异动,崔敛那边才进门又带着侍卫蜂拥而出,见到熟悉的面孔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南吕自然也看到了崔敛,调笑的目光在江阔、崔敛、莫问期三人之间转了一圈。

  南吕:“没想到莫师兄这般心胸宽广,崔大人从前可是想买走江阔的,你倒还能和他打交道?”

  莫问期不受他挑拨,手中的剑灵蛇一般,剑间一挑便将一枚飞刃甩到南吕脚下踩着的那匹马上。马腿被划伤,马儿嘶吼一声便狂奔起来,将南吕甩了下来。南吕一个侧翻落地,稳稳的站在原地,依旧噙着笑瞧着莫问期。

  江阔:“南吕,你这立威的法子也选的太次了些。从前你和黄钟打不过莫问期,难不成如今死了一个黄钟,你独个便能单挑无名剑?”

  提到黄钟是江阔故意的,见南吕面色有变,也算是彻底印证了宇文弈的说法。

  但很快,南吕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先是对着崔敛施了一礼:“崔二公子,今日这事乃是我十二楼家事。江湖纷争,刀剑无眼,您还是进别院陪着夫人的好。”

  说完他又看向江阔,笑中透出阴毒和诡异:“你说的不错,论单打独斗,我还是打不过的。但谁说我今日要单挑无名剑了呢?江阔,你终究是太单纯了,一方霸主怎么会单靠武功高低呢?”

  他话刚说完,江阔心头就涌上不详的预感。

  若不论武功高低,十二楼还有什么法子能叫莫问期没法抵挡?

  其实,真要计较的话南吕武功连黄钟也不如,但是他能将人料理了,靠的是心智和狠毒。

  等等!毒?

  暮色四合,莫问期突然捂住丹田。他内息陡然一滞,丹田和心口突然爆发剧烈的疼痛,一口泛黑的血喷了出来。在南吕冷漠的眼神中,莫问期手握无名剑整个人超前栽倒,江阔呼吸一顿,忙伸手接住他。

  “阿期!阿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