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他是个江湖骗子>第41章 故人

  一匹马载着两个人,跑上两个时辰已是极限。

  莫问期路上不敢停,但跑了不到一刻钟便发现江阔在他腰间的手越来越松,越来越凉。

  勒马停下,江阔已面色如纸,莫问期探头去看江阔背上中了箭。他心中大骇,忙下马查看江阔的情况。

  “哥哥!哥哥?江阔,你醒醒!”莫问期托着他的脸喊着他的名字,伸手去摸,江阔背上几乎被血浸透了,染了他一手。

  方才那声闷哼,是他中箭了。

  江阔无力地睁开眼睛,眨了两下,蹙眉:“我们跑出多远了?”

  莫问期满脸心痛,又是自责,又是担忧:“跑了七八里了,你觉得如何?疼不疼?”

  江阔摇摇头:“继续赶路,若是他们追上来,岂不是瓮中捉鳖。”

  莫问期坚决不肯:“你这个样子如何能赶路?要尽快处理伤势,我找隐秘的地方,我们先拔箭!”

  江阔抬手止住他的动作:“先赶路,拔了箭更止不住血,等彻底甩开他们再料理。”

  一路行来,江阔能感觉到背后的伤并未伤及要害,且此时若是拔了箭他只怕更加动弹不得,不如先赶路的好。莫问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心里仍是放不下,小心地撕开他的衣裳就着火折子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伤到心肺。拔剑将那弩箭削掉一截,掏出怀里的止血丹给江阔服下。

  莫问期抱他上马,让他侧坐,双手牢牢地环这他的腰身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

  再上路,江阔明显感觉到马跑得慢了不少,且都避开了颠簸的地方。

  莫问期心疼地吻去他额角的薄汗:“再忍一忍,再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江阔无力地靠在他胸口:“好。”

  是他不好,方才上马的时候他没发现江阔已中箭,若是早些发现他也能少受点苦。怀里的江阔像是察觉到他的低落,伸手抹了一把他脖颈上的汗,笑了笑。

  “从前多重的伤都受过,这点伤不算什么。”

  莫问期仍是皱眉:“从前我不在你身边,如今,你不是一个人了,也得想着我。”

  江阔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顿了片刻,手更紧地环住他:“知道了,想着呢。”

  至天明,并无追兵。

  这原本是件奇怪的事,但莫问期心里记挂江阔的伤,没心思去管那些。跑出了几十里地,已离杭州城远了,他们走的是小路,离北上的官道有些距离。

  莫问期贴了贴江阔的额头,起了高热。

  此地无法拔箭,他身上也没带多的药,让马休息了片刻,吃草喝水。莫问期用凉水给江阔擦了脸,弄干净了两人身上的血迹,趁着天色大亮,二人再次启程往官道那边走。

  要找个地方给江阔疗伤,不能再等了!

  离官道不远,一处茶棚外面停着三驾马车,带着不少护卫,瞧着似乎是个大户人家。嬷嬷和婢女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走到最前面的车边,掀了帘子扶着怀有身孕的夫人下车歇息。车夫及仆从也自去喝水,马车边上只留一个婢女和一个侍卫候着。

  事急从权,莫问期随手折断一截树枝弹出,打在第一驾马车的马屁股上。马受了惊,即刻狂奔起来,一众侍卫虽想去追,但根本追不上。更何况那怀有身孕的夫人似乎也吓到了,侍卫们一半去追那驾马车,一半留在原地护卫。莫问期在小路上瞧着马车狂奔的情形策马跟上,在那马车将将要平稳的时候再次出手,让那马儿跑得更快。

  侍卫腿脚再快也只得看着那马车越跑越远。

  眼见着他们渐渐落后,莫问期来到官道。靠近了,抱着江阔飞身跃到那马车上,手上控着缰绳,将马车赶到僻静无人的地方。

  江阔已陷入昏迷,停下马车后,莫问期掀了帘子便将人抱进车厢。

  “你是何人!你——”车内竟还坐着一人,是个年轻公子,穿着不凡,一见莫问期闯进来便要动手。但他哪里比得过莫问期,三两下便被莫问期点了穴道,塞了嘴,半分声响都发不出来。

  莫问期将怀中的人轻轻放下,车中宽敞,地上还铺了毯子,算是个安稳地方。

  “别怕,不要你的命,借你马车一用。不想惹事的话,你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莫问期翻找着车里的东西,桌上有茶有酒有糕点,甚至还有果盘。他唤了两声江阔的名字,但江阔没有醒来,他抬手去拿壶酒,却发现车里那人直愣愣地盯着他怀里江阔看。眼神热烈,不知是惊喜还是意外,这情形不像初遇,反倒像久别重逢。

  取了酒,莫问期拿出匕首用烈酒浇过,小心地划开江阔的后背的衣裳。弩箭深入三四分,周围的血已干涸不少,划开衣服时粘连着血肉,江阔忍不住手指扣着毯子闷哼几声。

  那男子塞着布却努力发出声响,像是在阻止莫问期的动作:“呜呜!呜呜!”

  莫问期微微蹙眉,看向他,他晃着脑袋挣扎,眼神示意莫问期摘了他嘴里的布。莫问期伸手扯了布,匕首寒光横亘在他身前,明晃晃的威胁。

  他道:“这样不行,他会很疼,我身边有医士。”

  “不必。”莫问期信不过别人。

  他又急着解释:“弩箭比寻常箭矢难拔,你这样乱来他只会伤得更严重。我······我是他的金陵旧识,我不会害他。”

  金陵旧识?

  莫问期瞧着他的模样实在是不信他和江阔会有什么关联,但他方才的眼神确实不对劲,拖延时间也没必要说这些劝人的话。车马富贵,前呼后拥,金陵人,还认识江阔。

  车上座旁的小匣子上似乎是官府标识,莫问期顿时目露不善:“崔敛。”

  崔敛点点头,也猜到了莫问期的身份。当初,他曾在常青客栈外远远见过一面,虽气度大不相同,但样貌他还有印象。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气质脱俗的人正是当初江阔放在心尖上的小樵夫。

  还真是冤家路窄。

  但崔敛的话没错,莫问期也不忍心江阔遭罪。

  等到后面的护卫找到他们的时候,崔敛掀开车帘扯谎,说是路上被莫问期所救,他们还为此受了伤。载着医士的马车和红檀他们在半刻钟之后赶到,崔敛赶紧让医士上车为江阔疗伤。

  这车虽然还算宽敞,但两三个人还行,若是再多一个医士便是在拥挤。

  崔敛撩了袍脚下车,红檀挺着肚子焦急地下车来寻他,见他一切无碍才安下心来。

  崔敛一直看着自己的马车,红檀担忧道:“夫君,你没有伤到哪里吧?”

  “无妨,我都好。”崔敛冲她安抚地笑了笑,视线仍未移开,似乎那车厢内的人很紧要,“今日的事不许嬷嬷告诉府里。”

  红檀应下,崔敛又让她上车歇着,无需担忧。

  红檀肚子里孩子再有一个月便要降生,崔敛在这数月来都对她关怀备至,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的模样。他不再花天酒地,身边的人也很干净,只是日日忙着公务,偶尔不着家。他奉命巡查江南水运,特意带着红檀到江南一带散心,回程时为保护她和孩子将大半侍卫都留在她的马车外。

  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但是,崔敛看着那马车的目光叫她心里十分不安。

  马车上,医士也认出了江阔。他从药箱中取出麻药小刀之类的物件,又拿出参片让江阔含着。莫问期半抱着江阔,那医士小心地清理周围的血迹。

  “待我取箭只是,江公子不可大力挣扎,这位公子可抱紧了,也别叫他咬了舌头。”

  莫问期点点头,伸手撬开江阔的嘴小心地将折好的棉布塞进去,手牢牢钳制着江阔的腰和背。

  医士估摸着麻药已起作用,用棉布握住露出的箭柄,冲着莫问期使了眼色。他手上猛然发力,箭矢开始抽离的瞬间,江阔被疼醒整个人就要弓起腰背来,莫问期扣着他的身子不让他乱动。

  “乖,没事了,没事了。别动,别动。”莫问期极温柔地哄着,一边哄,一边吻着江阔的脸侧。

  青筋毕现,满是咸湿汗水。

  江阔咬紧棉布,忍着剧痛,难耐地将脸埋进莫问期的颈侧。好在医士下手利落,箭矢落地,他眼疾手快地用棉布按住江阔背后的血洞,温热的血浸湿了一块又一块棉布。

  江阔失了力,昏倒在莫问期怀里。

  “快,喂些止血的药。”医士按着伤口,拿过磨成粉的止血散往棉布上倒。

  莫问期也拿出止血丹,一股脑儿倒了好几颗出来喂到江阔嘴里。但他已昏死过去,根本不知吞咽,莫问期扫了一眼从桌上拿过茶壶来,自己喝了一口又低头渡进江阔的嘴里。舌尖相抵,交缠,待确认他吞下去了,才小心地拿着棉布给他擦拭脸上的汗。

  医士心中一惊,只当自己没看见,手脚麻利地给江阔包扎伤口。

  拔了箭,止住了血,江阔倒在莫问期怀里,整张脸都是煞白煞白的。

  医士下车前又拿出好几瓶药丸,说是补血补气的,莫问期谢过他抱着江阔就要下车。

  医士止住他的动作:“才包好伤口,不要动的好。江公子这伤还需要静养些时日才能下地,不然后背上的口子反复裂开,只怕是不好。”

  “且在我的马车上歇着吧,崔家的车马,想必也没什么人敢来找麻烦。”崔敛不知何时到了车边,见莫问期抱着人要走也出声阻拦。

  只是,当初金陵下药一事历历在目,莫问期不信任他。崔敛是个人精,看出了莫问期的顾虑,称自己可以换一辆马车,将这辆让给他们用,也方便医士时时诊脉换药。

  莫问期看一眼怀中的人,紧闭双眼,冷汗未干,面色实在是不好。

  他屈起手指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的马儿闻声跑来。他解下水寒刀和无名剑收进车厢,又将马缰绳绑在车窗上,算是同意留下。

  崔敛道:“我的车马会继续北上到金陵,你们······”

  “到苏州即可。”莫问期打断他的话。

  崔敛也识趣,没有再过多纠缠,转身朝着红檀的马车走去。

  一路上,崔敛对他们颇多照顾,又是送补品,又是送吃食。每次医士过来诊脉或是换药,他也会过来瞧上一眼,但最初那两三日,江阔都迷迷糊糊地睡着。崔敛看他的眼神实在是不清白。莫问期即便人在屋檐下也学不会低头,每次崔敛来,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将江阔往怀里藏。

  取箭的两日后,江阔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梦呓中攥着莫问期的衣角唤他的名字。

  语调柔软,姿态亲昵,十成十的依赖。

  崔敛当时恰好来“探病”,见了此状,后面就再也没到他们这里来。